「此南宮璃非彼南宮璃!」
沐沂邯听到容顏這樣說,並無太多驚訝,那男子一身西川煙華錦,是貢錦,且專供皇室使用,尋常百姓看不出不足為奇,若自己看不出就是眼拙了,只是還是得查查他才放心,畢竟西川大皇無故跑到南晏,還冒名頂替南宮家主南宮離的名字招搖撞騙,這可不是簡簡單單跨國遠游的事。
只是他又猜錯了,其實人家就是跨國遠游來著。
容顏繼續稟報︰「那南宮璃是為了尋一個女子,屬下查了並無可疑,他只是頂了和他同名的南宮家主的名字而已,但南宮世家卻很可疑!」
沐沂邯揚眉,示意他繼續。
「這次也算是誤打誤撞,南宮世家掌管南晏官礦,鐵礦和煤礦遍布全國,但南宮家還有玉石和藥材生意,屬下查了,除了官礦所得銀兩從戶部走外,南宮家私人產業收益人卻是——太子!」
沐沂邯驚然抬頭,看向容顏,︰「太子?你是指南宮家只是張皮,而太子才是真正的家主?」
「可以這麼說,南宮家因為官礦開采,勢力遍布全國,所以說,太子的眼線全國都是!」
「誠然!」沐沂邯端起茶杯,腦子里開始迅速飛轉,半晌自言自語道︰「南宮世家就是太子的,太子表面愚笨,實則卻是韜光養晦十多年,騙了所有人……」
「主子,太子會不會是和皇後……」
「不會!」沐沂邯冷笑一聲,道︰「若沒猜錯,皇後和我們一樣,被太子蒙騙多年,他僅一人之力難以控制南宮世家,除非有人支持!」他看向容顏,面若平靜的笑問︰「你猜出這個人是誰了嗎?」。
容顏面露驚色,月兌口而出︰「皇上?」
沐沂邯沒有回答,只是抬頭看向牆上那副皇上親筆御賜的大字︰德幼而睿齊,此刻覺得卻是那麼的諷刺。
容顏也不再,他默默後退一步,看向主子的側影,他就那樣一動不動的看著那幾個字,看著看著竟嘴角輕勾,無聲的笑了起來,笑容透著淒然,譏誚,頹敗,甚至是痛心,他跟了主子十年,主子在他們眼里就是鐵打般的人,外表看似如女子般柔,心里卻是最強大的,從未見過他這樣整個人透出如殤浸骨的悲,他在意著他所在意的,他也恨他所恨的,他矛盾著又仔細的走著每一步,寧願用自己所有的力量一點點搗毀幽冥門也不願將計就計讓皇上以之為借口削藩,他還是在意那位冀州王的,十二年來,皇上將他視若己出,親自教導給予他無上榮譽,卻是為了保護那位東宮太子而將主子推上風口浪尖,兩位父親,到頭來卻沒有一個真正視他為兒子。
容顏抬頭看向牆上那五個字,‘德幼而睿齊’,主子十三歲封候,皇上親賜封號——安睿,南晏第一位以己之慧得封爵位的少年侯爵,原來那時起,主子就在皇上的推動下,成為了保護太子最有力的盾牌。
皇家如此可怕,親情被當作了控制人的籌碼,容顏此刻突然生出一種想大步後退的想法,他想拉著主子遠離那蝕人骨吸人血的地方,但……
主子不會退!
這屋子空到讓人憋悶,牆上那五個字看了讓人作嘔,容顏受不了了,他第一次不顧尊卑的將定在椅子上的主子一把拎了起來,飛檐走壁穿出侯府,去尋那能瞬間解愁的良劑——醉忘醇!
醉吧醉吧,醉後清醒,您還是那笑傲朝堂飛揚睥睨的安睿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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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很安靜!
蕭靜好看看窗子,月光打著枝椏探到窗紙上,還以為是某人又無聊倚窗望月傷懷加挑逗。
「姑娘!」
蕭靜好步出屋子,一眼見到沐悉魂一樣的杵在門口,剛想問他何事,那該死的護衛早就一把拎起了她,飛上屋頂落下。
「干嘛?」
她轉頭問沐悉,見他手指一指,蕭靜好向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是雅園的屋頂。
明月照九州,偌大的斷弦月就像是勾在那雅園屋頂上一樣,那淺色衣袍的人就在那光暈里,舉杯邀明月……
有點詩意又不怎麼詩意,若那人是坐不是躺的話,以他的絕色之姿,或許有點看頭。
「看過了,下去吧!」蕭靜好拍拍手,招呼沐悉。
沐悉兩眼一瞪,瞧著面前無動于衷的女人,捏著拳頭想揍之。
末後自己吸了口氣,不管她听不听,盡量簡短的說起故事。
「我在十一歲被主子騙到手,一跟就是十二年……」
蕭靜好笑笑,這個開頭倒引起了她的興趣,「接著說!」
沐悉往屋檐上一躺,兩手枕頭,「十一歲時,我殺了師門的幾個敗類,跑了,不敢跑大路,後來跑到青鸞山谷,找到了草廬,想偷點吃的飽肚子,卻被那家伙發現,我想著反正是殺了人,多殺一個不嫌多,何況是個比我小的女圭女圭,誰知道,他娘的對我下毒……那餅子有毒……」
蕭靜好哈哈笑了起來,雖然沐悉表達有點問題,但仔細分析就可知道,一定是當時沐沂邯小使計策把有毒的餅子給沐悉吃了,肯定不會是毒死人的毒藥,以他那性子多半是折磨人的毒,想著沐悉傻愣愣的落在沐沂邯手里,蕭靜好又咯咯笑了起來。
「後來他就變換著各種各樣的毒折騰我,沒過多久他父王來接他,我就跟著他離開的青鸞山,一跟跟到現在,他常說他瞎了眼找了我當護衛,我還覺得我瞎了眼呢!」沐悉噗之以鼻的偏起了頭,似乎又覺得怎麼說了半天還沒到正題,想了想又接著說,「王爺受封冀州王,把主子留在了宮里,我覺得挺好的啊,那知道他卻一副死相,哎……你不知道,那時候他人前人後兩個樣,你想想看,九歲的孩子,只在一個人時偷偷的哭,連哭聲都沒有,在人前卻好像什麼事都沒有,冀州王出城那天,他在宮里的九龍台對著北邊站了一整晚……」
沐悉話音歇止,看向那頂明月,不知是在平復心情還是想著故事接下來該怎麼說。
蕭靜好的笑還在臉上,卻沒了笑意,心里一股酸澀涌起將鼻腔漲滿,身旁沐悉又淡淡開口,「皇上對咱主子不錯,封侯賜府,將他捧上了天,哎……有些事主子不告訴你,是保護你,你不知道在宮里那八年我們過的是什麼日子,草木皆兵,抱著刀子睜著眼楮睡覺,也虧我們爭氣,還能順利活到現在,本以為皇上……」沐悉頓了頓,胡亂抹了把臉,囔道︰「算了,讓他自己和你說,總之,你喜歡他就給他點溫暖,不喜歡他就趁早離開他!」
沐悉最後一句話很重,蕭靜好听得出這話是他憋了許久,現在終于憋不住才擠出的,她直覺沐沂邯可能遇到了什麼事,正在想著,沐悉毛手毛腳的已經拎起了她,一跳一躍一甩,她就已經撲到了某人懷里,丟她的人「唰」一聲閃沒了影。
「你來了!」躺在屋頂的人一手持酒壺,一手順勢將掉落懷中的丫頭緊緊一抄,納入胸間,洋洋自得的笑,嘴里打著招呼就如見面問問‘你吃了沒’這麼輕飄尋常。
「容顏那小子,等本候酒醒了就滅了他,居然挾持我去灌酒……」他醉眼迷蒙的笑,高舉酒壺順勢一歪,那酒液如晶瑩透明的長虹落入他張開的嘴里,酒香混著杜若香在這清輝冷月下愈發的清冽,清冽到略顯苦澀,正如他此刻疏狂的笑一般,苦澀如烈酒般嗆喉,直直穿心肺腑……
蕭靜好掏出袖囊的布巾,輕輕擦去他嘴邊的酒液,接著靠入他的懷中,沒有。
他從不這樣失態,也許在別人來說這樣喝喝酒睡睡屋頂本不算什麼,但沐沂邯不一樣,他看似疏狂不羈,但卻是極有分寸的人,懂得適可而止,懂得量力而行,他飲酒不酗酒,品酒不醉酒,喝的每一杯都是在保持心明如鏡的情況下,他走的每一步都是算在他的計劃里,雖累,但他能捱,今日便讓他徹底醉一次又何妨,壓抑的情緒需要釋放,雖不知他為何這樣,但不問或許更好,她就在他身邊,陪著他……
皎潔月光瑩瑩鋪灑青灰小瓦,泛著幽藍色的光,似淒涼似清冷,酒香渺渺扶搖而上,燻得皎月微醉,隱入雲紗,俯覽湖波瀲灩,初秋的風沿湖面輕掃,似溫柔的手,緩緩撫至雅園每一角,搖曳了樹梢,搖曳了屋頂人兒的心跳。
不知何時兩唇相踫,淺淺輕點化作了舌尖纏綿,酒香誘人卻不如彼此熟悉的香,環繞在這淒淒夜色,幽幽頂端,繚繞心愁偌大蒼穹裝不下,唯小小一個她,無聲相伴,淡淡笑顏無限放大,暖了他,化了他。
「你在就好……」他的吻移至耳邊,手一揚拋掉了手中酒壺,落在檐邊甩落地上,在靜夜發出刺耳的響聲。
「別怕,我在……」他的唇游移回到她的唇瓣,輕聲安撫著懷里人被響聲嚇到的輕顫,「別躲……我知道……知道……」
蕭靜好抱緊他,心里被什麼堵著喘不過氣,他說他知道……分寸!
他以為自己抵觸他的吻,卻又止不住的沉陷,他在醉中還記得怕觸踫了她的底線,怕她拒絕而開聲哀求。
回想他一次次的笑著引誘她,佔佔小便宜,卻沒有一次真正跨過雷池侵犯到她,也許他是試著想進一步,那都是對她的在乎,試問世間能有多少柳下惠能坐懷不亂,那次在廬州別苑,已經到了赤誠相對,卻在她一聲拒絕中戛然而止,他給予了她應有的尊重和包容,若說不感動那是不可能的。
他真的很有分寸,慢慢移開了唇,將臉埋入她的頸間,連呼吸都輕不可聞,蕭靜好能感覺到他在刻意壓抑著什麼,但絕不是壓抑**,而是……
頸窩處淡淡潮濕感,蕭靜好在震驚間,俯在她身上的沐沂邯卻輕輕顫抖著笑出了聲,笑聲越來越急,明明是在笑,卻莫名透著濃濃化不開的殤。
蕭靜好伸出手輕拍他的背,就像哄著孩子一樣,她直覺,懷中男子此刻需要的就是這雙溫暖的手掌,無聲的傳遞她所能給予的暖流,也許,他願意說,她也可以靜靜的听……
半晌後,沐沂邯撐起身,將蕭靜好扶起,兩人很有默契的背靠著背,聞著這屋頂上掠過的干爽的風,而蕭靜好的手,默默覆上頸窩,那一片被風帶過的清涼處,他用笑來掩飾,卻掩飾不了這片潮濕的痕跡。
「皇位之爭,向來是不折手段,連自己所愛的女人都能輕易放棄,你說,還有什麼不能放棄的?哪怕是自己的兒子!」
蕭靜好微微轉身,心里疑惑難道的冀州王又出了什麼ど蛾子,心里正恨得牙癢癢,卻听身後人慢慢講起了一個故事。
「有一年宮中選秀,皇上年邁無暇顧及後宮,就將所選秀女挑了一些資質好的賜給了底下幾個兒子,四王爺只愛江山不愛美人,卻在那一年那一天那一眼,在送進府的秀女中一眼看到了她……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這就是他對那女子的評價,可想而知,她多麼美……」
「這女子既送進了四王府,便就是四王爺的人,所以他很自然的就臨幸了她,隨之就忘記了她,連名字都不曾記住,沒過幾天,七王爺點了名道了姓向他求府里一個秀女,四王爺心想區區一個秀女送給兄弟又怎麼樣,何況他想登上大位也少不得這位七弟幫忙,所以當晚他就著下人把那位女子送到了七王府,一個月後他想起自己臨幸的那個女子,方知原來那女子就是他親自送給自己七弟的那位女子……」
「那女子進了七王府,封為側妃,卻在不足九月產下一子,這對一個王爺來說,是何等的恥辱,對于一個女子來說,就是背負一輩子的……屈辱!」
沐沂邯輕拍蕭靜好伸過來的手,緩了緩,繼續講︰「那個孩子五歲時四王爺登基,四年後七王爺得封藩地,那孩子理所當然的被留京作為質子,只是那一年與母妃分離就成了永別,他一直想不明白,為何自己那麼優秀,卻不得父王親睞,為何母妃的寢殿永遠門庭冷落,到最後才知,竟只是一個天大的玩笑,在宮中,皇上對那孩子極好,在那孩子二十歲的時候,終于知道自己的親手父親是誰,還有母妃因為兩個男人一輩子所承受的屈辱,他要為母妃洗淨屈辱,要改朝換代顛覆南晏,要將母妃的牌位擺進皇室宗廟供奉,可是,他卻一步步猶豫,皇上帶他如親子,封他爵位,讓他在朝堂上大刀闊斧,皇上的這些好讓他躊躇不前,居然想將仇恨忘卻,可是,最後方知,這個皇上給他的所有一切只是想將他推入風口浪尖,直至跨入萬劫不復,說到底,他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嫡子,他親封的太子,他的親兒子!」
「玩陰謀者被陰謀所玩,最後竟是自己的兩個父親要將他覆滅,從頭到尾,他就是最傻的一個,注定成為任人擺弄的棋子!」
「不!」蕭靜好回身抱住他被秋風吹的冰涼的身體,「你從不是棋子,你天生就是掌權者,無人能及,你會用你的智慧讓所有人知道,你才是最強的,我永遠在你身邊……別忘了,還有我……」
她從不知道他的過往,原來竟是這樣心酸,她一直在想,他十三歲封爵,從小受皇上看重,在朝堂上呼風喚雨,驚世才學步步驚雲,若說還有所求無非是金鑾寶殿上那四方寶座,但現在她明白了,這一切的開始只始于命運的捉弄,沒有那一年的王府相遇,也許他的母妃能留得清白之身嫁給冀州王,就沒有後面的孽債累累,若皇上能出于真心的對待沐沂邯,也沒有今日他這樣的痛徹心扉,一切一切只是權力和的驅使,最後苦的卻是渴望親情的這個孩子。
「你會在我身邊……」他露出了今晚第一抹最真實的笑,那樣子讓蕭靜好看了心酸。
「是啊,至少還有你,你永遠不會背叛我!」他用力抱緊她,「元兒……有你真好……」——
題外話——
俺發現,好多潛水的親,天天來翻翻文,就是不收推,這是咋回事咧?俺想問問,俺這樣活下去還有意思麼?俺想買塊豆腐朝腦瓜子吧唧一下,不是敲俺自己,是敲那些潛水的討厭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