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寒櫻,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話說?」
溫寒櫻張大著嘴巴,眼中聚滿了淚花,想狡辯卻找不出任何破綻為自己辯護,她此時才發現,那一針射出開始,自己已經掉入了蕭靜好的陷阱。
蕭靜好瞟了瞟烏有廷,這老家伙看似公證無私,實則卻是給溫寒櫻留了余地,若真是認為證據確鑿,早就將她綁了,如何還會問她還有什麼話說。
只是他們想玩什麼花樣,先看看吧。
蕭靜好默然不語拭目以待。
「孝誠元年,你父親得皇上親授威武大將軍餃,領兵掛帥出戰北疆峪關,殺外寇滅匈奴,得勝歸來得晉王殿下推舉,任五軍都督之職,多年來戰績卓越,克己奉公,你這樣做不是讓溫都督顏面無光嗎,你讓你父親怎麼想?讓晉王殿下怎麼想……」
蕭靜好在烏有廷有意無意的履歷背誦中打了個哈欠,她現在算是明白了,這些履歷可不是背給溫寒玉听,而是給自己听,明著暗著告訴她溫旭東是晉王的人。
烏有廷這樣做,就表示他知道自己和斥塵衣的關系,說來說去,給自己下套的不是別人,正是他晉王殿下。
蕭靜好有點來火了,早就想過,花名冊都是打亂著叫名字,怎麼就那麼巧將自己和溫寒櫻點到了一起,原來不是巧,而是殿下他老人家的安排!
不就是上次春庭月胡鬧了一次嗎?有必要這樣整自己一回麼?
有必要麼?
有麼有麼有麼?
好吧……
你既然這樣安排,肯定是有你的道理。
蕭靜好思想斗爭了好半晌,烏有廷那邊還在喋喋不休的論著溫旭東大將軍的政績。
「各位大人!」
烏有廷的話音立止,陽棚內所有人全部看向突然的蕭靜好。
一時間寂靜無聲,以至于烏有廷嚼舌頭太久,咂吧著發干嘴巴的細微聲音都听得到。
「學生以為,溫都督既然是為官多年,又曾任征北統帥,必是嚴于律己家風平貼,管教溫家這樣的重任,還是交由她父親比較好,一來維護了溫大人的官威和名聲……二來……」她極不情願的瞟了瞟溫寒櫻,「也能給溫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三來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學生也不想再追究溫的賊贓誣陷了。」
字字休休有容,句句以德報怨,話音落定,幾位大人都愣了愣,連溫寒櫻都霍然轉頭,一臉不可置信的瞄著她。
烏有廷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須,眼帶贊賞的笑了笑,隨即收起笑容,凜然道︰「國之律法豈能兒戲?眾目睽睽之下,行偷天換日之術,本官做不出也不能做!」
蕭靜好被一口閑氣嗆得咳嗽——啊呸!老不休,老不死,又想開妓院又想吃皇糧,好人你做壞人我當是吧?
「喂!」蕭靜好沒好氣的指了指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溫寒櫻,「今日太陽大,我的眼楮花了,你呢?」
「哼!」溫寒櫻橫眉怒目毫不領情。
「各位大人!」蕭靜好懶得理她環顧四周,作了作揖,快刀斬亂麻的道︰「我什麼都沒看到,至于大人們看到什麼沒,反正我是沒看到。」
蕭靜好話說完,看向烏有廷,深深一揖︰「請問大人,學生能繼續考試了麼?」
幾位大人面面相覷,心里不免對蕭靜好的應變能力另眼相看,如此識時務者,若能入仕途,想必又是一個人才。
吳有廷負手而立,也不再含糊,滿臉嚴肅道︰「武舉科考,本應嚴肅對待,你等竟將紀律當作兒戲,念在初犯本官不予追究,若下次再犯……」
「多謝大人,學生受教,學生知錯,學生出去考試了。」蕭靜好恭敬的打斷了烏有廷的話,恭敬的作了長揖,恭敬的退出了陽棚。
馬場遠處的考生們個個雙目灼灼的盯著陽棚這邊等待著結果,蕭靜好事不關己的跳上自己的馬,該做的不該做的她都做了,至于考生們的疑問,她可沒有閑功夫去一一解答,那都是烏有廷的事。
官場生存法則,為官之道術數,盤根糾結的關系網,隨波逐流靠不了岸的宦海,讓她沒來由的厭惡,抬頭看了看藍天,深吸了口氣,前方屬官的指令已下。
她凝神策馬,提弓,搭箭,拉弦,瞄準,放箭!
場外立時轟動。
——正中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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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樹上,一個月白色身影如行雲般飄下樹梢,樹上有人急問︰「主子去哪?」
那人已經飄遠,只余優雅而慵懶的聲音飄過來︰「整人去……」
樹上兩人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大臉男子立即興奮的跳下樹,撒腿就追︰「整人怎能少了我,沐悉來也——」
再遠點的涼亭里,輕裘男子跨上駿馬,低頭問馬旁躬身候著的侍衛︰「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侍衛恭敬嚴肅答道︰「按殿下吩咐的,一樣不差!」
男子「嗯」了一聲,策馬向城里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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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靜好騎射中四箭,立射三箭連中,已經是很好的成績,次日是在京都貢院考策論,考生們外場考完便走的走散的散。
陽棚內的烏有廷翻了翻記錄官呈上來的考生箭靶成績,目光鎖定在了蕭靜好那一頁。
良久,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
場外十七牽來了馬,蕭靜好跨上馬,對十七道︰「我想一個人逛一逛,你先回去吧。」
十七點點頭,看著她策馬遠去的背影,久久不動。
打馬回城後,她先找了家醫館,將手腕上的傷上藥包扎了,特意囑咐大夫將傷口包扎服帖點,這樣袖子放下來就不容易被人發現,她不希望其他人知道,尤其是斥塵衣,否則他又會難過自責。
包扎完傷口,她牽著馬在長街上漫無目的的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只到暮靄涌上,肚子「咕咕」叫了幾聲,她才想起一整天都沒吃飯。
前方不遠處就有家飯館,她決定就在外面把溫飽先解決了再回去,正舉步要走,看到一個她非常不想看到的身影正好進了那家飯館——溫寒玉!
娘的,在哪都能踫到綠頭蒼蠅讓人惡心。
蕭靜好仰頭想了想,早上出門似乎沒踩狗屎呀……
方才沒辦法才放了她一馬,現在正好撞到,要不,整她一整?也好除除心中憋悶的鳥氣?
不行不行!塵衣知道了又會生氣,指不定下次又會想個法子像今天這樣教訓自己一回,別看晉王殿下溫潤隨和,其實掄起軟刀子可是毫不含糊。
左右為難,七上八下,猶豫不前之際,她眼楮一定,又看到兩個身影進了那飯館,一個月白長袍低調華麗,身姿頎長步態悠然,一個暗藍短打勁裝馬靴,賊眉鼠眼驕縱恣意。
——不是那對無良主僕還會是誰!
無巧不成書——那是狗屁加扯蛋!
經過了今日,她算是明白了,天下沒有那麼多的巧,巧在人為不在天意。
直覺讓她認為,似乎不需要自己動手,就可以看一場好戲。
飯館里,溫寒櫻剛剛坐定,就有小二捧上茶水和一壺酒,也不用她吩咐,自行下去準備菜肴,這里是她除了春庭月以外常來的地方,今日她沒心情去春庭月賣弄風姿,這里是她喝酒解悶的地方。
想著今日被蕭靜好反將一軍,想到今日之事有口難辨,若晉王知道後是否會對自己印象惡劣,兩次出糗都和蕭靜好有關系,更加苦惱的就是兩次都不逃晉王眼底,想到這些她心中一口惡氣就堵著難受,排憂解愁唯有喝酒。
她仗著自己酒量好,便一杯一杯的灌,這酒入口甘冽酒勁卻不厚,這就種純度的酒,她能連飲兩壺不在話下。
又是一杯入喉,杯子還在唇邊,直覺一陣輕風撲面,淡淡異香滑入鼻腔沁人心脾,月白衣袂和風拂過桌角,她的頭暈了暈,手中失力杯子落到桌面上「呯當」一響,又是一陣頭暈目眩,她身子一歪倒向桌側。
雙手下意識的一抓,在倒下前扶住了一人的身體,手下膚質緊致有力,鼻端淡淡杜若香。
「這位姑娘……」如雲端輕柔優雅的聲音自頭頂飄來。
溫寒櫻尋聲抬頭,眼前忽如光芒閃過,她不願錯過的睜大眼,看進一張讓人窒息的容顏……
飯館里的人聲鼎沸早在那人翩翩步入時就凝住,在她兩手扶住那人腰側時又傳來抽氣聲聲,飯館里滿座食客目光灼灼,她卻在酒深時渾然不覺,兩眼定定的看著頭頂這人微微俯下的臉。
天神之手難繪,神來之筆難點,造物主的滿腔心血,唯賦予兩人而已——一個北淵晉王,一個就是眼前人。
一眼看去就換得感概和失神,很想將五官看個清楚,可清楚看到的卻只有那雙眼眸,盤古開天至今,無數個星繁朗月的好夜色全濃縮在他一人眼底展現,匯聚蒼穹無窮星光,在濃墨中璀璨,迷離中瀲灩。
她呆呆的看著那雙眼,以至于那雙眼底閃過絲絲不耐而微垂下長睫,她卻還在為他此刻的神情搜索到一句貼切的詩句︰天上星河轉,人間簾幕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