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在等著他的回答。
「不。」莫逐雲斬釘截鐵的說,「我和你不一樣,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我們必須接受現實。」
白雪先是困惑的看著他,繼而轉為失落。這種失落像一把刺刀刺在莫逐雲的心口。痛,已不知所以。
「你當真這麼覺的?」白雪依舊不肯放棄,「他是你的弟弟,你的同胞弟弟,你們之間會有心靈感應,你一定……」
「夠了。」莫逐雲打斷她,他的臉色難看極了,像被蒙上了一層白灰。
「白雪小姐是吧。」莫逐雲繼續說,「你對我們之間的感應錯估了。我這個人做事一向不相信感覺,只相信我所看到的,已經發生了的事實。關于兩年前發生的事情,我不想多提,我回來就是為了重新生活,重振我莫家的產業,沒有別的。至于你,我也奉勸你不要再對我弟弟有什麼痴心妄想,他的死,已是定局!」
白雪簡直不敢相信莫逐風的話,他怎麼可以如此無情?僅有的希望在瞬間崩塌,白雪覺的自己仿佛是一只小丑,一個瘋子。
莫逐雲背對著她,咬緊牙關不讓自己轉過身去,他無法面對此時此刻的伊美。
伊美,你忘了我吧,就權當我死了。莫逐雲對自己說道。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安靜的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他以為是伊美走了,可誰知竟然是于韶華。
于韶華見他紅腫的雙眼,猜到他定是見了不該見的人。
「我听說今天來了一個大客戶,跟那個人有關?」于韶華很謹慎的關上門。
莫逐雲這才卸下心里的所有武裝,癱坐在沙發上,埋著頭,捂著眼,不肯說話。
于韶華猜了半晌,忽然想到一個人。
「難道是她嗎?」。
依舊沒有回應。
「真的是她。」于韶華喃喃自語。
「她為什麼來?總不會是真的要支持你的銀行吧。」于韶華說,「她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大一筆款子,你沒問問嗎?」。
莫逐雲搖著頭,「你說的對,我不算是個男人,我連……我連面對她的勇氣都沒有……」莫逐雲越說越哽咽,眼里的淚花清晰可見。
「我沒辦法面對她……我沒辦法告訴她,我,就是她一直要找的那個人……不僅如此,我還殘忍的告訴她,他已經死了,要她面對現實……可事實上,連我自己都……都無法真實面對……」莫逐雲說的斷斷續續,音色淒慘,听的于韶華也很難受。
「自從我知道她還活著,就告訴自己一定要克制。我逼著自己不去找她,可以一切都做的很完美,可到頭來還是被她的笑一擊即潰。」
于韶華也不知道自己此時該說哪些安慰的話,只是順著自己的心慢慢的走到他的身邊,猶豫之間伸出一只手,讓莫逐雲靠著自己。
其實這不算是她第一次看到莫逐雲哭,她一直覺的哭對于一個男人來講十分可笑,包括莫逐雲。于韶華在心里默默的數了數自己看到他哭時的次數,曾經的一幕幕又再次嶄新的重現在她的腦海里。
時間退回到兩年前的那天中午,她奉命帶著莫逐雲離開南陵,前往紐約。那天的前一晚,莫逐風急忙找到她,說張幕遙的地址已經確定,那是一張黃色的牛皮紙,上面寫滿了五線譜。
「他用了藥,地址就藏在這些五線譜的下面。」莫逐風準備好一盆水,將牛皮紙放進去,里面的字緩緩浮現。
「太好了。」于韶華贊道,「我這便去通知恂如。」
莫逐風攔住她,「不急,你現在幫我做件事,給亨利通個電話,就說我明日啟程去美國。」
于韶華不解,「明日?怎麼這個時候走?」
「不是我,是逐雲,但要以我的身份。」
于韶華更是不解,但她的直覺告訴她,莫逐風在走一步險棋。「你要做什麼?」
「黑夜找到了逐雲,要他明日十點到玉湖公園,他們抓了伊美,並以此作為要挾,還要逐雲拿著琴譜。我猜黑夜一定是想在我們之前拿到張幕遙的地址好向她的客人邀功。雖然我們現在還不確定她身後的這個客人究竟是誰,現在可以確定的就是,黑夜並不是秦思翰的人,他們要是找到張幕遙,日後就很難再救出他了。」
「所以,你要替他去?」于韶華立刻說,「不行。」
「來不及了,他們沒跟我們接觸過,單看相貌是不會有問題的。我會給他們一個假的,你則按照我說的去辦。等我這邊的事情辦妥,我也會立刻帶著我媽一起去美國。也算是完成了我對穎之的承諾。」
于韶華默然,「只為了一個承諾,值得嗎?如果萬一不是你想的那樣,怎麼辦?」
莫逐風想了想,「那就更要帶著逐雲前往美國。至于我媽,我想她早就有所察覺,也一定會作出些行動。事情緊急,只能先這麼辦。」
「你只想著別人,那你自己呢?」
「他是我唯一的弟弟!」莫逐風對她大聲喊道。
于韶華出去的時候才自己竟然落淚了,她沒別的辦法,只能照做。一切都按照莫逐風的安排進行,除了莫逐雲。
于韶華實在拗不過他的性子,加之她自己也擔心莫逐風的安危,兩人最終從碼頭折回玉湖公園。遺憾的是,他們已經來晚了,現場一片狼藉,偌大的公園沒有一個人。而莫逐風的就倒在血泊中,他受了刀傷,于月復部還有一處槍傷,鮮血直流。
莫逐雲什麼都不做沖抱著他的身體就嚎啕大哭,哭的她心里異常難受。他們當時顯然已經忘記這曾經是個戰場,而敵人還隱藏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
于韶華的警覺性到底比莫逐雲高,就在王弼華對準莫逐雲叩響手槍的時候,于韶華的子彈先他一步出了槍膛,直擊王弼華的腦門中央。
而王弼華的那顆子彈就擦著莫逐雲的耳邊飛過,莫逐雲當場驚呆。
于韶華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麼會出奇的冷靜,她當場像拎著一只猴子一樣,硬生生將莫逐雲從莫逐風身上拉走,莫逐雲當時就像個被嚇傻的孩子,眼珠子一動不動,一聲不吭的被她拖著。之後,于韶華帶著他隱藏在南陵附近的一處郊外。兩天後,她趁夜深後偷偷潛入南陵市莫家公館附近,沒有任何燈光從別墅里照射出來。于韶華大著膽子走近,才這里早已經被查封。
她又去了芙蓉路上孟恂如的餐廳,也是空無一人,上面掛著一個牌子,寫著「停業。」
也許是因為發生了槍擊事件,夜晚街上的人更是少的可憐。于韶華一個人走在漆黑無人的街上,只有昏黃的路燈和淒涼的月光陪伴,于韶華當時有種徹骨的絕望。
不一會兒,空中飄起了雪,還起了風,打在臉上又冷又痛。于韶華從地上撿起一張被撕破的報紙,在頭版看到了莫家公館的照片。新聞上報道說,「欒瑾瑜涉嫌與反動分子勾結,並于逮捕時正欲捐款潛逃。莫公館即日查封……次子莫逐雲死于槍擊事件中……長子莫逐風拋家棄母不明去向……如有知情者,請盡快通知警察局或與本報聯系。」
于韶華的時候天已經亮了,那個被廢棄的茅草屋子里,莫逐雲正蜷縮在一個角落里默默哭泣。
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氣,于韶華不由分說沖上去對莫逐雲就是一陣拳打腳踢,嘴里還不停的罵著,「你就知道哭!你還是個男人嗎?眼淚比的還多。有本事就去報仇,替你大哥報仇!縮在這里哭算什麼男人!」
莫逐雲也不反抗,依舊不停的抽泣。她卻越罵越凶。
「同是一天里出生的,難道真就差這麼多。虧的你大哥還要我去保護你,送你去美國,你看看你,算什麼樣子!有本事在這兒流淚,沒本事出去跟人拼命嗎?莫太太也被抓了,而你作為她現在唯一的卻只知道哭,莫逐雲!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慫的男人!」
于韶華就這樣張牙舞爪的鬧了半天,罵了半天,知道她覺的整顆心都被掏空了。再也沒有力氣去哭,去鬧,去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