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那些西戎人還是順著原路逃了,丟下很多尸體,人的和畜的。
火 啪啪燃燒,但是已經沒有其他戰斗了。
巴西村人站在村頭,看傻了。負責擂鼓助威的村民手里拿著鼓槌,就忘了敲下去。
好像……只有一個時辰?半個時辰?東濱這邊一個傷亡都沒有,巴西村的人都沒機會出手,西戎就這樣的……那啥啥了……
東濱的戰士們這時候才真正步入戰場中心,一個個看還有活的沒有?有就補上一刀,看軍職高的,就綁起來當俘虜,給上頭審問審問,看有沒有值錢的情報。
至于牲畜們麼,還能用的,就牽,不能用的,宰了吃肉。連西戎兵的尸體也背上——
「你們也吃?」巴西村人傻著眼的問。
「哦不,喂魚。」東濱人解釋,他們現在在海邊開了養殖田,把魚啊貝啊蝦蟹啊什麼的養在里頭,集中養,養肥了之後一網打盡,比出海打撈方便可靠得多。如果是比較珍貴的水產品呢,就在岸上挖池子,引水進來,然後堵住,只投放這種產品飼養,不帶它們的天敵進來,小心呵護,多投食料喂養,可以短時間內養得肥肥的,賣了上算。如果是比較廉價的水產品呢,節省成本,不挖池子了,就在海邊淺窄的灣處,就地勢編大網子攔住,里頭的水產品沒個跑,有食物就投進去,到了點還是一網打盡。也比野養的出貨多、少危險。
很多魚是吃犖的,拿免費的尸體去招待,那是再好不過啦!
巴西村人算是服了他們。
「哦對了。」東濱人又給巴西村人算帳︰這次出征,打水花了多少錢,油費又是多少,棉草火箭分別多少多少,人工費是多少,以上盛惠銀兩幾何,還請支付。
戰場上的火頭還沒有完全滅呢!空氣中混合著焦香與惡臭的復雜滋味。東濱人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然後一副誠實商人的模樣報價。巴西村人完全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心思。還別提賴帳了。
不過他們一時也付不出這些錢……
「哦,不要緊的。」東濱仍然一副誠實可靠商人模樣,「以後我們繼續商業合作,這筆數字從往來帳目里逐季扣除好了。」
說來說去還是要插手巴西村的經濟。
他們救了巴西村。巴西村也沒話講。插手經濟。到底有雙贏的性質。總比人家明著來掠奪的好吧!他們就答應了。
易澧也給放了出來,好好兒交還劍影。他在被關的時間里,一毫沒受傷。倒是憋悶,拿木頭刻了些小物件兒玩。巴西村人連這些小物件也一古腦來全移交劍影了。劍影驗過人無礙,便交給東濱人護送于林代。林代乍見易澧死者復生,驚喜不消言得,有好長一段時間,寵他縱他,連蝶笑花都吃起他的醋來︰「噫,這個小屁孩兒!莫寵壞了他。」
易澧還看他不順眼呢,在林代面前老想說他壞話。林代只好替他們兩頭周旋,拿了易澧刻的小物色兒拿給蝶笑花看,夸道︰「瞧他刻的,是不是活靈活現?這孩子有天份。」
蝶笑花將身一擰︰「他有天份,以後由他陪你玩。我手笨,白不過刻個晶鈿,還是另有所圖的,你不用來找我了。」
林代好氣又好笑︰「喂,喂!這話是從哪里說起的?我不惱你,你別招我的惱!」
蝶笑花曼聲道︰「那是!林大老板如今吃得香、混得開,一呼百諾,自有人千里來投、上趕著奉承,哪里好招惱呢?」
「喂!」林代頓足,「你休養好了,要做什麼生意不行?再不說正經的,我真不同你說了!你吃哪門子醋!」
她要不跟蝶笑花說話,蝶笑花又是寂寞的。他翻回身,望著林代道︰「說正經的,你不知道我吃哪門子醋?」
林代道︰「人家一個小孩子……」
蝶笑花正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只以為他小,想著他長大自然就會改變了?萬一他不變呢?你難不成到那時才推辭︰‘我當時不知道’!這反而害了他。再說他與你又不是親姐弟,避嫌你難道不知道。就算心里有愧疚,要照顧他。你做得也夠了。現在條件好,讓他到其他地方學習成長去,何必非要在你裙下。」
林代听得也有理,只索沉思。蝶笑花推她︰「你怎麼說呢?」林代道︰「老在我身邊也不好,我找個地方讓他歷練歷練去。可惜邱嬤嬤不在了,不然可以照顧他。英姑又忙,我另找個和善的,肯把他像一樣疼的,這就放心了。」
蝶笑花喜逐顏開道︰「你但凡找個稍有母愛的,多多給銀兩,人家就把他像一樣疼了。」
林代欲言又止。
為何是給易澧另找個「母親」,不是蝶笑花另外找個?因他們都覺得易澧好糊弄,而蝶笑花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感情的事上千年鐵樹開花、再不好移轉的。更因林代肯接受易澧去粘著別的,卻不能接受蝶笑花去別人身邊。
說來說去,總是她看他太重,看易澧太輕。
一個人心里,只有這麼點位置,精力只有這麼點可供分配,難免要做聚舍。不管經商還是經營感情,都是一個道理。處處佔手,只怕處處失損。
她既答應下來,便替易澧找去向不提。易澧也疑蝶笑花弄鬼,問著林代,林代便道,這般這般去處,對你有益,又好玩,為什麼不去?這個慧天哥哥、那個洛月姑姑,這幾日陪得你不好麼?我有空走不開,叫他們陪你。你前些時還說要慧天哥哥多陪你玩玩的,現在遂了意啦?
易澧有口難言,憤恨難消,要想個法兒傷一傷蝶笑花,且得趕快,要在他出發之前。
時間緊張、能力有限,一時也安排不出太妙的主意,就找了個最基本的︰拿碗水擱在門上頭,蝶笑花一推門,好澆他個兜頭透!
要把水擱穩,那門就只能虛掩,不好關緊的。蝶笑花推門時,心中一動,手是伸出去,人卻沒往前走,且一听響動,就往後退了。因這一份小心,沒被澆個正著,只濺上了些水。
東濱這個天氣,略濺些水算什麼呢?易澧大為可惜,林代的反應卻是大為震恐,忙忙的問拭水了沒,看他里面的衣服濕了沒,要不要換一身,招呼暖爐暖茶,又是試額頭又是呵手。蝶笑花自己都覺得過份了,道︰「喂,我是濺了水星子,又不是寒冬臘月被推進了冰潭里。」
林代道︰「我怎知你不是替那小混帳遮掩,說得輕些來哄我?」說著,眼圈抑不住都紅了。
蝶笑花奇道︰「你放心。我不設計陷害他就算好了,怎還會替他遮掩?」
林代方才無話,出來要找易澧算帳,拿了藤條。她一向講究智商比體力重要,從來不是打人的材料,但如今,這熊孩子也該打兩下了!
易澧不平到了極點,手被綁在椅子上,也不敢硬掙,但那身子已扭得跟絞股糖似的了,嘴里也沒閑著,哭林代把他從家里帶出來,說要照顧他,卻在京城害得他被人扣在山里,好不容易重見了,又要為人家沾的一點水星來打他,一顆心偏到胳肢窩下頭去!
林代听他哭訴,怎的這樣耳熟?
唉呀!在她經薄命司那兒穿到這世界之前,她不是一直怨悵她親生母親不好好照顧她,只忙著照顧別人,一顆心偏到宇宙之外?
易澧哭得氣噎身抖,一點都不覺自己有錯,只是深深憤恨。這時候要是抽他,他也轉不過彎來的,心里的黑洞反而會更深更大。
林代暗嘆了一聲,將易澧擁進懷中,同他絮絮說話︰你知道我著緊蝶笑花。他也確實是個好人。
易澧的反應是︰我不管你著緊誰,只要你著緊我。凡是礙著我跟你的,總不是個好人。
林代責他糊涂孩子,終把那秘密告訴他︰你可知蝶笑花活不了多久了?
易澧一愕。
原來年前南北東西肆虐的昏睡病,蝶笑花不幸也染著。這時候的醫生,都診不出這到底算什麼病,更無藥可治,無非是好好養著,能多拖些時候而已。林代是這樣給他拖著,每一刻時光都是末日的瑰奇。這種時候,還能分一些時候給易澧,已屬難得,怎還容易澧給他堵心?更怎麼能答應易澧玩惡作劇叫蝶笑花受傷?
這一傷說不定就把已經稀罕的最後時光,更縮短了。
易澧知道了真相之後,果然老實多了。他畢竟只是調皮和愛鬧別扭,沒有真的那麼壞,跟一個快死的人過不去。
他表現好一點,等很快蝶笑花死了,林代的關心就全歸他啦!他這麼一想,就覺得更有動力了。
動身離開的時間,就是了。
蝶笑花忽然請他前來說話。
那屋子全是潔白的木頭裁開來搭成的,清香細細,屋外沙如金,海鋪碧,屋里蓄著一缸清水,水上漂著蓮花樣的燈。(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