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早晨,魏泊鈞的丫鬟平兒打著呵欠入了內寢。
昨日少爺回來得晚,在灶房那不知在吼叫什麼,害她沒得好睡,滿肚子不悅的她進了屋,招呼也不打,直接掀了床帳要收拾被褥,萬萬沒想到魏泊鈞身旁竟然蜷伏著個子嬌小的少女。
少女的頭顱壓在他的肘彎,身子之間沒有任何空隙,魏泊鈞因為手被壓制無法任意翻身,五官因此不舒服的皺起,卻沒有醒來。
哪來的賊蹄子竟然直接爬上少爺的床?
平兒心中冷哼。
這女孩必定事先未探听清楚,以為只要是魏家少爺,就代表了榮華富貴、吃香喝辣的未來,卻不知這五少爺不過是個空殼,在魏家地位比奴僕還不如,空長了一張漂亮的臉皮,騙騙不解世事的少女。
今年已經十八的平兒未曾將魏泊鈞這個主子放在眼里,平日灑掃啥的也漫不經心,家具常是布著灰塵,主子衣服破了也是想到才補,魏泊鈞就算再有不滿,也不敢跟總管嬤嬤抱怨什麼,完全被她吃得死死的,暗中偷揠了他不少月銀,他也不曉得,還以為賬房那就撥給了他這麼點,吃穿用度十分拮據,過年過節還會難為情無法給予僕人禮金,讓她在背後不知嘲笑過他多少次。
平兒伸出手來,直接揪住喵喵的後領,將人拎了起來。
喵喵覺得,依偎在人的身上睡覺,還真是挺舒適的。
暖暖的、軟軟的,穩定的心跳聲有催眠的效果,「枕頭」的長寬高度更是剛好,還可隨心所欲讓她調整角度,舒適無比。
她睡得舒服,不住打著呼嚕,忽然,她的喉頭被啥勒住了,她倏地張眸,發現有個女人扯著她的衣領,硬是逼迫她離開舒適的「人體枕頭」,還很不客氣地想將她拖到地上去。
搞啥?
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
指甲陡地變長,凌厲朝平兒手臂上抓去,不過一個眨眼的時間,平兒袖子裂了四個口子,鮮血冒出。
喵喵的動作太快,平兒是過了一會兒才感覺到疼。
「啊!」她抓著手,驚聲尖叫。
後領的手勁松了,喵喵又趴回魏泊鈞身上睡,這回她改以他的胸膛為枕,一樣的舒適好睡,但魏泊鈞卻被平兒的尖叫聲吵醒了。
「怎了?」魏泊鈞張開睡迷糊的眸,想起身,但動不了。
他定楮一看,赫見喵喵不知何故竟趴在他身上,頭枕在他胸口,兩手貼放在他身側,彎起的肘幾乎要踫著他晨起時的勃揚……
他面紅耳赤,慌亂的將喵喵推到一邊去,迅速起身跳下床,好像床上充滿了跳蚤。
「搞啥?」睡眠再次被打擾的喵喵生氣的坐起身。
「少爺!」平兒尖吼,「這女人哪兒來的?她竟敢傷了我!」
「什麼?」魏泊鈞回頭看見平兒滿手血,嚇傻了。
「她吵醒咱,」瞄喵理了理亂掉的頭發,「給她一點警告。」
「你不是說你不會殺人的?」那平兒滿手都是血是怎回事?
「她小命還在啊。」喵喵一臉無辜。
「平兒,你快去找藥擦。」魏泊鈞完全不敢看平兒一手的血。
她的袖子都紅了,看起來似乎很嚴重。
「少爺,」平兒邊哭邊怒道,「你隨意帶了來路不明的丫頭暖床,我要去稟告夫人。」而且還傷了她,她一定要讓這女人好看。
「什、什麼暖床?」平兒在說啥?
「你yin穢yin亂,一定要稟報夫人家法伺候的。」
「平兒,你別亂說,我跟這姑娘……」
平兒才不理他的解釋,哭著跑出去了。
「平兒……」魏泊鈞忙追了上去。
不曉得現下是啥情況的喵喵,理好頭發又倒床繼續睡。
沒有魏泊鈞當床墊,這硬邦邦的床睡起來真不舒服啊。
魏泊鈞一路拜托一路解釋,但平兒完全不理會,儼然她是主子,魏泊鈞才是奴才了。
她一路哭到了總管嬤嬤那兒,總管嬤嬤先叫人帶她去療傷,然後一狀告上魏夫人那,指責魏泊鈞偏院yin亂,胡亂帶了來路不明的女子回府,還因為惱羞成怒傷了府中丫鬟,顯見五少爺人品個性均有疑慮,應從嚴教導。
魏泊鈞被參了個百口莫辯。
平兒受了傷是事實,他房中有個女人也是事實,不管他怎麼辯解,從昨日事細細說起,卻更多了個誣陷哥哥的罪名,被責罰得更嚴重。
最後,魏泊鈞是被個粗壯的奴僕背回去的。
他被打得渾身是傷,卻死死咬緊牙不肯哭出聲或是嚎痛。
這時的喵喵正坐在柿樹上,啃著甜甜的柿子,看到魏泊鈞被人背了回來,心頭滿是困惑,故下了樹跟進屋里。
放下魏泊鈞的奴僕轉身一瞧見她,猿臂伸出,就想將人抓回去交代。
喵喵輕盈跳起閃過,躍上屋梁。
她朝底下那東張西望,想找東西攀上屋梁的奴僕做鬼臉。
「別……別被抓著了……」倒在床上的魏泊鈞雖然渾身痛得快死掉,還是擔心喵喵被奴僕給抓了。「大娘……大娘他們不會放過你的……會把你……浸豬籠……」
不管總管嬤嬤怎麼扭曲他的意思,他都堅持喵喵是他的救命恩人,沒有跟他有任何苟且。
但魏夫人不信,差了奴僕將他扛回來,順便把他窩藏的女人帶回去。
魏泊鈞很清楚,喵喵若是落入大娘的手里,一定沒有好下場的。
他曾听過女子因為跟男人有不正常關系,被浸豬籠,他不能害了她。
「啥?浸豬籠?」蹲在屋梁上的喵喵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好像也看過女子被浸豬籠,活生生的人直接沉入水底淹死,整個慘無人道。
這人啊,發起狠來,比禽獸還要禽獸。
禽獸是為了飽食而殺戮,人啊,殺人的理由千奇百怪,但都不是為了肚皮,幾乎都是為了。
無法爬高的奴僕拿她沒辦法,只好出去找救兵,沒想到他才跨出寢房,喵喵先他一步擋在他面前。
奴僕見狀,便要抓住這看起來個子十分嬌小瘦弱的姑娘,喵喵不慌不忙抬手,食指抵上他的額心,他竟是無法動作了。
喵喵移開食指,離他雙眼約莫三寸處,徐徐畫圈,嘴中喃喃,「你沒看見我你沒看見我你沒看見我你沒看見我你沒看見我……」
奴僕跟著她的喃喃自語搖頭晃腦,眼皮越來越沉,越來越沉,喵喵彈了一個響指,奴僕莫地瞪大眼,對喵喵視若無睹的走了出去。
「搞定!」喵喵拍拍兩手,走回內寢。
她輕盈躍上床,想叫魏泊鈞弄飯給她吃,卻見他要死不活的,還滿身是傷,衣服染著血。
「你是去哪摔了一跤嗎?」這是從山坡上滾到山坡下了嗎?
魏泊鈞沒回應。
傷處越來越疼,早已超過忍受值,這要開了口,鐵掉淚的。
「嘖。」看他這模樣,恐是連床都下不了了,連回房都要人背呢,是要怎麼幫她煮飯啊?「咱瞧瞧。」
她將他翻過身,不慎踫到傷處,他痛得眉頭皺緊,還是唉也沒唉一聲。
看起來不像是摔傷的。
喵喵檢視傷處,心頭起疑。
「誰打了你了?」
魏泊鈞那雙朱潤的薄唇早咬得沒了血色。
「是疼得說不出話來啦?可憐呀。」
魏泊鈞真想叫她走開,別看他笑話。
他極力辯解,卻無人信他。
大娘信平兒的話,信總管嬤嬤的話,信兄長的話,就是不信他。
他早知道的,卻還辯解個啥呢?
越辯解,落下的棍子力道越重,但他就是不甘心,就想訴清自己的冤屈,但行家法的嬤嬤不听,一旁面無表情喝茶的大娘不听,兄長們還幸災樂禍嗤嗤笑著……
他就是個比螻蟻還不如的存在,他到底還企盼什麼呢……
忽然,他覺得有什麼暖暖的、軟軟的在他身上游移。
奇異的,那股暖意行過之處,疼痛竟然消解了。
他詫異抬首,訝見喵喵竟然伸出紅紅的舌頭,一口一口輕舌忝著他傷口上的血。
「你別踫,髒!」他沒想太多,只覺得傷口都是血很髒。
這貓妖該不會嘴饞得連血都吃吧?
喵喵斜睞他一眼,沾了血的舌尖紅得讓人心驚。
她抓起魏泊鈞那俊美得叫哥哥們厭惡的臉蛋,輕舌忝他額上的傷。
舌尖滑過,舐去了血,傷口像封了一層薄膜,血不再流,甚至不疼了。
魏泊鈞傻傻看著她抱著他,為他舌忝傷,他覺得難為情,覺得不好意思,卻又有股暖意冒上心頭。
他覺得眼眶又酸又澀,又好熱好熱,竟然止不住淚跌落了。
從來……從來不曾有人如此溫柔待他。
喵瞄沒有多語,舌忝掉他頰上的淚,再將他背上、手上的傷都舌忝過一遍。
「行了!」她坐起身,「這會兒不痛了吧?」
魏泊鈞怔愣了下,這才發現,平常挨上這樣一頓打,至少要疼個三天的,沒想到經貓妖舌忝過,竟然奇跡似的一點都不疼了。
「你這是……」他詫異抬手,模模手臂上的傷,不僅不見任何鮮血冒出,而且一點都不疼了。「你剛是幫我療傷嗎?」
「咱可是妖哪!」喵喵一臉驕傲,「這千年道行,治你一點傷,根本是小菜一碟。」
魏泊鈞跳下床,揮舞雙手,抬腿扭腰,還真真是一點都不疼了。
「你好厲害!」魏泊鈞對喵喵可說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咱治好你,是因為咱餓了,快去煮食。」
魏泊鈞傻愣,「你是為了叫我去煮飯才幫我治傷的?」
「廢話,不然你以為咱干啥費這功夫啊?」她踹他一腳,一迭連聲嚷著,
「快快快,咱餓了,餓了餓了餓了餓了餓了餓了!」
「我這就去煮,你等等。」
治好了傷的魏泊鈞又是生龍活虎一條。
對于貓妖的神奇治傷效果,他還是很難以置信,邊走邊揮舞著手臂。
喵喵等不及,尾隨跟了上來,一塊兒進了廚房。
魏泊鈞在爐灶里堆了柴火,燃起火苗。
他嘴對著吹火管賣力呼氣,眼角余光看見蹲在他身邊的喵喵那雙充滿期待的眸,圓圓大大的,既無辜又可愛,他不覺微揚了嘴角。
「咱們吃什錦面好唄?」他輕聲問,很溫柔的。
「好好好,吃啥都好,只要好吃就好。」她啥都不愛,就愛吃。
他微微一笑,吹得更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