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最後的表情太明顯了。
明明先露出過類似的表情,這會兒潘延卻是冷哼一聲,「看什麼,你們這是後悔了,還是想叛逃?」
「公子,怎麼可能呢!」宗九城連忙表忠心。
潘延冷哼一聲,「我知道你們想什麼。但天道這東西高高在上,就算踫到了,反應也遲鈍得很。若不遲鈍,何至于幾百年後,再來出一個天眷。又何至于讓我生出來!」
宗九城諾諾應是。
李晉安也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好看了不少。
「再說,修仙之路,就是逆天之路。與人博弈有何樂趣,與天斗才是本分!」潘延冷笑道,「若是放在五百年前,謀這樣的大事,敢叫你們知道麼?沒人敢!就是不怕反叛,一個搜魂,什麼事情都得暴露出去。這樣的大事,那樣遮遮掩掩的,不知道要多費多少心力才能辦成一件小事!現在呢?」
「你,你,你們兩個的本事,你們自己都知道!算得上什麼?」潘延明明自己修為最低,指點兩個築基中期的修士,語氣卻高高在上,「放在幾百年前,讓你們辦事,敢讓你們知道到底為了什麼麼?誰敢!?
「現在卻可以!只要一個元神誓言,讓你們能熬住刑,就可以!
「這省了我們多少事!
「組織敢這麼做,又是因為什麼?」
沒人吭聲。
但是當然,所有人都知道為什麼。
天道的改變,促成了組織,也幫了組織一個大忙。
而潘延的身份,他們多少也知道一些。知道潘延說「若天道反應不遲鈍,我就生不出來」的話,並非沒有道理。
後面的那些話就更是有理了。
「行了。」見了另外幾人的表情,潘延也是滿意。
這番話他不只是說給這幾個人听的。
更重要的是,要讓他們傳揚出去——
對林水馨的幾次行動都以失敗收場。適合出手的金丹真人要麼都死在了之前的劍修叛亂中,要麼等到能出手的時候,林水馨已經被太多人關注……甚至還露出了不少線索、馬腳。
最終的結果,導致天隱觀在有些倉促的情況下主動暴露。
此後開始懷疑林水馨此人身有天眷,組織就更難免有人人心不穩了。
潘延對此也是心知肚明。
如果能將他的話傳出去,好歹能穩定一點。
「到時候,我們就直接說,看出噬魂密林出了問題,心中擔憂不敢隨意調查,所以才請求支援。」潘延見眾人穩定下來,說出了具體計劃。
廖今一怔,「這是要將大半真人都集中過來?」
「不錯,不能將人都帶去噬魂密林,卻可以帶到絕地之中。」潘延笑得詭異,「噬魂密林出了問題,別的地方當然也可以出問題。而且,發現這些問題後,最先被懷疑的人會是誰?」
廖今眼神微變,「嚴真人。」
「不錯。所以這位是必須要找到的。其他的,到時候見機行事就好。」潘延說著,看飛舟已經要飛出絕地十六峰的範圍(廖今之前特地飛得很慢),安靜的退到了一角,和宗九城兩人站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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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秋霽等人如何擔心,而潘延等人又如何謀劃,寒冰崖內,水馨暫時是顧不上這些的。
連廖今一個真人,都不敢說進入寒冰崖斬草除根,只讓他們听天由命,也只能知道這寒冰崖的危險了。
但是當然,還沒死。
若是他們死了,寒冰崖就會恢復原狀。
寒冰崖內的妖獸與修士,其實並沒有強到金丹真人的程度。它們也只有築基水準——這有一定可能和水馨兩人的修為有關。
只要適應了實力的下降,再摒除掉所有與戰斗無關的想法,憑借精妙的劍法還是應付得來。
甚至,充足的煞氣,完全可以說是修煉的好地方。
糟糕的地方只在于,不知道出路何處!
一時間能撐得住,長久了,能撐得住嗎?
這必然而來的惶恐,和確實是難以找到的出口,才讓人絕望。讓金丹真人,也絕不敢輕易闖入寒冰崖。
水馨現在,也完全沒有察覺到出口何處。
但她依然穩扎穩打,沒有慌亂。
身法和劍光的速度,都比平日里要慢了不少,看起來倒像是一曲有些舒緩的劍舞了。
但是,總是能閃開某些殺傷力強大的攻擊,揚眉也總是恰到好處的,擋在妖獸和修士釋放的剩余法術前——雖然修士們的打扮看來多種多樣,法器看來也是千奇百怪,但他們釋放的法術,卻確實只剩下了冰系與土系。
算是好對付了許多。
當然,也不是沒有受傷。
但水馨完全沉浸在戰斗中,所有的傷痕,都是本能衡量之後,閃避格擋不全造成的,並不礙事。哪怕在這個環境自愈能力下降,也依然能很快恢復。
煞氣進入身體,迅速轉化為劍元。
識海中的鍛劍台,隨著劍元的運轉,一點點的自我錘煉,擴張面積,向上累築。
但大半的劍元依然透體而出,護住了自己,更護住了手中的本命靈劍。
煞氣如此充足,時間卻不知道要多久。
水馨很明白,一旦本命靈劍折損,一切都完蛋。
所以,她寧可浪費劍元,也要讓揚眉堅持更長時間!
至于堅持到什麼時候……
水馨雖然沒空多想,但本能已經告訴了她答案——
劍心。
她的劍意核心確立了就沒有再改變。
劍心之前,已是坦途。
只要孕育劍心,劍意的核心就會為她指出方向!
不見得需要劍心完整,甚至可能只要九層鍛劍台成型,劍心初孕就可以了。
所以,外力不是不能借,但現在,又真的是不能借也借不到了。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在唯執一劍的情況下,慢慢提升自己。
哪怕要慌,也等到劍心不起作用的時候再慌!
何況,撇開她自己劍意,其實也是林楓言的劍意,給了她信心。
水馨現在看不到林楓言,也確認不了他的位置,卻能憑借曾經的共鳴,隱約感應到他的劍意。苦戰了至少一天之後——水馨不大肯定自己是對時間的流逝,認知是否還正常——要是還不知道他的劍意核心是什麼,那就不配做個劍修了。
林楓言的劍意,從「至純之劍」,變成了「天之劍意」。
「天之劍意」太廣泛,就像水馨也要在木系劍意中選取核心一樣,林楓言選取的劍意核心,是「一線生機」!
在感知中,「一線生機」和「至純之劍」有著極高的重合,但到底還是有些差別的。比起唯我劍道的「至純之劍」,「一線生機」不再那麼純粹,卻多了一些別的東西。
大勢,活力與生機。
水馨弄不懂,為什麼這樣的劍意,會有青角黑龍這樣的劍意外景,卻依然對自己的感應十分信任。
——說起來,她現在能信任的感官也不多了。
若是兩個人適合的劍心都找不到出路,那也是天絕人路,沒什麼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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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邊。
白寒章站在明顯出了問題的噬魂密林邊緣,變回了人形,插著腰,看著顧逍和飛妙。
甚至,他用一根繩索綁住了飛妙,才讓這只九妙靈貓沒有紅著眼楮到處亂竄。
天色已經再次黃昏。
幻林已出,但幻林的幻境,卻還起著效果。
不多時,顧逍總算是首先恢復了清明。盡管氣息上並沒有變強的樣子。
他一點愧疚之色都沒有,悠閑的伸了個懶腰。
左右看了看之後,並沒有對「噬魂密林居然安全」這一點發表什麼意見,只是指著一個方向道,「那一邊,噬魂密林的邊緣,如果你看到一片寒冰之地,就可以停下來等了。」
白寒章臉色微變,「你居然讓他們進入了‘陣極’?」
顧逍驚訝,「你之前真沒猜到啊?」
白寒章眼神不善。
顧逍稍稍解釋了一下,「水馨的劍意核心,是‘扎根護土’,听起來簡直一點也不厲害。但至少你應該明白這是多厲害……或者說多麼重要的劍意。加上林楓言的‘一線生機’,最有指望走過陣極的就是他們了好嘛?」
白寒章當然知道。
他知道的比顧逍還多。
但他還是不想就這個問題和顧逍討論。
然而顧逍解釋過後,竟也一樣不想再解釋下去。
他徑自站了起來,拍拍衣服,「說完了我就走了啊。我要換條路出去了。」
白寒章眼神更為不善。
他之前就已經猜到,顧逍只是為了「煉心」,才要走幻林。但顧逍那麼輕松地說,換個地方他就能出去……
白寒章的聲音,都忍不住帶上了幾分咬牙切齒,「你要出去?」
「對啊。」顧逍理所當然的道,「好歹找幾個幫手來。即使不能壯大自己,也不能壯大敵人啊!」
一向都各種無所謂的白寒章第一次露出了想要把人拍死的表情。
但眼看著顧逍就要走開,白寒章還是忍了,「你要走可以,至少回答我一個問題。」
顧逍扭頭看他。
「你和萬花門顧清城是什麼關系?」
水馨不會去追究的蹊蹺,不等于白寒章不會追究。哪怕他面上沒什麼表現。然後,在這個時機,他終于問了出來。
顧逍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他聳聳肩,「我剛才還問你兩個問題呢,你也沒回答我啊!」
「我可是送你過了幻林!」
「哦。」顧逍想了想,誠懇的說,「那我回答你一半。」
這欠揍的模樣也不是第一次見了,白寒章決定忍了,「行。」
「當年林雲瑞崛起的時候,修仙界當然一堆想要把他滅掉的人,但是,也有幫他的人。有些人暗著幫,有些人明著幫。」
顧逍望天,似乎風牛馬不相及的往事,「顧清城兩者都不是。
「誰都知道顧清城和儒修的關系不差,沒有在道儒大戰中出力。並且以為他是受了莫語真君的影響。但事實上,顧清城從外界回到浮月界以後,幫儒修幫得比別人以為的要多得多。他甚至曾經隱姓埋名,改形換貌,以追隨者的身份,跟隨了林雲瑞一段時間,幫他完成了好幾個‘人道大陣’。」
白寒章盡管來歷成迷,對浮月界的事情也知道得不多,但听到這段密辛,還是微微張開了嘴,甚為驚訝。
相信換上任何一個浮月界的正統修士過來,都得被驚掉下巴!
「文山書院書山山長,應該是顧清城。」
顧逍說,「書院以為是書山山長印選中了我,但事實上,是顧清城選中了我。」
話雖這麼說,顧逍卻是直呼其名,語氣之中非但沒有半點尊重之意,反而還在淡漠之中,略帶諷刺。
听起來,如果直接加上一句「然而我討厭他」——這簡直是一個完整的答案了。
白寒章卻不予置評。
看顧逍又準備走了,他才道,「你知道我是正統的白虎眷族,又有‘書山山長’這樣的稱呼,有件事也該早就想到了吧?」
顧逍這次沒有回頭,輕笑一聲,「從確認你身份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應該看到了——虎知鬼事嘛。」
「沒錯。我看不到什麼兵魂靈絡之類的修仙資質,卻能看到萬物的魂魄狀態。」
白寒章指指自己的眼楮,「顧逍,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真靈無恙而魂魄不全。在浮月界如今的天道法則下,簡直莫名其妙。」
這句話,白寒章點出了顧逍在最開始的時候,特別懶散,能一睡大半天,抓緊任何空隙閉眼睡覺的真正原因。
也許,「夢中適合修煉」之類的,也許也是實話,卻絕非全部原因。
後來,顧逍不但慢慢的不再懶散,甚至連氣質都和水馨最開始見到的時候有了變化。
這自然是因為他的魂魄在自然補全!
顧逍沉默了片刻。
忽地,他輕笑出聲,搖著頭直接轉過身,桃花眼中許久不見的、再次波光瀲灩,「你也很會藏事嘛!」
白寒章臉一抽,沒有回應。
「我走了啊。」顧逍揮揮手,這次毫不猶豫的走了。居然走得相當瀟灑,沒有半點落荒而逃的意思。
白寒章在背後嘆了口氣。
然後,他拎起還在幻境中怒戰的九妙靈貓,果然往寒冰崖走了過去。
——明明是幻術的大行家,居然也能陷在幻境里出不來,也真是拿她沒辦法了。
終歸……是父兄的死亡現實,以及那萬一的生還可能,兩者不停地在斗爭,才讓她那麼糾結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