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強迫自己回憶了已經塵封許久的記憶,那些記憶緩緩的被拉了出來,一幅幅的圖畫,出現在她的腦海。
她想起,似乎,母親說離婚時,用悲傷的眼楮看過她,可能就是因為當時她的視力已經不好,她根本辨不清她的具體位置,只是用少許的光看向了她,當時的她,早已經被痛,被恨,充斥了頭腦,她從來沒細細的想過這些事情。
「還記得那個大娘嗎?是媽讓我偷偷去看你,看見沒有人照顧,媽才讓我把錢給大娘,讓大娘照顧你,媽還給爸打了電話,問他為什麼不管她的女兒,兩人大吵了一架,再也沒聯系過。她每個月讓我來看看你,看看你過的好不好,我和你那里要的錢,都是用來給她買藥吃的,後媽根本不會給我多余的錢,你知道她有多慘嗎?每天躺在一張床上,即使什麼都不吃,體重都在一個勁的升,每天抱著咱們倆的照片,∼哭,眼楮現在已經完全看不見了,這些年,我和一樣,也是一個人,媽說,你的身體不好,不讓我告訴你,就將全部的事都壓在了我的頭上。」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晨曦轉過頭,搖著聖英的胳膊。
「是她不讓我告訴你的!你第一次住院的時候,她就已經看不見東西了,她不想讓你看到她的樣子,才在電話里說那麼狠的話的,後來,讓我將她僅有的錢給你送去,要不是。媽病的不行了,我是不會告訴你的,我怕,你見不到她最後一面,一輩子的誤會她,讓她走的時候都不能帶著一絲安慰走。」
「媽說,她當時想,自己生病,再加上你,爸爸會拋棄你。所以簽離婚協議書的時候。將你留給了爸爸,怕一家人,爸爸負擔不起。」
原來母親並沒有拋棄她,此刻。晨曦突然希望母親是真的拋棄她了。那麼至少她還好好的活著。那麼她的心不會有現在那麼難過!
「帶我去看她!」她說。
聖英擦了擦淚,帶著她一同去了,一個簡單的屋子里。四周沒有一點的光,整個空間只能容得下一個人而已,若不是听到里面輕微的咳嗽聲,她不會相信里面真的有人。
「聖英,你來了,你姐她好不好?」床上的人听到了腳步聲,將手抬了起來,問。
聖英拿了手電,放在了晨曦的手中,帶著她向前面走去,屋里充斥著很重的榨菜的味道,晨曦的手電光所到之處,看到床頭,她觸手可及的地方放了半個吃剩的饅頭,已經干的沒有水分了,她的手電往上,照在了她的身上。
比當初她從家走的時候,整整胖了一圈,整個肚子高高的鼓起,像是一個大月份的孕婦,身上有著少許的餿味,臉上像是干癟的茄子,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光澤,皺的厲害,整個身體不均勻的發腫,就好像是一個被吹起來的氣球一樣。
晨曦看的心疼了,她伸手模了模她干巴巴的臉,皺的沒有一點的水分。
「聖英,你好不好啊?你別花錢在我身上了,我的身體我知道,我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當初還能看見點,現在,什麼也看不見了,翻個身也困難,媽,真的活著比死了還難受。」晨曦听著淚就落了下來,滴在她的手背上。
「你現在也有人愛了,我也不用擔心了,你也長大了,能自己照顧自己了。」她呼吸似乎很困難,每說幾句就急劇的喘著,聲音也渾濁不清,好像舌頭不能伸展一樣。
一個不過五十多的竟比不過一個八九十歲的老太太。
晨曦站了起來,推開門走了出去,然後問聖英,「她這樣,高陽不知道嗎?」。
「一開始是管的,可是後來,爸爸再婚了,後媽知道了,就不讓父親在接濟母親了,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才沒辦法去和你要錢的。」
晨曦一下很難接受這些事情,撫了撫聖英的頭,說「你知道,高陽現在住在哪兒嗎?」。
「後媽的房子,我去過。」
「帶我去!」
晨曦同聖英一起到林青的住所時,在窗口恰好看到坐在窗邊沙發上的高陽,正在看電視,即使四五年不見,她依然能一眼認出父親的背影來。
都說,骨肉相連,有些隱形的東西不是說斷就真的能斷的。
林青的是整棟樓的一層,電視里嘈雜的聲音,透過半開的玻璃窗傳了出來,晨曦從地上拿起一塊大石頭,狠狠的向著玻璃上砸去,隨著砰的一聲,她看到石頭透過防護欄,敲碎了玻璃,掉落在屋里地板的聲音。
「這是誰了?」晨曦听到一聲的嘶吼聲。
晨曦同高聖英站在那兒不動,然後看著高陽轉過頭來,一臉驚奇的看著她們,說「聖美?」
她一直覺得,小名從父母親口里叫出和朋友口里叫出是兩個味道,可是此刻,她听到父親的那一聲喚,心里卻萬般抵觸。
林青先與高陽沖了出來,張口大罵「你干嘛砸人家玻璃啊,砸到人怎麼辦啊!聖英,這是誰啊,有病啊她!」
她的眼緊緊的放在高陽的身上,看著他走了出來,然後沖他吼「高陽,你要死了,你知道嗎?」。
「瞎說什麼呢,要不是看著你小,我告你,我早就讓人抓你嗎?」。
「抓啊,有本事讓親爹來抓他親女兒來。」晨曦此刻像是一條狼狗,恨不得狠狠撲上去咬那兩人一口,然後看著她們被咬的血淋淋的傷口。
「你往後站,我不是來找你的,高陽,跟我走!」晨曦向前走了一步,對著高陽吼道。
「有你這麼跟人說話的嗎?」。
「你快死了,高陽,你跟我們走不走!」晨曦吼道。
听晨曦這麼一說,林青突然緊緊的抓著高陽的胳膊,然後說「高陽已經和那個沒關系了,走,高陽,我們走。」
「爸爸!你跟不跟我們走!」晨曦咬著下嘴唇,嘴唇都在發顫,眼楮也蒙上了一層的霧氣。
高陽還在猶豫,晨曦緊緊的握著拳頭,吼道「當初你拋棄了我,拋棄了我們一大家子人,這麼多年了,高陽,你真的活的心安嗎?就沒有過愧疚嗎?」。
「愧疚什麼,離婚的人多了!」林青護著高陽,說。
「爸,媽快不行了,你去看看她吧!」聖英哭著說。
高陽抿了抿唇,看著站在他對面對他一臉敵視的聖英和聖美。
「走!」高陽掙月兌了林青的手,混沌的喊了一聲。
「高陽,高陽,你今天走了,就再也別回這個家了!」
「聖美,這些年你過的好嗎?」。高陽在路上看著一言不發的聖美問。
聖美沒有說話,握著公交車的手泛著青色,眼前的父親,讓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他頭上白發更多了,聖美將頭偏向一邊,固執的不去看。
她去的時候,看到站在林青背後的高陽,迎著陽光,他臉上的表情晃花了她的眼,怯懦的,逃避的,那一刻,她突然覺得父親真的老了,不再那麼高大了。
記憶中的父親是高大的,那個托舉著她永遠不嫌累,表情里滿是寵溺的男人,已經遠去了。
那一瞬間,站在陽光下的她,突然感覺有些憂傷。
每個被稱為‘孩子’的人是幸福的,因為不管長到幾歲,都依舊活在父母親的保護下,父母撐起一把巨大的遮擋傘,抵御風暴,遇到挫折的時候,有父母的保護和照顧,我們在他們的眼里,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因為只有父母的眼中,無論,你幾歲,你依舊是他們的孩子,需要照顧,需要關心,真心的真意的。
「聖美!」高陽猶豫了一下,開口喊了一聲。
晨曦倔強的走在前面,打開了門,走了進去,房間很小,她知道,一直往前走,就是母親的床。
「媽,爸爸來看你了!」床上的嘴唇顫抖著,淚便從眼角滾落了下來。
她還叫的爸爸!因為在她還沒來的及長大喊爸的時候,她的爸爸就已經不照顧她了。
就像是對父親的記憶,固執的留在了那段青澀年華。
床上的笨拙的翻了個身子,然後像個孩子一樣,微蜷著身子,嗚嗚的哭了起來。
聖英從家里搬了凳子出來,高陽很艱難的將母親從里面背了出來,坐在了凳子上,她看著她坐在凳子上微仰著頭,像是一個追求陽光的朝聖者,白的渾濁沒有光澤的眼中,流出發黃的液體來,來回閃動的柳樹擋住了光線,她的身影在光線下顯得格外的模糊,暈上一層淡淡的光影。
王嵐伸出手,碎碎念道「光在這邊吧,照在眼上熱乎乎的。這已經是第幾年了,那些從小沒見過光的人,你說他們是怎麼活的呀。」
她絲毫不提多年前的事,感覺她們還是一家人,陪著病重的母親一起在院子里曬太陽,他們都老了,已經學會了舍棄,學會了忘記,學會了原諒。
時間真的是一劑很好的良藥,並不是它能治愈傷口,而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過往便沉澱了下去,淡了,也就沒那麼痛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