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仙咒禁制的是術法,同樣能限制焚琴的能力。他說自己在二十年間殺了數不清的人,也都是像方才那般模仿別人,誘哄闖入者自尋死路,他自己並無法動手殺人。現在他得了自由,要和武英韶火拼,卻不知要怎麼個打法。
路芬芳只怕焚琴會吸人魂魄,緊緊攥住龍須,準備隨時拉上武英韶遁走。伯服忽然說道︰「這個焚琴不是鬼,而是鬼仙。」
「什麼鬼仙?到底是鬼還是仙啊。」路芬芳問道。
「仙有五等,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天仙。鬼仙不離于鬼,人仙不離于人,地仙不離于地,神仙不離于神,天仙不離于天……」
「停——不要這麼復雜,只講鬼仙就行了。」
「修持之人不悟大道,一心速成,形如槁木,心若死灰,神識內守,一志陰靈不散,稱為鬼仙。鬼仙生活在陰陽兩界間。,無形無質,不得投胎,不入輪回。若本尊看來,所謂鬼仙不過是些修仙時愛鑽牛角尖的迂腐之徒,不甘未成仙便要平凡得死去,便留一縷魂魄飄飄蕩蕩,神象不明終無所歸,跟鬼又有什麼兩樣?」
伯服字字句句對鬼仙充滿了鄙視,但是路芬芳在想,伯服自己不也是沒有身體依附的靈體嗎?那他算不算鬼?鬼和靈的區別又在哪里?
路芬芳不好直接問伯服「那你算什麼東西」,于是將這事拋在一邊,問道︰「那你說武英韶打得過焚琴嗎?」。
「自然打不過,所以待會兒你要看準時機去幫他。」伯服說道。
「啊?可是,我還什麼都不會——」
「不會什麼?拳法和輕身,不是都已經會了嗎?」。
「可是我才練了很短時間!」
「這回正好可以檢驗一下成果。你就大膽地去吧。」
路芬芳和伯服對話的這段時間,武英韶又與焚琴分辨幾句,例行的先禮後兵,最後還得靠刀兵來解決。
焚琴強硬老道,但武英韶也不是初出茅廬。他既決定了和焚琴決一死戰,便將一物事塞到路芬芳手中,吩咐她退後。路芬芳攤開手看,那黃色符紙上分明有一個「遁」字。待會兒交手武英韶若不敵,自會催動符咒,把路芬芳送走。
路芬芳還想問伯服些事情,伯服卻制止道︰「收聲,你要全神貫注看他二人過招!需你出手時,我自會發下號令!」
親臨生死之戰,路芬芳原是害怕的,可她听到伯服如此說,便知並沒有原先想象得那般危險,心下竟是興奮多過了恐懼。不能使用術法的鬼仙和修士,他們之間究竟會有怎樣一場決斗呢?
鴻雁劍緩緩滑出劍鞘,那聲音竟如大雁高歌般令人心暢。路芬芳疑道︰「你方才說鬼是無形無質,那小師叔的劍如何能刺得中鬼呢?」
「如果是你,不用劍,打算如何對付焚琴?」伯服反問道。
路芬芳想了想說道︰「自然是用強力的符咒攻他,他不能用法術,但我還有符咒,自然是我佔上風。」
伯服沉了口氣道︰「妮子,這樣想你會死的很慘的。你想過沒有,若你把符咒都扔完了,焚琴還沒死,接下來你怎麼打?」
路芬芳支支吾吾答不上來。戰局剛開便亮了底牌,當然是比武大忌。那廂武英韶拔了劍,便問焚琴︰「你的兵刃呢?」
「呵呵。你們劍修有劍氣、劍意、劍心三關,卻不知若修到劍心境界,還需要鍛鐵以為兵刃麼?」
焚琴輕蔑得一笑。他自以為修為比武英韶高出太多,武英韶這樣的水平根本不配他假裝尊重。武英韶同樣報以輕蔑但自信的微笑︰「好,那在下便領教高招了!」
武英韶出劍迅捷無倫,快到連洞冥草的幽光都來不及在他劍刃上停留。路芬芳數不清武英韶出了幾劍,她只看到三十五劍。武英韶出的第三十六劍終于夠到了焚琴左袖的袖角。焚琴道︰「還不錯,才第七十劍便踫到我了。」
「什麼?焚琴竟然出了七十劍?我只看到一半。」路芬芳道。
伯服不悅道︰「年輕娃子便是這樣浮躁。他說七十劍不過詐你們而已,你怎地信他胡說,反而不信了自己的眼力呢?」
武英韶的劍再快,焚琴的身形卻是那劍尖上的一縷風,始終游刃有余,不進不退,不攻不守,打不散甩不月兌,難纏得叫人心煩。
路芬芳道︰「真是抽刀斷水水更流,這樣糾纏下去,小師叔恐怕會煩亂。這個焚琴該不會是故意在涮小師叔吧?」
伯服原也以為,焚琴是要把武英韶玩膩了涮夠了再殺了他,可是整個纏斗過程中焚琴神色凝重,並不像在這場貓鼠游戲中獲得了樂趣的樣子。焚琴又做一個騰躍,路芬芳忽然道︰「焚琴的速度怎麼變慢了?」
在完全佔上風的情況下忽然放慢了速度,只能說焚琴是故意的。路芬芳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伯服卻好整以暇道︰「這個焚琴的身法很不簡單,太素宮和蜀山加起來,恐怕也沒有這麼好的身法。機會難得,你趕緊跟著學學吧。」
「怎麼學?」
「你學過跳舞麼?看他手腳如何動,你也如何動就是了。」
路芬芳不明所以,但听伯服語氣緊迫,于是傾注全部精神在焚琴身法上,學著他的樣子在原地翩飛而舞。路芬芳本就具備南海蝴蝶丹的神力,對于焚琴的動作,她只要能看到眼里的,必能實現于手腳上。
她大約學了一炷香的工夫,伯服催促道︰「還是不夠快,必須和焚琴一樣快才行!」
路芬芳于是咬牙再來,只覺身體如一團吹不化降不下的輕煙,而心神卻如月兌殼般懸浮在萬丈高空,听不到任何聲音,亦看不到任何光亮。她慌張起來,喊伯服的名字卻沒有任何回應。她感覺自己腳下是一條深谷,谷底流水明澈湍急,仿佛是這個奇怪空間的裂縫。
她縱身向那水流躍去,不覺風疾;她穿過花木和鳥群,卻並未驚落一葉半羽。她驚覺,難道我的魂兒真的出竅了?變成鬼是否便是這種感覺?
正想著,她已如一根縴細的繡花針緩緩插入那流水中,半點水花也未濺起。路芬芳打了個激靈,睜眼看來,她的神識已經回到洞室中,伸伸手跺跺腳,與原先並沒有什麼分別。
武英韶與焚琴激斗正酣,路芬芳看了幾招,皺眉道︰「奇怪,焚琴的身法比剛才又慢了。」
伯服笑道︰「是了,他正是要慢到,讓武英韶可以刺到他。」
伯服話音剛落,武英韶平劍削去,這聲音如崩積雪,如斬荷露,如破蟬翼。路芬芳跑近看去,見武英韶垂下劍尖,面上喜色一閃而過;焚琴的胸口則橫亙著一條深黑的裂縫,其中飄出黑煙縷縷,陰寒逼人。
竟然刺到了!由于禁仙咒的影響,鴻雁劍在武英韶手里跟普通鐵劍沒什麼兩樣,應是刺不到焚琴鬼體的。可現在竟然刺到了,這究竟……
「不好了,你快退後。」伯服說道。
「怎麼了?」路芬芳再次緊張了起來。自來到瑤山,路芬芳幾次以為到了生死關頭,伯服都不屑一顧,話都懶得回答,可這次他竟說「不好了」,難道他們又中了焚琴的詭計?這場比試,焚琴不謀他們二人性命,也不圖捉弄他們取樂,難道說是有更大的陰謀?
路芬芳只能靜觀其變。那焚琴七竅中也流出滾滾黑煙,他如同一只破爛的招魂幡燃燒飄旋,看著十分人。焚琴陰測測道︰「呵呵呵,這二十年果然是沒有白等。小子,這件事也多謝你了!」
這件事?哪件事!
等路芬芳眨了下眼,她覺得眼前的畫面有些不對了︰武英韶還站在原來的位置,做著攔劍的防御動作,可是鴻雁已不在他的手里——
鴻雁劍竟然握在焚琴的手里!他還懸在原來的位置,雙手平端著劍笑嘻嘻得看著他們二人!眨眼的工夫,他竟不聲不響把鴻雁奪了過來,又回到原位,而武英韶根本無力防御!
如此說來,從一開始焚琴的目的就是鴻雁劍?
焚琴輕撫著鴻雁劍,目光渴望而又狂熱︰「哼哼,這一把,便是可以斬斷一切靈力聯結的鴻雁劍!我將此劍獻給師父,師父他老人家一定會原諒我當年做的錯事!」
原來焚琴早就看出鴻雁劍來歷不凡,便故意中劍試探,一旦證實鴻雁劍特異之處,便奪為己有,好獻給他師父,討他師父的歡心。焚琴已經得了鴻雁劍,卻並沒有大發慈悲放二人走的意思。他目光中寒光乍起,又動了殺意!
焚琴劍未刺來,路芬芳已如蝴蝶盈盈飛起,旋飛緩落,足尖正點在鴻雁劍上,一拳便向焚琴天靈蓋打落。焚琴沒有防備,但憑著自身鬼氣還是震開了路芬芳這一拳,余力將她從劍上震了下去。路芬芳向後一個空翻,穩穩落在地上。
過了這麼一招,焚琴臉色一下子變得無比難看。他從前並不覺得路芬芳有任何威脅,只覺得她輕身本領太不尋常,非妖非仙非人非靈的體質,實在很古怪,不過除了古怪又看不出什麼大的威脅,便放到了一邊不予理會。
適才他已經得了劍,料定武英韶追不上他,路芬芳又是區區凡女,心神便放松下來,沒料到竟中了這不起眼的小丫頭一招。丟招事小,丟臉事大,焚琴心內暗暗道,這小姑娘是非死不可了!
不過在殺她之前,焚琴倒有興趣探一探這她的底細。他假意笑道︰「小姑娘快快退下,我不傷弱質女流!」
「好,既然焚琴前輩不想打打殺殺,咱們便換個玩法。就一炷香。一炷香之內,你若甩不月兌我,便得把鴻雁劍還給我們。」
呵,小女子不識好歹,竟然自作主張開起條件來了!焚琴嗤笑道︰「若甩月兌了你,我也不會回頭來殺你們,你們丟了劍,至少還能保命,是麼?」焚琴抽開劍向路芬芳手臂削去︰「小女娃打得好算盤,我才不會讓你稱心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