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芬芳如鬼影般忽閃,躲過了焚琴這一刺。焚琴驚道︰「你這——」
焚琴吃驚到忘了假裝鎮定。他沒辦法不震驚,即便是與世隔絕二十年,他也不相信當今世上有人會使他的獨門絕技「出幽入冥步」。這鬼影般的身法是他師父諫珂獨創,只教給關門弟子。眼前這小女孩只有十五六歲,她從何處學來的?
「不就是出幽入冥麼,有什麼難的,許你會不許我會麼?」路芬芳抱肩,把焚琴方才鄙視的目光都如數還給了他。
焚琴的目光漸漸冷了下來,若說剛剛破洞而出的他如茶煙冷玉亦仙亦鬼,現在煞氣四溢、雙瞳藏鋒的他則全乎是個地獄中爬出的惡鬼了。他冷然道︰「小女娃這點微末本事還想詐我,不自量力!」
他說話間弓步又出一劍,刺的還是路芬芳右臂,這老鬼已經看出路芬芳右臂有傷了。雪亮的劍光將路芬——芳淺紫衣衫映得幾乎透明,剎那之間,如有漫山紫芝花飛落入結冰的湖面,縴薄的花瓣如鋒刃般破冰而入,迸發出一股輕緩柔弱而毀天滅地的力量——
光芒消散的瞬間,只听「轟隆」鈍響,一塊長有五尺的鐘乳石被鴻雁劍攔腰劈斷,直挺挺倒在路芬芳和焚琴之間。焚琴還愣在那里,旁的武英韶早就奔握住路芬芳的手,急道︰「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為何要那麼逞強,你知不知道剛才多危險!」
武英韶親眼目睹路芬芳如此反常表現,並沒有質問她何以隱藏這等詭異實力,反而只是關心她的安危,路芬芳也不知是該感動還是該笑他傻了。
路芬芳笑道︰「我沒事。這一路上都是你保護我,這件事,就讓我來幫你吧!」
「不行,我怎能讓一個女子為我擋在前面?」武英韶與路芬芳並肩而立,他的傲氣並未因鴻雁劍被奪而減弱絲毫。他朗聲對焚琴道︰「焚琴前輩,枉你修得鬼仙,竟恃強凌弱欺侮凡人女子,你羞也不羞?」
「凡人女子?」焚琴哈哈大笑,拄著鴻雁劍道,「這女女圭女圭哪里像個一般的凡人女子!難道你不知道她的來歷麼?」
焚琴如此說,自然是想從武英韶口中套出路芬芳的底細。武英韶並未上當,看了看路芬芳,雖覺得她這身法著實詭怪,但看她眼神清明無邪,即便藏有秘密也不會害人,便堅定得說道︰「她便是她,是我眼前之人,來歷如何又有什麼相干?有我在這里,你便休想動她一根寒毛!」
路芬芳搖搖頭,完了,武英韶這牛脾氣又上來了。焚琴卻並未生氣,只是覺得武英韶天真得可笑︰「我偏要動他,你待如何?」
焚琴說畢挽了個劍花,又對路芬芳道︰「小女娃,你從何處偷學到我師父獨創的出幽入冥步?方才出字訣你使得不錯,敢再露幾招入字訣給我瞧瞧麼?」
出幽入冥步,「出」為閃避敵方攻擊,「入」為奪取敵方兵刃。焚琴方才與武英韶過招時施展的大部分是出字訣,路芬芳也就學了個形似;這入字訣焚琴只在奪劍時用了一下,且太快了路芬芳沒有看清。現在焚琴要試她入字訣,她自然是半點都不會的。
就算路芬芳能捉到鴻雁劍,憑她那點小力氣也根本奪不出來的。路芬芳豈能這麼容易露了虛實,只淡然對焚琴道︰「使給你看也沒什麼難的。但是,我若使得不好技不如人,你要殺我;若使得太好惹你妒忌,你還是要殺我。使與不使我都是一死,焚琴前輩,你未免太欺負人了吧?」
「呸,老子男子漢大,豈會妒忌你這黃毛丫頭!」焚琴不耐煩得擺擺手,「你既怕死,有什麼話趕緊和你情郎說清楚吧!」
路芬芳懶得跟焚琴爭論情郎不情郎的問題,拉著武英韶走到一邊,還未開口,武英韶便殷切道︰「芬芳不必害怕,你若下定決心與他對招,我定然會護你周全!」
路芬芳粲然一笑,武英韶不擅自替別人做主的時候,還是挺可愛的。她便悄聲道︰「小師叔你記得……澄凌師姐和澄冬師姐比劍那次,你阻止澄凌的那一招嗎?待會兒時機一到,你就用那招來幫我!」
武英韶明眸閃動,忽然笑道︰「好,我懂了,你且去吧,千萬小心!」
路芬芳點點頭,轉身回陣。焚琴皺眉道︰「這麼快就都說清楚了?」
「還算清楚。」路芬芳擺開架勢,「要是你嫌太快,我重說一遍。」
「不必了!」焚琴趁路芬芳心神未收,連著三劍刺來。路芬芳弓身躲過,不管焚琴如何出招,她只貼著劍尖,步法不慢于焚琴,才過三招,焚琴果然沒耐心跟她再耗,直接朝她胸口刺來。路芬芳雙手合十夾住劍尖,腳尖擦著地面極速後退。
正在這時,天空中忽然降下一灰色的人影,他劍指如鴻雁落水般緩緩在劍身上滑行,接著穩穩捏住了劍向下壓去,使劍尖避開了路芬芳的要害;接著,他右手捏住劍身,左手則捏著一道黃閃閃的「鐘馗符」,便朝焚琴身上按去!
到了這一下,焚琴總算明白了路芬芳和武英韶的計劃。若論速度,武英韶實在比不上焚琴,路芬芳卻能追上焚琴幾分;若論力道,路芬芳與焚琴相差太遠,武英韶卻尚可與焚琴一搏。于是路芬芳的速度加上武英韶的力道,便是他們奪劍的勝算。
路芬芳先表示自己會用入字訣,接著又把武英韶拉去說話,兩句話說完,武英韶便站到一邊,首先給焚琴造成了一種「武英韶不會上場」的假象。
于是,焚琴專心對付路芬芳。其實兩個人過了三招後,焚琴便看出路芬芳就算知道入字訣的訣竅也奪不了劍,便想結果了她性命完事,免得再生枝節。他一得意,難免又忽視了武英韶,誰料到路芬芳用雙手夾住劍拖慢了他的動作,這個慢的瞬間被武英韶捕捉到,他從天而降迅速捏住了劍。這個時候武英韶不會因為慢被甩掉了,因為現在是路芬芳和焚琴帶著他移動。
這時,武英韶如果強行奪劍難免會傷到路芬芳,于是他終于拿出了克制焚琴的終極法寶」鐘馗符」。鐘馗克鬼,亦防鬼仙,這一符下去,焚琴輕則重傷,重則損耗修為。他若想躲開符咒便只有松開鴻雁劍,不想放棄鴻雁劍便只有結結實實挨一符。他只有一個選擇了。
焚琴松手的瞬間,武英韶將鴻雁劍在空中舞出一道半圓弧形,片片光羽血光淋灕,飄灑如雨。武英韶扶住路芬芳,見她掌心深深兩道劍傷,血流不止。而那焚琴剛躲開符咒,便又引燃護體鬼火如屏障般舞在身周,又朝兩人撲了!
「去!」武英韶劍尖刺了符紙,飛劍向焚琴射出。有鐘馗符鎮住,鴻雁劍一發即中,將焚琴穿胸釘在了洞壁之上!
趁著焚琴不能動彈,武英韶急忙查看路芬芳傷勢,灑藥止血裹傷,看著路芬芳腿上、臂上、手上傷痕累累,武英韶自責得連連嘆氣。路芬芳道︰「小師叔不……不用……我……沒事。」
「芬芳,芬芳!」
路芬芳面色蠟黃得暈在了武英韶懷里。武英韶這才察覺,路芬芳被鴻雁劍上纏著的鬼氣侵入體內,以致昏厥。他只有運功助路芬芳將鬼氣逼出體外,可這該死的禁仙咒害得他運氣受限,該如何是好!
武英韶先給路芬芳服了丸藥暫時壓制住鬼氣,背了她走到焚琴跟前,握住劍柄狠狠一絞。焚琴慘嚎連連,待痛感漸漸平復,方顫聲道︰「鴻雁劍……能斬斷靈體的鴻雁劍……終究……只差那麼一點……」
「奪劍的事回頭再跟你算賬。」武英韶道,「帶我去禁仙咒破咒之地,否則,我叫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哈哈哈……」焚琴大笑道,「非仙非鬼二十年,我幾時生過,幾時死過?生不如死,又是什麼?」
武英韶握了鴻雁劍向下劃去。焚琴的慘叫聲刺穿了蜘金洞,刺穿了瑤山,似乎驚起了水春河岸林中的飛鳥。他咬著牙陰測測笑道︰「我師父的出幽入冥步,只教過兩個人,一個是我,另一個就是他唯一的女徒弟,我的師妹……香、塵、涴。」
武英韶胸口一痛,腳步顫顫勉強站住︰這、這……焚琴怎會知道我娘親的名字?他怎會知道……怎會知道!他厲聲道︰「你休要滿口胡謅!我娘當年一介凡女,怎可能拜妖怪為師,還學什麼出幽入冥步!」
「呵呵,凡女就不能會出幽入冥步麼?你愛重萬分的這個小女娃也是凡女,不也會出幽入冥步麼?」焚琴苦笑道,「這世間離奇之事太多了。二十年前,師妹以靈根殘損之才,學會了我師父的出幽入冥步;二十年後,這個小姑娘來到這里,她沒有靈根,出幽入冥步竟學得如我師妹一般好……這其中種種是因果關聯還是機緣巧合,我也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