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出口之後,楊夫人就一瞬不瞬盯著阮夫人的臉,不願錯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以此來判斷她話里的真假。
卻只見阮夫人在听了她的話後,猛地面色一僵,一雙清明的黑瞳里露出迷茫的疑惑之色,竟全然不似在做假。
莫非她當真不知情?
心里剛冒出這樣的想法,立馬就被楊夫人給掐滅掉,以目前她那個姐夫在皇上跟前受重用的程度,沒道理會對這件事情毫不知情,這個女人該不是在詐她?
「你是听誰說皇上下個月要舉辦賞荷宴的?」對于這件事情,阮夫人的的確確是毫不知情,不然她也不可能在楊夫人面前變了臉,面露疑惑之色。
如果皇上當真要舉辦賞荷宴,而目的當真是為了給太子等人立正妃,那麼她這個妹妹今日的來意就值得再三推敲了。
原本她以為她的這個&}.{}妹妹親自上門,最終的目的就是為婉姐兒尋一門好親事,而她看中的未來女婿人選,不出意外應該就在溫紹雲或是溫紹宇之間,沒曾想跟她設想的完全不一樣。
按理說,既然楊夫人想要打主意的人不是相府另外的兩位公子,站在阮夫人的角度來說,她應該松一口氣的。然而,楊夫人沒有把目標放在相府,卻把目標放在皇上的幾個兒子身上,想要將她的女兒推到親王妃的位置上,不知怎的阮夫人胸口提上去的那口氣,越發的讓人憋悶了。
以楊驪婉的出身,若是尋個門當戶對,或是高嫁給二三品大員的子嗣,尚還能穩坐正妻之位,如若再高卻也只能是個為妾的命,她著實想弄不明白楊夫人的心思。
是,皇上幾個兒子的正妃之位都空著,這世間的女子也愣是沒幾個不想坐上那個位置的,但親王妃真是那麼好做的?
「我是听……」剛要說出那人的名字時,楊夫人猛然想起了什麼,話到嘴邊她又趕緊咽了回去,伸手理了理身上的衣裙,聰明的避而不答,只道︰「姐姐也別管妹妹我是從哪里听來的這個消息,總之妹妹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賞荷宴皇上是一定會舉辦的。」
以阮夫人對楊夫人的了解,她很明白既然楊夫人打定主意不會透露消息是從何而來的,那麼她就咬死都不會說,從小到大她就這麼一個性子,想來也難以問出什麼,沒得要浪費唇舌。
「是,按照習俗來說,每年的六月都會舉辦一個賞荷宴,大概今年也不會例外。」
「姐姐明明就知道今年的賞荷宴跟往年不一樣。」
「有何不一樣的?」阮夫人柳眉輕挑,仿佛全然沒有瞧見楊夫人的惱怒與暴躁。
多少年了,她自認她的性情隨著年齡的增長變了許多,可她這個素來就比她要有心機的妹妹,仿佛還依然如初。
當她的話,她的意見被忽略的時候,總是會不可避免的暴露出她惱怒與暴躁的一面,那脾氣就如點了火的炮仗一樣,百分之百一點就著。
「反正就是不一樣,以往的賞荷宴跟今年的完全沒有可比性。」也許那搬上台展示的荷花會各有不同,但在賞荷宴上為太子和眾位親王挑選正妃,這可是頭一遭的事情,如何能一樣。
換在幾個月前,楊夫人也一直都認為她比阮夫人這個姐姐嫁得好,過得幸福,從小到大什麼都比阮夫人強,可在那幾個月後,楊夫人才清楚的認識到,有道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她壓根就沒有過得比阮夫人好。
這口氣她咽不下去,憑什麼樣樣都不如她的阮夫人,日子要過得比她好,地位要比她尊貴,她不許。
除此之外,還有更令她惱怒的事情,想當初阮思婕被冊封為二品縣主的時候,就有那麼一根刺悄無聲息的扎進了楊夫人的心里,不去觸踫的時候沒事兒,只要一踫就全身都疼,還是疼入骨髓的那種疼。
明明她的婉姐兒各個方面都更為出色不是嗎?那為什麼被封為南寧縣主的不是她的女兒,而是阮明氏的女兒,她憑什麼。
當時南寧縣主受了封,只因她們一家人遠在唐龍關,別說一年兩年,就是三五十年都不定能見上一面,故,楊夫人在聖旨下達的時候關在府里鬧了一頓不痛快之外,也就將這事兒拋于腦後了。
可讓她憎恨的是,本該一直呆在唐龍關日曬雨淋的阮家人,竟然飛黃騰達,衣錦還鄉的回來了,一個個就活生生的出現在她的面前,于是,性格較為偏執並伴有強迫癥的楊夫人,就越發變得偏執起來。
她跟阮夫人相比,她已經輸了,而且根本就沒有再翻盤贏過來的機會。
但是,她的女兒還沒有輸,沒有輸……
南寧縣主與相府大公子定了親又如何,相府的女婿再怎麼尊貴,他還能貴得過天家去?
抱著這種偏執念頭的楊夫人,她當然不會如阮夫人所想,有意來試探她的態度,讓婉姐兒也嫁入相府。她登門親自來見阮夫人的目的,是要借著阮氏的勢力,繼而在利用相府的關系,讓她的婉姐兒成為親王妃。
她的婉姐兒只有嫁入天家,成為人人艷羨的親王妃,唯有如此出嫁的她才能貴得過南寧縣主,她們母女才能贏過阮夫人母女。
「好了,不管過去多少年,妹妹這性子倒是一點都沒有變。」
「這些年姐姐倒是變了不少,變得連父親母親都……」
似是知道楊夫人後面要說什麼,阮夫人聰明的打斷了她的話,一點都不想听她的擠兌跟念叨,「你姐夫這幾日都宿在軍營里,我也不知道妹妹你的消息是從哪里听來的,反正對于在賞荷宴皇上有意為太子和眾位親王挑選正妃一事,你姐夫當真不曾在我的面前提過只言片語,故,姐姐對妹妹你爆出的這個消息暫時持懷疑的態度。」
她這妹妹是個聰明的,從小到大做任何事情都是有預謀的,倘若這件事情當真是子虛烏有的,想來她是絕對不可能放段親自登門來試探她。
賞荷宴上即將定下太子妃,以及其他幾位親王妃一事,十有八九是真的,這麼大的事情她一時也拿不定主意,或許她該去一趟相府,哪怕僅僅只是問一下溫夫人的意見也好。
有個人能跟她商量一下,總比她自己一個人瞎琢磨的好,對于這些事情男人們都是相對遲鈍的,阮夫人是一點都不指望她的夫君。
「你姐夫若是當真有提過這件事情,妹妹你也不是外人,姐姐是沒什麼可瞞你的,可姐姐不曾在你姐夫那里听說什麼,因此,甭管在賞荷宴皇上是否要選定太子妃跟眾位親王的親王妃,姐姐都沒有什麼可關注的。」
自己想要數落阮夫人的話被打斷,楊夫人惱得心氣不順,她可不是來听阮夫人教訓她的,還真以為她是她姐姐就可以教訓她了?
在她的心里,哪怕她們從同一個肚子里爬出來,她也不曾將阮夫人當成是她的姐姐。
「姐姐不信我?」
「沒有。」
「呵,你竟然說沒有,那麼多年過去了,妹妹我沒變,姐姐倒是學會睜眼說瞎話了。」
「你說的這件事情我信,但我不明白這件事情跟我有什麼關系。」阮夫人原不想把話說得太直白,可顯然她這個妹妹很有心計,挖空心思的將她往陷阱里面引,「姐姐自幼身體就不好,與你姐夫成婚後,好不容易懷上孩子有了南寧,此後一直都懷不上,直到七年後才又有了汶哥兒,也算是替阮氏一門留下了一個根,好歹對得起你姐夫了。」
楊夫人不耐煩听這些,她皺起精致的雙眉,冷聲道︰「姐姐明知道我的意思,又何必跟妹妹我東拉西扯說這些有的沒的。」
「姐姐這一輩子就兩個孩子,姐姐不管做任何事情,首先是以你姐夫為中心,繼而再以兩個孩子為中心,一切的一切都必須以他們為前提。」
「姐姐此話何意?」
「南寧早在去年就及笄了,今年她正好十六,回來這段時間我就一直忙著她的親事,現在南寧跟相府的大公子軒哥兒定了親,姐姐這顆心就算是安了,再沒別的所求。」
話說到這個份上,楊夫人要是還不明白阮夫人想要表達的意思,那她也真是蠢斃了。
眼見回過味來的楊夫人要開口,阮夫人輕輕撥了撥茶盞,軟聲又道︰「姐姐就一兒一女,南寧已經定了親,汶哥兒現在還小,等他到議親的年紀都是好幾年以後了,我們阮家也沒有閨女再摻合到選妃的行列中去。」
阮夫人最後那一句,直接表明了她的態度,就看楊夫人要如何選擇了。
「你……」她阮家是沒有閨女可以去爭那個位置,但這不代表別家沒有閨女啊,她明瑞瀅這話無疑就是拿刀子在捅她的心窩子。
「瑞涵,你也別怪我說話難听,婉姐兒是個好孩子,你也為她定一門好親事我也不反對,甚至我還非常的支持,但是……」
「什麼但是,你想說什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她的婉姐兒自然是個好的,可就是有人看不得她更好。
「那你說說我在打什麼主意?」阮夫人扯了扯嘴角冷笑一聲,不是她看不起楊驪婉,而是事實如此,並非她怎麼想怎麼說就能改變得了的。
就算她這個妹妹相中的未來女婿人選里面,排除了太子,排除了寒王,甚至是排除了華王跟靖王,但明王妃,武王妃跟陳王妃就真的是她的女兒楊驪婉可以妄想的嗎?
別說阮夫人還真不愧是楊夫人的親姐姐,雖然楊夫人從來都沒有表明她看中的三個人選就是明王武王和陳王,但阮夫人還真就給她羅列了出來。
「以前你見不得我過得好,現在你是見不得婉姐兒比你的女兒過得好。」
「你簡直不可理喻。」
「呵,我不可理喻,你這是被我說中心中所想,惱羞成怒了?」楊夫人因怒而紅了臉,她‘蹭’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一臉她說的就是事實的模樣,只差沒有伸手直指阮夫人的鼻子。
「既然你心里已經有了決定,那你今日又為何而來?」
「……」她為何而來?
明瑞瀅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她來自然是因為她想要她幫忙,幫忙讓她的婉姐兒穩坐親王妃的位置,至于明王武王和陳王三個親王,楊夫人到底最最中意哪一個,她是一點兒心思都沒有露,大有遍地撒網的意思。
「你的忙,我幫不上。」面對執迷不悟的楊夫人,阮夫人無力的揉了揉眉心,哪怕自今日起她們兩姐妹就連表面的平和都維持不了,非要撕破臉皮的話,她也絕對不會做出任何違心的承諾。
畢竟,她到底人微言輕,哪有本事操控人家堂堂的親王要娶哪個女人為自己的王妃?
「是,你其實是記恨著我,記恨著爹娘的吧。」
阮夫人面不改色,就連眼神的波動都沒有,如果可以她是真的很想對楊夫人大吼一句︰是,她就是記恨著她,甚至還記恨著她那偏心的父親跟母親。
「我承認以前我有很多對不起你的地方,我也可以跟你道歉的,你想怎麼懲罰我都可以,但你不能牽連下一輩的孩子,你不能毀了婉姐兒一生的幸福,不是嗎?」。
她牽連下一輩的孩子。
她毀了婉姐兒一生的幸福。
合著她什麼都沒有錯,錯卻全都是她的。
阮夫人被楊夫人這話噎得胸口鈍痛,有一瞬間就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她輕拍著自己的胸口,語氣凌厲的道︰「你也知道你以前對不起我嗎?明瑞涵我告訴你,倘若我明瑞瀅當真記恨著你們,我現在就是跟你斷絕姐妹情分都是半點不過分的,可我有對你怎麼樣嗎?該給你的幫助我少給了嗎?我又哪一點對不起婉姐兒了,你竟敢口口聲聲說我毀她一生的幸福?」
「你明瑞涵原就是一個聰明的,你的腦子比我好使很多吧,可是連我都懂的道理,你會不明白?」
「你……」似是沒有料想到阮夫人會突然如此激動,楊夫人剛張開嘴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又被阮夫人接過話頭。
「現在皇上正值壯年,太子雖為儲君,但整個金鳳國的人都知道,先帝爺最中意的儲君人選其實是寒王,若非寒王身中劇毒,不然也不會冒出明王跟武王意欲與太子爭奪那個位置。兩個假設,一個是寒王毒解了,你的女兒嫁給明王或是武王為妻,她大概還能保全性命,日子也過得豐實;另一個就是寒王毒未解,太子與明王武王相爭,甭管他們誰坐上那個位置,你想想看他們的家眷能落到好處嗎?」。
明王也好,武王也輕,他們與太子都是水火不容的,最後贏的那一個絕對不可能放過另外兩個,楊夫人既然已經把太子撇開了,那她就沒有想過當太子登基後,明王和武王的下場是什麼?
她的婉姐兒又將是何下場?
「至于陳王,他倒是個好的,可他雖未確立正妃,不過他卻有一個心儀之人,你認為婉姐兒有資格跟那位姑娘搶?」憋著一口氣說完這些話,阮夫人心氣兒總算是順了。
而原本信心滿滿的楊夫人,卻是整個都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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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今天蕁去參加某人表哥的婚禮,晚上很晚才回家,更新有些少,有些晚,抱歉了!
一句話,今天起得好早,然後好累,真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