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
輕柔的兩個字,好似那飄在天邊的雲朵,看得見卻模不著,陌殤一瞬不瞬的望著睜開雙眼的宓妃,只覺她喊他的聲音一下又一下敲在他的心坎里,沒有一點兒真實感,而他也好怕宓妃醒來只不過是他的幻覺。
天知道在他斬殺掉那條黑色大蟒之後,他跟宓妃又掉落在了什麼地方,強烈的沖擊下不但宓妃失去了意識,就連他也失去了意識,待他在這芳草連天陽光明媚的地方醒來,實在也無法判斷他跟宓妃在此昏睡了多長時間,外界又過去了多長時間。
掉落至這陌生未知的地方,陌殤唯一慶幸的就是在意外發生那一刻,他驚險萬分的將宓妃抱在懷里,哪怕在彼此掉落的過程中,他們受了激烈的時空擠壓,但他感謝上天沒有讓他跟宓妃分開。
沒有人會知道,在他睜開雙眼那一瞬,發現宓妃沒有在他懷里,他是多麼的驚恐跟彷徨,好在當他著急想要去尋找的時候,抬眸就看到宓妃就躺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
那一刻,他有如從地獄上升到天地,甭管給他什麼都比不過宓妃還在他的身邊。
「熙然。」眨了眨眼,宓妃水眸含笑,嘴角上揚,笑顏如花,燦若驕陽。
「我在。」再一次听到宓妃軟軟糯糯的喊他,陌殤終于肯定眼前發生的不是幻覺。
他的阿宓是真的醒來了。
當陌殤在這個地方醒來,又小心翼翼的將宓妃抱在懷里,搭上她的脈查看她受傷的狀況。
都說久病成醫,即便他的醫術不能在宓妃的面前班門弄斧,但一般的大夫可不能跟他相提並論。因此,一搭上宓妃的脈,陌殤就知道她受的內傷極重,皮外傷雖說看著嚇人,但卻沒有傷到筋骨。
于是,陌殤動作利落的將宓妃抱到有水源的地方,簡單的替她處理好身上流血的傷口,接著先是喂宓妃吃了一粒治療內傷的頂級藥丸,為了讓宓妃盡快醒過來,後又親自替宓妃輸入真氣療傷。
按照常理來說,頂多一兩個時辰之後,宓妃就應該轉醒的,但最終的結果卻是宓妃非但沒有清醒過來,反而還做起了噩夢,徹底的陷入了夢魘之中,無論陌殤怎麼叫都叫不醒。
發展到最後,宓妃更是發起高燒來,整個兒身子燒得猶如火爐一般,渾身的皮膚都紅通通的,他用了好幾個辦法都無法達到給宓妃退燒的目的,讓得他是又擔心又急躁,甚至是又惱又怒,已經瀕臨暴走的邊緣。
陷入夢魘里的宓妃無意識的掙扎得厲害,她不但胡亂的揮舞著雙手,更是不停的踢動著雙腿,那些被陌殤處理好的傷口一次又一次的裂開,一時間鮮血直流,再加上宓妃身上流出來的汗水浸入她的傷口里,疼得她是整張臉都皺了起來,死死的咬著嘴唇,那般模樣讓得陌殤看了簡直就是心如刀割。
實在沒有辦法的陌殤,不得已只能抱著宓妃跳進河里,只盼那冰涼的河水可以讓她退燒,至于她身上的傷口,暫時只能拋在一旁,待她退了燒之後再想辦法處理。
陌殤不是第一次看到宓妃夢魘,那時的宓妃嘴里會不自覺的吐露出一些話,可這一次宓妃就是死死的咬著嘴唇,即便是傷口痛得很,她也只是如小貓咪般哼哼,讓得完全不知道她是怎麼了?
第一次,陌殤惱恨他怎麼就沒有學得一個什麼入夢之法,否則他就可以進入宓妃的夢中,讓他好好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將他的小女人欺負成這般模樣,簡直不能原諒。
好不容易讓宓妃退了燒,陌殤是再也不敢有絲毫的大意,一邊不停的用真氣溫養著宓妃的身體,一邊不厭其煩的輕喚宓妃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他始終堅信哪怕宓妃就是在沉睡之中,她也一定可以听到他的聲音,知道他在等她。
「熙然,熙然。」
「乖,我在。」
「熙然。」
「我在。」紫色幽深的鳳眸里,溢出來的滿滿都是深情,陌殤點了點宓妃的鼻尖,柔聲道︰「傻丫頭。」
「呵呵…」
「阿宓,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眨眨眼,宓妃搖了搖頭,近乎痴迷的看著眼前陌殤的臉,尤其是他的發,他的眼,心口鈍痛不已,「熙然,我我沒事兒,就是我想喝點兒水。」
「是該喝點水潤潤喉嚨。」
扶著宓妃靠在一塊光滑的山石上,陌殤從一旁摘了一片芭蕉葉,然後快步到河邊裝了一些水又回到宓妃的身邊,「阿宓,來,喝水。」
「嗯。」就著陌殤的手,宓妃小口小口的喝了一些水下肚,頓時覺得干澀的喉嚨得到了解放,就連沉悶的心情都瞬間清明了。
「還要嗎?」。
搖了搖頭,抿唇看了看四周,宓妃眼里布滿了迷惑,輕聲道︰「熙然,這是哪里?我們離開沼澤地了嗎?現在距離我們離開駐地多長時間了?還有我記得那間暗室……」
「這麼多的問題,阿宓你想我先回答哪個。」听著那一個又一個的問題自宓妃的小嘴里蹦出來,陌殤沒好氣的打斷她。
這沒良心的小丫頭,到底知不知道他有多擔心她,就怕她會有個好歹。
「呃…」
「傻丫頭。」
陌殤滿是寵溺的話听得宓妃鼻頭酸酸的,她突然抓住陌殤的手,指尖就這麼搭在他的手腕上,擰眉又連續幾個問題從她的嘴里蹦出來,「熙然你有沒有事,除了我能看到的皮外傷之外,還有哪里受傷了?你受傷的手臂,還有那失去知覺的右腿,怎麼突然就好了?熙然你告訴我,你的頭發,還有你眼楮的顏色是怎麼回事?你說,你能站起來,前後的差別那麼大,是不是就源于你眼楮跟頭發的變化?」
這…這跳躍性的話題,叫他真有些跟上節奏啊!
他這差點兒都讓她給繞進溝里,讓他不禁懷疑這丫頭要抓住的重點是什麼?
「阿宓睡了那麼久,一定是餓了,我到附近去找些吃的,你乖乖靠在這里休息一會兒,等我回來。」
宓妃拉住陌殤壓根就不讓他走,卻只听陌殤又道︰「別怕,我不會走遠的,寶貝兒有事就大聲叫我。」
不管陌殤怎麼說,怎麼哄,宓妃就是巴巴的拽住他的衣角,水靈靈的大眼楮直勾勾的盯著他,說什麼也不願意讓他離開。
「阿宓怎麼了?」
宓妃撇了撇嘴,直直的注視著陌殤的紫眸,帶著幾分孩子氣的道︰「不是我怎麼了,而是我的熙然你怎麼了?」
別以為她傻,她機靈著呢?
只是她的男人什麼時候那麼沒自信,怎的眼里還透出幾分自卑來了,這是什麼鬼?
「阿宓放心,我就只是受了些輕傷,乖了,等我回來。」話落,陌殤扯開宓妃的手,轉身就想離開。
「熙然紫色的眼楮是我見過這世間最漂亮的眼楮。」
轉身正邁開步伐的陌殤猛地頓住,修長挺拔的身軀也整個兒僵住,原本黯淡沒有神采的紫眸,突然折射出璀璨耀眼的光華。
他听到了什麼?
他的阿宓說他的紫色眼楮是世間最漂亮的眼楮,她沒有怕他,沒有覺得他是怪物?
「紫色的眸子再配上銀白色的頭發,我的熙然簡直帥爆了。」
以前墨發黑眸的陌殤就已經有第一美男子之稱了,現在紫眸銀發的陌殤,那資本更是足足的。
只一眼,就有那種讓人驚艷到靈魂里的感覺。
「熙然,你是我的,你要膽敢出去給我沾花惹草,姑女乃女乃一定親自閹了你。」
陌殤抽著嘴角轉身看著一臉惡狠狠的宓妃,實在鬧不明白她那小腦袋瓜里都裝了些什麼,想象力不要太豐富好不?
「咳咳…看什麼看,我的話你听明白了沒?」
「明白了。」
「哎,你說你以前長得就夠人神共憤,天怒人怨了,現在這樣更是俊美無雙,瑰姿艷逸,清俊風流的,你說你這樣還讓這世間其他男人怎麼活,他們要是看到你這張臉,估計一個個都要羞憤得去跳樓自殺了。」話鋒一轉,宓妃模了模自己的臉,語氣哀怨的抿唇又道︰「找了你這麼個長得比我還好看的男人做男人,我這壓力可真大。」
噗——
實在是沒有忍住,陌殤沒能憋住笑,就這麼笑噴了。
他顫著手走回宓妃的身邊,愛憐的揉了揉她的頭發,寵溺的柔聲道︰「阿宓你是在安慰我嗎?」。
這世間,在他這個年紀滿頭銀發的人,雖說不是遍地都有,卻也不是真的沒有。
然而,哪怕他見多識廣,看到過的人成千上萬,甚至是更多,但他卻不曾見過長有紫色眸子的人。
這樣的他,在世人眼中不是怪物又是什麼?
可是他的阿宓竟然告訴他,他的紫色眼楮是他見過這世間最好看的眸子,而紫眸銀發的他,比以前更令人驚艷?
這小丫頭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扯了扯陌殤的袖口,宓妃示意他蹲下,這樣仰著頭看他可真是夠累人的,丫丫的沒事兒長那麼高臭顯擺啊!
「熙然覺得我是在騙你嗎?」。說話間宓妃伸手撫上陌殤紫色的鳳眸,對于他的閃躲宓妃有些生氣的扁著嘴,怒道︰「熙然是覺得長了這麼一雙美麗宛如水晶琉璃般的紫色眼楮,就是不正常,就是一個怪物嗎?」。
陌殤沒有說話,沉默的樣子叫人心疼。
「你啊你,自己才傻乎乎的呢,還老是叫我傻丫頭,我告訴你,黑色的眸子我才不喜歡呢,我最最喜歡的就是紫色的眸子。」不等陌殤開口,宓妃接著又說道︰「難道熙然以為這個世上所有人都是黑色的眸子嗎?其實人的眼楮是有很多種顏色的,只是你沒有看到過罷了。」
「這怎麼可能?」
「怎麼就不可能了,最常見到的就是綠眸,藍眸,還有紅眸,就只有紫眸是最少見的,但卻是最好看的。」
「只要阿宓不怕我就好。」別人會用什麼樣的眼光來看他,陌殤是一點兒都不會在意,從始至終他所在意的就唯有宓妃一個而已。
「傻瓜。」宓妃何其聰明,哪會沒有听出陌殤話里的不信,只得舉例說明了,「遠的不說,我記得夢蘿國的無雙王,貌似他的眼楮就不是黑色的,還有我家二師兄,他的眼楮也不是黑色的喲!」
「這……」
「熙然,你只要記得,不管你變成什麼模樣,只要你是你,那麼我就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更加不會怕你,不喜歡你,所以你到底在害怕什麼呢?」宓妃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她很能體會陌殤的那種感覺。
一把將宓妃摟進懷里,陌殤緊緊的抱著她,剛剛知道他的頭發會變成銀白色,黑色的眼楮會變成紫色的眼楮時,他的內心充滿了未知的恐懼,甚至于那時的他很害怕,他怕如果自己變不回去,他的阿宓會不會把他當成怪物,再也認不出他。
直到現在,一直以來盤旋在他心頭的一件心事,總算是徹底的放下了。
「熙然,你體內的毒跟你的手還有腿,是不是因為你突然變成這樣才解了跟好了的。」通過給陌殤診脈,她驚愕的發現,陌殤不但沒有中毒,而且他的手臂跟右腿也一點事情都沒有。
特麼,真是見鬼了。
對于這發生在陌殤身上的事情,宓妃實在很難解釋得清楚。
「阿宓,當我的兩個人格融合在一起之後,就會變成現在這樣。」那一次他在德隴洞府內與金陵王後交手,那時第一次他的兩個人格有了融合的跡角,但最終沒有變成紫眸銀發,而是屬于邪魅男的次人格掌握了他身體的操控權。
自那一次之後,隨著他偶爾憶起一些往事的片段,陽魂之體與陰魂之體漸漸相融,每當他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又或是深陷險境,感到憤怒與激動的時候,他就會變成這般模樣。
當他眼睜睜看著宓妃被黑色大蟒重傷昏死過去,可想而知他是怎樣的憤怒,因此,這一次變成這樣,簡直就不是以往可以相提並論的。
「隱隱的我能感覺得到,好像現在這樣才是我本來的樣子,阿宓,你說是不是很奇怪?」
握著陌殤的手,宓妃軟聲道︰「順其自然就好,這又有什麼可奇怪的。」
「別人要看到我這模樣都該嚇壞了,也就你還把我當個寶。」
「嘻嘻,熙然可不就是我的寶麼。」
「以前就算變成這樣,頂多兩個時辰之後就會變回黑發黑眸,可這一次明顯沒有要變回去的感覺。」陌殤聳了聳肩,語氣頗為無奈的樣子。
「唔,變不回去也好,這樣的熙然可真是養眼。」
陌殤點了點她的額頭,冷聲道︰「沒個正經的。」
「呵呵…」
「之前阿宓你一直陷在自己的夢魘中,我守著你是一步都不敢離開,咱們也不知道在這里呆了多長時間,我得去找些食物過來,要不沒等咱們走出去估計就給餓死了。」
模了模自己扁扁的肚子,宓妃點頭軟聲道︰「好,我等你回來。」
目送陌殤離開,宓妃半瞌著眸子靠在山石上休息,腦海里則是浮現出之前她的那個夢境,那個男人竟然出現在她的夢里,想來她也沒有找錯方向,這個地方果然跟他月兌不了關系。
既來之則安之,就算要掘地三尺,她也會將他給挖出來的。
一會兒之後陌殤就用他的外袍兜著一些野果回來了,拿到河水里洗了洗方才回到宓妃的身邊,道︰「阿宓先吃一些野果填填肚子,等晚一會兒我打探一下這里再去找野味。」
「嗯。」宓妃也是真的餓了,倒也沒有說什麼,陌殤拿什麼給她她就吃什麼。
趁著吃果子的這點兒空檔,陌殤一一回答了宓妃之前提出的問題,跟宓妃說了一遍在他殺死黑色大蟒後發生的一切,以及他們掉落的這個地方根本就沒有人煙,還有就是她發高燒將他給嚇壞了。
「熙然,那個人在我的夢境里出現了。」
陌殤手一頓,紫眸凝視著宓妃,久久都沒有開口,「熙然,他出現在我的夢境里就好像是真人一樣,這個地方肯定有跟他有關的線索,我一定要將他給找出來。」
「好。」
「熙然,你是在生氣嗎?」。
「嗯,我在生氣。」
「我跟他不是…」
「我知道。」他們在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事情,陌殤是腦殘了才會懷疑宓妃對他的感情。
他只是吃味,只是猜測她要找的那個男人究竟是誰,又跟她有什麼關系罷了。
看著陌殤這樣,宓妃沒辦法跟他細說夢境中的情景了,要不陌殤听了‘那人說在等她’這種具有歧義的話,會不會怒得直掐她的小脖子啊!
光是想想宓妃就怕怕的,她還是不要說的好。
「熙然,那個黑色大家伙可是好東西,那個你將它給怎麼著了?」
「碎尸萬斷了。」
「呃…」宓妃眨了眨眼,這意思是死無全尸了?
已經開了靈智的黑色大蟒的蛇膽啊,就那麼沒了真是可惜,很肉痛有沒有?
也罷也罷,要是在那樣的情況下,陌殤還能有心情收集蛇膽,宓妃琢磨了一下,也感覺是醉醉的。
「蛇膽還在。」
「你說什麼?」宓妃眉巴住陌殤的胳膊,眨眼再眨眼,「那個蛇膽當真還在?」
「嗯。」不就一顆蛇膽嗎?
至于就讓這丫頭高興成這樣?
「那大家伙估計都活好幾百年了,而且它靈智已開,更是不能與普通的蛇相提並論,尤其是它的蛇膽可是寶貝中的寶貝,我要拿那蛇膽來入藥給你調養身體。」
聞言,陌殤一怔,原來她那麼在意那顆蛇膽,竟滿心都是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