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晟白他一眼,冷聲道︰「我跟你不一樣!」他是個惜字如金的人,在唐墨面前更是如此。即使他沒明說,唐墨也听的明白。
唐墨看的眼角直抽抽,「赫連啊,這不是有筷子嗎?」。
他的話剛一說完,就見赫連晟已經拿起桌上的濕布擦了手,也不用筷子,伸手就抓了個包子吃了起來。
但這話小六不敢說,他轉了轉眼珠子,道︰「少爺,赫連大人,您二位的晚膳已經準備好了,要不現在就上吧!」
小六見他們兩人不動,其實很想說︰你們不吃,就給我吧,後廚好幾個伙計都跟他討要木香做的包子呢!木香先前做一次大餐,他們很自然的就認為,木香做的包子也一定好吃。
她還真實在,包子竟做的這樣大,想他福壽樓做出來的包子,個個只有嬰兒拳頭大小,面皮上的褶子,蒸的火候時辰,那—無—錯—小說都是有講究,就連包子皮也分很多種。
唐墨看見那幾個包子,說實話,他眉頭不經意的皺了皺。
一樣是吃包子,可人家就能吃出高大上來。而她呢,正雙手捧著包子,蹲坐在鍋門口,一邊看火燒水,一邊吃包子。
她把包子拿給小六的時候,已經很大方的給了他一只竹扁,然而此刻,她親手做出來的大肉包子,正以非常講究的姿勢躺在青花平底盤中。同時,桌上還擺著,兩只青花小碗,一雙象牙筷。
如果木香此時能看見,一定憤恨的要死。原來人家說的,人靠衣裝,馬靠鞍。不光能用在人身上,還能用在包子上。
小六端著托盤,將東西擺上桌。
赫連晟沒,垂下的眼中,卻是流光四溢,映的整個廂房,都亮了幾分。
唐墨輕笑,坐直了身子,「喲,還帶了東西,進來吧,正好小爺餓了!」
這時,樓梯傳來走路的聲音,過了會,小六站門外,翼翼的稟報,「少爺,我從玉河村回來了,還帶了包子,您要不以嘗嘗?」小六說的是客氣話,他是奉了少爺的命令去的玉河村,既然回來了,又帶了東西,肯定得過來回稟一聲,這是做僕人的本份。
赫連晟一百年不變的冰川臉,也浮現在一絲疑惑。是挺久的了,天都黑了,按說早該回來了。
唐墨這回真的要吐血了,「說你惡毒,你還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好歹她是……」話到嘴邊,唐墨又給咽了回去,「算了,你不想的事,誰能勉強,我能幫她的,也就這麼多了,噯,小六咋還沒回來?」
赫連晟放下茶杯,深邃的眼眸慢慢收攏光芒,只凝聚在一點,半響,慢慢開口道︰「她的事,與我無關!」
「皇上又來催了吧?既然封王的詔書已下,你不領也得領,唉……」唐墨很不爽的撫額,「你說老頭子是不是真的老了,對你居然比對親生的都好,你這一封王,不知有多少雙眼楮在盯著你,我們家玲兒可是來信問了很多次,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唐墨想吐血,這人一天不損他,是不是就不舒坦。別說他沒那個興趣要赫連晟的命,就是有,只怕還沒動手,就已經命喪當場了。他又不傻,難道看不出這福壽樓的四周埋了多少影衛嗎?
赫連晟笑,慢慢端起茶杯,「你隨時可以殺我,只怕你沒那個本事!」
他很不爽的將手里的棋子拋下,身子往後一靠,頹廢的嘆息,「不玩了,從小到大,就沒贏過你,真不知道你究竟是人是鬼,小爺的棋藝在南晉國都沒敵手,前提是,把你殺了!」
一字落定,唐墨的嚴防死守,終究沒能抵住赫連晟的進攻。
其實他到現在也沒鬧明白,他家少爺看上去是那樣一個溫文爾雅的翩翩,而這位赫連,那可是南晉國赫赫有名的大將軍,戰場上殺人如捏死一只螞蟻,听說死在他手上的人,多不勝數。這兩人不管從性子還是外貌,咋看都不像一路的。可現在,卻偏偏坐在一起對弈,能不怪嗎?
小六站在門口,本來有好多話要說的,可一瞧見這兩位的表情,話就梗在喉嚨間,怎麼也吐不出來。只好退到外面,想著等他們下完棋再進來,而且這包子也有些涼了,他得去熱一熱。
赫連晟身材高大,眉宇間英氣逼人,舉手投足間,無不彰顯著貴族氣息,他在戰場上沾染的殺氣太重,即使不,單單一個眼神也足以嚇得人腿軟。
唐墨臉上端著明朗的笑意,兩指間夾著一枚白子,雖在笑,可眼底的懊惱之色,卻暴露了他此刻的處境,有道是,絕處無生路,回首亦是死。
小六進來時,唐墨跟赫連晟正在下棋,而且是走到生死關頭,一方強勢進攻,後防卻也滴水不漏,叫人無懈可擊。一方嚴密死守,不給對方一分可乘之機。雙方就這麼僵持著,但深諳棋道的人,隱約都能看出,死守的那一方,其實正在陷入敵人圈套之中。
小六回了酒樓,也不敢怠慢,立刻捧著竹扁,往小院來了。竹扁被包的很好,沒有透風,到現在還是熱乎的。小六在路上忍不住偷吃了兩個,反正他家少爺也不會沾這種東西,吃了就吃了,等回稟的少爺,這些包子,還不都是他的。
唐墨在福壽樓有自己的私人住處,在二樓最僻靜的拐角處,與後面一處清雅的小院連接,里頭別有洞天,普通人是看不出什麼的。
不管樓下再忙再亂,樓上最豪華的雅間,依然寂靜一片。
福壽樓的二樓,相對來說就比較清靜了。
晚上也是福壽樓最熱鬧的時候,客人穿梭而過,絡繹不絕,樓下大廳,幾乎都坐滿了,有結賬離開的,也有三五成群,進門吃飯的。
回到臨仙鎮時,天都黑了。
拿了東西,天都快黑了,小六不敢耽誤,一手抓著個包子塞進嘴里,以填飽肚子,一手揮動馬鞭,趕著馬車往回走了。
木香給小六準備的竹扁,里頭裝了有二十個包子,算算也應該夠了。唐墨跟赫連晟那樣身份的人,肯定看都不會看一眼,到最後,這包子還不是得落到小六肚子里。至于她為啥要裝二十個,自然是不想讓福壽樓的人說自己小氣。今兒小六送這些東西來,福壽樓的人肯定是知道的。
小六嘴角直抽抽,心想︰你這表面工作,做的比我還好。可這話他也就敢在心里月復誹兩句,在木香面前,卻也是不敢說的。這一點倒是挺奇怪。要說木香的身份,就是個普普通通的鄉下野丫頭,身上穿的衣服都帶著補丁,也沒念過私塾,年紀也不大。可正是這樣的一個人,當她站在自己面前時,小六忍不住就要低下頭,不是心虛,是為她的氣質折服。
木香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指了指大桌上,一個用抹布包好竹扁,「我是那不算數的人嗎?看在你家主子送我不少面粉的份上,給你的是最多的,記著,回去之後記得先拿去問過你家少爺,我想他肯定是不會吃的,不過話得說到,懂了沒?」說白了,就是客套話。他吃不吃是他的事,我問不問,那是我的事。我問過了,以後他就不能再說壞話。
小六收工之後,就在蹲在廚房門口,看見到他們都拿著包子走了,他無比的郁悶,「木香姐,那我的呢,你該不會想反悔吧!」
大梅靦腆的笑了笑,接過包子,追著王喜去了。
木香從剛出鍋的包子里頭挑了兩個遞給大梅,對著院子努努嘴,「還不快去!」這丫頭在某些方面就是遲鈍,既然喜歡人家了,那還不得抓緊時間,抓住機會,此時不獻殷勤,更待何時?
其他人拿到包子,紛紛收拾工具就走了。王喜慢了一點,落在後面,林富貴也走在前頭,林長栓因為要等,所以走慢了些,跟王喜一塊走。
王喜看著彩雲塞進手里的包子,其實他不介意木香不給他包子的,不給或是少給,也是一視同仁強。
木香知道他們不好意思進來,便讓彩雲跨著竹籃子,每人塞了他們三個包子,留給他們路上帶著吃,連王喜跟林長栓也拿到了。林長栓不會客氣,拿到手就咬了一口,直呼太香了,比鎮上的專門做包子的,做的還香。
眼見快到傍晚,干活的工人都準備收工,可聞見廚房里飄出一股濃濃的肉包子香,誰還挪得動腳。
木香拌的包子餡,是逃了五花肉,肥肉油厚,瘦肉也不柴,里頭拌上新鮮的芫荽,再跺些干紅椒,那滋味,絕對是又鮮又辣。
彩雲在外面看他們干活,木香便把她喊進來燒火,看見大梅那勁頭,兩人都驚呆了。這丫頭,也不知收斂點,又不是個男娃。要那麼大的勁干啥!
「噯,知道了,這些就交給我了,」大梅爽快的答應下來,竟然彎腰端著大木盆到院子去了。
木香倒是沒想那麼多,看她一臉的豪氣,不免覺得好笑,「行了,咱又不是要去打架,趕快蒸包子吧,你看我都包好了,你待會幫我把剩下的那些用鹽腌了,現在還沒到冬天,擱時間長了,怕是會有味道。」
起初大梅對木香,也就是鄰居之間,以及她們從小就認識,也算是玩伴了。看見木香家境困難,李大山又那樣對他們,她同情木香。可是,也因為王喜的事,她對木香的感情復雜了些,有點嫉妒,又有點羨慕。現在听見木香一點芥蒂都沒有的想要撮合她跟王喜,她覺得自己以前太小肚雞腸了。
大梅這個人很簡單,心思不多,大大咧咧的。雖然有時候講話很直白,但她沒有壞心,對人也真誠。就是那種,你對她一分好,她也會回你一分好,可你要是對她不好,也別指望她給你好臉子。
大梅臉更紅了,不過很快的,她便收拾起害羞的情緒,爽快的拍了下木香的肩膀,「就知道你夠意思,你放心,以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們男人能做兄弟,咱們也能做好,你這個,我認下了,以後誰要是欺負你,就是欺負我大梅,你看我怎麼教訓她們!」
木香一想,她說的也對,王喜貌似對大梅真沒啥意思,不過,在她看來,王喜跟大梅是再合適不過的一對。有時,兩個人的結合,並不一定非得多愛對方,關鍵是,他們得合適,能踏踏實實的過日子才是,「這樣吧,找機會,我跟他說明白,不過你也得加把勁,懂不?」
大梅煩躁的揪了下自己的辮子,「你說的我都知道,可王喜中意的人是你,又不是我,你叫我咋辦?我總不能去求著他喜歡吧?」
木香一邊包包子,一邊提點她,「都說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王喜年紀不小了,我听王阿婆說,她已經托了媒婆,說這次無論如何,都要給王喜尋個,你自己想想看,如果王阿婆非要給王喜哥定下親事,他還能反對嗎?先下手為強,後下手,可就沒了。」
大梅臉紅的像快滴下血似的,低著頭嘟囔道︰「你說啥呢,我不過是隨便看看。」
「噯,」她拐了下大梅的胳膊,「喜歡就去追,要不然等別人搶去了,你連後悔的機會都沒了。」
木香可不知道有人要告密,她跺完了餡,正要做包子,一抬頭,就看見大梅盯著院子看,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才知道她看的是王喜。
廊檐下,小六跑過來喝水,她們倆說的話,都叫他听見了。特別是木香說的那段,差點害他嗆著。這話太精彩了,他一定得回去跟主子說。
大梅看著看著,眼楮就直了。
最近天氣轉涼了,出門都得穿兩件衣服。但干活的人不一樣,他們干的活累。王喜索性就把外褂月兌了,赤著膀子,在那埋頭苦干。他身材高大,兩只手臂,因為長年勞作,肌肉紋路十分明顯,看上去就是個有力量的男人。
「好好的,又提這事干啥,」大梅害羞了,眼楮四下亂瞟,就是不敢看木香,瞟了一會,不經意的朝院子看。
木香呵呵笑道︰「成啊,只要你膽子夠大,不怕吃苦,能擔起事,以後我就帶著你干,等有了錢,還怕找不到如意郎君嗎?」。
大梅被她的豪言壯語听懵了,木香就站在她面前,的時候,眼楮里閃著驕傲的自信,周身還隱約散發一圈金色的光芒,感覺就是不一樣啊。大梅一臉的崇拜,吞了下口水,才道︰「那個木香啊,我可不可以跟著你一起干?」她算看出來了,木香說的不是大話,她有那個實力,也有那個魄力,之所以現在還是個小村姑,那也就是時間的問題。
木香搖頭,否定她的看法,「唐家那樣的高門檻兒,哪是咱們這樣出生的人能進的,想都別想,大富人家里頭的麻煩事多著呢,爭寵吃醋,就連生個孩子,都得擔起十二分的,那樣的日子,送給我,我都不要,女人哪,別總想著依靠別人,咱們也有手有腳,干嘛要去依靠他們?再說了,男人能靠得住嗎?男人要是能靠得住,母豬都會上樹,我寧願靠我自己,等我有了錢,就去做生意,就做酒樓生意,憑我的廚藝,福壽樓也得靠邊站!」
那事大梅後來知道一點,但具體是咋回事,她並不知道。現在听木香這樣一說,似乎也有道理,不過她還是不甘心,勸她道︰「你說的也不全對,說不定那姓唐的是真看上你了呢?既然有這個機會,你可得好好把握,要是把握好了,說不定還能進唐家門呢!我听人說,他家婢女穿的衣服都是綢子的,你想想看,那得多有錢。」
木香正站在桌邊跺餡,很不以為然的道︰「你想太多了,他們是做生意的,你以為這肉是白送的嗎?說白了,這叫籠絡人心,那天我幫他們做了一桌菜,要是他們想搞到菜譜,不得下點本錢,這就叫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大梅忙完了家里的活,過來幫她燒晚飯,一進廚房,就看見地上的木盆里擺著滿滿的半盆豬肉,要是算起來,這麼些沒有幾兩銀子是買不到的。她以為是木香買的,唏噓不已。可當听說是唐墨叫人送的,頓時看木香的眼神就變了,「我就說嘛,這位唐少爺對你不簡單,當初你還不信,這回信了吧,你這回可撞大運了,以後叫那姓趙的後悔去吧!」
她做包子的時候,看見小六閑著也是閑著,便支使他去幫忙干活。蓋房子就怕遇上壞天氣,所以就更得趕在天氣好的時候,多干些。再說,木香也不是多少善良的人,不用白不用。
蒸饃饃的面團還剩些,因為那會要做午飯了,所以剩下的面,就留下來了,木香本來打算炕些糖餅的,既然有了豬肉,便開始著手做大肉包子。
小六也不傷,木香答應要給他做肉包子吃的,他沒道理空著肚子回去。
這個想法不能有,木香甩甩頭,等回過神時,就瞧見小六像看怪物似的看她。木香也懶得跟解釋,又使喚小六去挑了幾桶水,直到把廊檐下大水缸裝滿,才放他回去。
木香沉靜在自己的思想里,想著想著,忽然覺著不對,她最近好像提了不少次赫連那個人。他們也不過就見過三次面,雖然有兩次,她都給人家抱了。但總體上來說,他們並不了解。
說到最後,她有點生氣。什麼人嘛,以為自己有錢,有樣貌,誰都得非他不嫁嗎?神經嘛不是,想她好歹也活了兩世,什麼樣的帥哥美男沒見過,要真論起來,那個叫赫連的,比唐墨有吸引力多了。
木香笑了一會,實在受不住了,扶著院牆,等喘均了氣,才道︰「太……太好笑了……你回去告訴你家少爺,我等著喝他的喜酒,不過我沒錢送禮,今兒他送的豬肉,改天等我家房子蓋好了,他要是願意,我就請他來吃飯,」她說完話,正要進屋,忽然又停下腳步,轉身眼神怪異的盯著小六,「說實話啊,你家少爺那副尊榮,我還真沒看上,這話你幫帶給他,原封不動的帶給他!」
小六肩上還掛著扁擔,看她笑的都快喘不上氣了,納悶極了。他有說什麼嗎?定個女圭女圭親,有那麼好笑嗎?其實他也定了女圭女圭親,那女娃現在還在老家呢!
天哪!她實在想像不出唐墨那樣的人,小時候定下女圭女圭親是個什麼模樣。那麼小就被人蓋上私章了,真是好可憐。
木香愣了下,想到小六說的定親,一時沒忍住,抱著肚子笑的直不起腰來。
小六見她不,就以為自己說到點子上了,趕忙又加了一句,「我听說少爺定過親了,是小時候定下的女圭女圭親,那家勢力還不小呢,所以啊,你還是把心思收回去,好好過日子要緊!」天地可鑒,他是出于真心實意的,木香是個很好的姑娘。要不是逼到份上,他也不想說出那些傷人的話。
眼看快到家了,木香也不急,慢慢的走在小六身邊,把他剛才的話細細品了一番。
試問,鎮上的女娃,誰不想嫁進唐家做少女乃女乃,哪怕不做少女乃女乃,就是做個小妾,也比普通人家的正妻要風光的多。小六雖然也看出木香跟別的女娃不同,但是他遇過的人多了,他也不敢肯定木香心里到底有沒有那方面的意思。萬一她以為少爺送了東西,就是對她有意思,回頭再死纏爛打,那可就遭了。
小六話到嘴邊,忍了幾次都沒忍下去,只得乖乖把唐的話說了,「那個,我家少爺說了,你蓋房子有啥困難,就告訴他,你也別多想,他是看你可憐,沒別的意思!」前面的話是唐墨的原話不錯,後面的話,有小六自己的意思在里面。
木香才不跟他客氣,有人幫忙干活,她求之不得呢!
他好歹也算是個男子漢,不能眼看著人家女娃挑水,而他兩手空空的走路吧?
小六有話跟木香說,便跟著她一起去河邊挑水。當然了,回來的時候,那水桶是小六挑著的。
這是實話,木香家的情況,在場的人都清楚。一個十幾歲的女娃,帶著年幼的弟弟,苦苦支撐著這個家。現在日子過好了,能蓋得起房子來了,他們打心底的佩服。加之,木香會做人,給他們準備的飯,都是在家吃不到的白面饅頭。沖這兩點,他們也得賣力氣干活,不然這老臉可真就丟大發了。
林長栓一擺手,「干活的事你只管放心,咱們都是大老爺們,絕沒有一個人偷懶耍滑。」
木香面對一群大老爺的哄笑,即不害羞,也不拘謹,大大方方的說道︰「待會就給你們燒肉,不過你們得加把勁干活才是,燒多少豬肉,那得看你們干多少活!」
他一說,旁邊的人都跟著起哄。吃肉,那是他們平時想都不敢想的事。哄笑的人里頭,唯獨沒有王喜,他只顧悶頭干活,連頭都沒抬,誰也不知道他在想啥。
走到院子時,林長栓杵著鐵鍬把,調侃道︰「木香啊,你可真大方,晚上是不是要燒肉給我們吃哪?」
木香白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說道︰「我不好奇啊,東西是你們送來的,又不是我去要的,放心啦,我沒那麼重的好奇心,因為我听過一句話,好奇害死貓。」說完,她轉身拎水桶,要去河邊挑水。
可是又覺著哪里不對,等到把馬車里的東西搬完,他才突然想起一事,跑到木香跟前,試著問道︰「那個,您就不好奇,我家少爺為啥要送您東西嗎?」。其實這話也是臨走時唐墨叮囑他的,東西送了,至少得讓那丫頭欠自己一份人情。
「啊?哦,」小六看著手里突然多出來的兩大團白花花的肉,腦袋有那麼一瞬間的停頓,乖乖的抱著肉,送進廚房。
木香當然不是一般人,叫了彩雲搬東西還不夠,看見小六呆呆的站在那,順手便把拎著兩大塊豬肉塞進他手里,語氣不快的道︰「愣著干啥?快點干活,待會給你做鮮肉包子吃!」
她這話把小六刺激的無語以對。不問為啥要送,也不問目的是啥,就大大方方的要把東西搬進去。這位木姑娘,真不是一般人哪!
木香指指馬車,「快來搬東西,有人給咱送菜,不要白不要!」
彩雲從家里跑出來,她正燒水呢,手上還抓著一根柴禾,「咋了?」
木香放下車簾子,回頭看他,「既然不要錢,那我就收下了,」說著,她把彩雲跟喊出來,大梅回家喂豬去了。
小六傻呆的站在那,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問,憋了一會,才道︰「當然不要錢啦,這是我家少爺送的。」
木香眼角直跳,「呃,這些菜要不要錢哪?」
木香愣了下,「送菜?」她跑去馬車前,掀開馬車簾子一看,里頭居然擺著分割好的豬肉,足足有半只豬的份量呢!除了豬肉,還有些青菜,兩袋大米,兩袋白面,以及一些零碎的小東西。
小六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啥,扔下馬鞭,一進門就看她家院里這樣熱鬧,「咦,看來我這菜送的正是時候哩!」
傍晚的時候,小六趕著馬車過來了。木香沒想到他會來,按說是近她跟福壽樓沒啥生意可做,自次上回在山上見過他們一次之後,便再沒交集了。雖然當初她的確很感那個什麼赫連的,救了她一命。但也局限于感激,他們那樣的人,身份絕對不簡單,而她呢,不過是個小小的村姑而已。
要蓋房子,就得先挖地基,所有他們今天一天都在挖土。等到地基挖好,還得夯實,之後才是蓋房子的階段。鄉下人都很實誠,人心也很單純,干活的時候,不會想著偷懶,加上木香供應的伙食很不錯,所以大家干起活來,格外賣力。
院子里一下多了這麼些人,木香倒是不覺著有啥。也不像別的女娃,矯情膽小。吃過飯,她還幫著王喜一塊干活。
中午開飯時,工人們都吃的特別香,都說主家的伙食比他們自己家吃的還好,這活干著有勁。
家里有土灶就是方便,基本是一鍋蒸熟,除了幾樣蔬菜需要單獨炒熟之外,其他的基本都是她用醬蒸出來的。特別是用黃豆醬蒸出來的干蝦醬。夾在饃饃里面,吃著最下飯了。
蒸好了饃饃,接下來就是炒菜。
今天揣的面,足足蒸了一,算起來都兩百多個了。這會蒸的饃饃,跟早上開工散給村民的不一樣。那會蒸的饃饃比較小,也是頭兩天蒸的,說起來,也不算太新鮮了。
木香心疼,便讓她去燒火,她再把下一鍋的饃饃切好。
做饃饃原本並不是一件費力氣的事,但要是做的多了,光是揉面,就能把人累的不輕。這不,等到木香把第一鍋饃饃用刀切好,在大鍋的蒸籠上碼上時,她跟彩雲已經累的滿頭是汗。
看著鍋里的水下的差不多了,木香便跟彩雲一起,將面團從大盆里撈出來,擺在廚房的小桌上,上面撒上面粉,來回揉搓。
劉二蛋也不客氣了,樂呵呵的應下,反正多給她干點活就是了。
木香笑著點頭,「那就謝謝你了,回頭過來吃飯,正好你哥也在。」劉河也是小工之一,雖然沒啥技術,但有的是力氣。
劉二蛋嘿嘿的笑了,把柴擱在鍋門口,「木香姐,等會我帶木朗去撿柴吧,你家吃飯的人這樣多,外面那些柴肯定不夠了。」
木朗嚷嚷道︰「姐,二蛋哥來幫忙了,你看他抱的好多呢!」
彩雲撇撇嘴,低下頭揉面,沒理他。
沒多大會,木朗就抱著一捆柴進來了,後面還跟著一個人,是劉二蛋。
彩雲笑了下沒吱聲,木朗最近越來越勤快了,眼楮也能看見活了,就算他們不說,他自己也能找到事干。
木朗蹲在里屋門口,抽著下巴,看著她們倆人干活,忽然他站起來,就往外跑,「我去抱柴!」
木香放下簸箕,往大鍋里舀水,「多蒸些,回頭再想吃,熱熱就成了。」饃饃就算涼了,重新再蒸熱,也很方便的。
彩雲點頭,繼續揣她的面,「哦,咱們揣的這些面,夠蒸好多饃饃呢!」
木香懷里端著簸箕,轉回廚房,「做吧,等蒸好了,就擱笆斗里擱著,回頭多蒙幾層布,這樣就不會冷了。」
彩雲搬了個凳子,面前擺了大盆,里面是昨晚就揣好的面。天氣漸冷,面團就得頭一天和好,不然第二天來不及。彩雲揣了兩下,覺得手感對了,問道︰「大姐,咱們現在做嗎?」。
看著他們干的有條不紊,木香心也跟著踏實了。
材料的事,全都交給王喜跟林長栓了,哪里不夠,哪里多出來的,以及這活該怎麼干,都是他倆商量著來。至于林富貴,他是工程隊的主心骨,林長栓跟王喜遇上拿不定主意的事,就得征求他的意見。
其他的事暫時擱下了,現在最要緊的事就是做飯。
野菊花的開放的時節已經,木香算了下這個季節她的收獲,一來一去的,唐墨總共付了她十兩銀子,當然了,她也沒虧待唐墨。每一朵野菊花都是她跟彩雲親手翻動,親眼看著烘干的,可以說,每朵都是精品。
木香便又買了不少的豆腐干,一樣用鹽水泡上一天一夜,之後再拿到太陽底下曬干,以後蒸咸魚,或是炒菜都可以放些。
左家莊有家豆腐坊,木香頭一天就去買了不少的豆腐回來,用鹽水泡著,每天換一遍水,這樣豆腐的新鮮度就能保持很多天。這家豆腐坊的老板娘挺聰明的,還壓了很多豆腐干,只有豆腐的三分之一厚。
好在,她家菜園撒的小白菜籽,都到了能吃的時候,芫荽跟菠菜,也能挑著吃。因為當初撒種的時候,撒的比較密,等菜苗長出來之後,就可以從密的地方挑菜吃。這樣的話,有利于剩下的菜苗長大。
木香從李大山手里面回來的那塊田地,如今種上了四樣冬季菜。長勢都不錯,就是可惜了,現在還不能當菜吃。
金菊也不能在木香家久留,院里都是一群大老爺們,她都要出閣了,自然不能久待。早上過來時,還是背著她娘。所以她在忙了一陣,就回家去了,只說再來。
王喜他娘倒是提出要來幫忙,不過被木香勸回去了,王喜家還喂了一頭豬,還有些鴨鵝,加上個癱瘓在炕的老伴,他家的活也夠王阿婆忙的了。中午蒸饃饃的時候,木香讓木朗送了些,算是一點心意了。
她能來幫忙,木香自然是高興的。不然光靠她跟彩雲,根本忙不過來。
大梅早上就過來了,一方面幫著木香燒飯,另一方面,她哥跟老爹都在這邊,她也懶得回去做飯,幫木香燒飯的同時,自己也吃一口。
干活的人,中午都得在她家吃飯,七八個大老爺們,又是干活的,飯量都大的很。
這一段小插曲,木香根本沒在意。
陳美娥雖然氣不過,要是換作以前的脾氣,非得在木香家門外罵上個一天一夜不可。但這會為了蘇秀能安安穩穩的嫁進趙家,她不想忍,也得忍了。
沒辦法,她只得沖出去拉住陳美娥,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听見陳美娥在外面吵鬧,她氣急敗壞的跺腳,本想不管的,可想到趙家人看吵名聲,要是被別人挑出刺來,回頭肯定要為難她了。
蘇秀听了趙修文的話,一直乖乖的待在家里,安心做她的待嫁新娘。
「你!你這個不孝女,那大宅不是你的,是我們的,想要回來,你做夢,哼,你等著,等我家秀兒成親,看你能張狂到啥時候!」陳美娥恨自己手上沒刀子,否則她一定會忍不住捅這丫頭幾刀。
木香雙手抱胸,慢吞吞走到她跟前,剛剪的齊留海,襯得她一張小臉美不勝收,「你還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我最後再警告你一遍,要是你管不住自己的嘴,我就收回大宅,正好,我嫌我家院子小了,要是能把大宅拿回來,兩邊打通,哎呀,這回房子可就夠大了,不過呢,我拿回大宅,可就沒你們什麼事了,到時別怪我攆你們滾蛋!」
陳美娥臉色一變,匆忙收了鞋底子,畢竟木香是她的晚輩,她不想表現的太窩囊,于是硬著脖子,沖她嚷道︰「你看我干啥?話又不是我說的,別以為老娘不跟你計較就是怕了你!」
就在她們要跑走時,木香已經冷笑著往陳美娥跟前去了。一看有好戲看,那幾個婆娘跑到一半,又都停下來,不遠不近的等著看好戲。
其他幾個婆娘看劉氏都跑了,她們哪還敢久留,紛紛推月兌說家里有事。
劉氏跑的比兔子還快,竟把木香潑她茶水的事也給忘了,看樣子真是對木香認慫了。
現在又看著木香一點都不怕她們人多,擼起袖子就要干架的勢子,劉氏不信也施得信了,「我……老娘才不跟你一個丫頭片子打架,我家還有活,我得回家了。」
劉氏忽然想起劉河那一次打獵回來時說的話,他說︰木香是他們幾人中打的獵物最多的,箭法比王喜還準,那時她還不。可就在前幾天,王喜他們抬著一只眼楮被戳瞎的豹子,還說是木香一箭射中的,接連兩次他們都這樣說,也不怕丟老爺們的面。
木香一手端著碗,一手指著她,又從她臉上指到陳美娥臉上,「你們幾個臭婆娘又皮癢癢了是吧,既然你們家男人不敢揍你們,那便由我代勞好了,雖然今天是我家開工的日子,可我不介意,動手揍人!」她卷了卷袖子,那模樣真像是要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