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擅補牙的除了御醫院那幾位聖手,民間的也多是有名號的,不難查。
元修看向巫瑾,他倒是沒听說過巫瑾擅長此道。
暮青道︰「他不會替人補牙的。」
元修和巫瑾聞言都愣了,元修問︰「你怎知?」
「他有潔癖。」暮青看了巫瑾一眼,道,「宮宴那晚,御菜王爺一筷未動,茶也喝得極少,給多杰喂藥時曾借在下之手,搭脈時曾以巾帕搭在多杰的手腕上,所以我猜王爺有潔癖。」
巫瑾怔意更深,半晌才笑道︰「都督體察入微,本王佩服。」
元修松了口氣,她不是特意留意巫瑾就好。
「我即刻命人去查!」元修招來親兵,一番吩咐,人便去了,回身時見暮青凝眉望著地上尸骨,有深思之態,不由問道,「怎麼?還有何問題?」
暮青搖搖頭,蹲子撿起腿骨瞧了瞧,道︰「現在不好說,這骨需細驗。」
「還需如何驗?」這沉湖的死尸補過牙,身份應該不難查,他還以為查查牙醫便可。
「復位顱骨。」暮青看向那些被巨石壓碎了的顱骨。
「這頭顱已碎,竟可復位?」元修詫異。
「自然有辦法,不過需些時日。」暮青瞧了瞧地上的人骨,道,「把這些都搬去我府上,待過幾日復位好了再說。」
元修二話不說就點了頭,他想知道這頭顱是如何復位的,大可去她府上,總比在這別院里被一群閑人圍著要好。
精彩好戲剛開了個頭兒就不能看了,心生遺憾的大有人在,巫瑾遺憾最深,卻未多言。
暮青跟元修要來只空箱子,將人骨一根根一塊塊地碼放好,鎖了箱子命人抬去了馬車里。
離開別院時,巫瑾喚住了她,道︰「不瞞都督,本王痴心醫道,有幸兩番旁觀都督驗尸,對都督言道的醫術頗感興趣。我瞧都督似對毒草有些興趣,我府上正巧有藥圃,天下藥草奇毒應有盡有,是而想請都督常去坐坐,談論醫道。」
巫瑾不好待客,早些年他府上還收治窮苦百姓,這些年連百姓都進不得府去了。他邀人入府,這些年來還是頭一遭。
听聞此言者無不訝異,元修在一旁蹙緊了眉頭,暮青卻痛快點了頭。
「好!」談論醫道研究毒草比烹茶吟詩撫琴賞雪有趣多了。
「那就靜候都督貴駕了。」巫瑾笑道。
「不必客氣,該是我謝王爺。」暮青難得寒暄了句,便跟隨馬車回了都督府。
都督府里本就沒幾人,主子也只有暮青一人,听聞她回了府便都出來相迎。
「都督回來得可真早!」劉黑子一瘸一拐地迎出府來,故意揚了揚聲兒,偷偷瞥了眼立在都督府門前的月殺。
今兒相府別院有詩會,越隊長要跟著,都督卻沒許,這一越隊長的臉色可臭了,活似都督要一去不回似的,如今還不是午時剛過不久就回來了?
月殺冷冷看了眼劉黑子,這叫回來得早?都去了半日了!
暮青將劉黑子的神色看在眼里,瞧見月殺的冷臉卻只當沒看見,自從給她當了親兵長,這人臉色就沒好看過。
「馬車里有只箱子,抬出來送去我書房。」暮青對石大海道,說完便進了府。
那箱子挺有分量,石大海和元修的親兵一起從馬車里抬出來,月殺見了便臉色更黑,這女人去了趟相府別院,回來還搬了只箱子,男女不得私相授受,她懂不懂!
「都督搬了何物回來,咱們府里缺金銀嗎?」。月殺語氣不是很好。
主子富有天下,刺月門這些年更攢下了一筆江湖巨資,不比南魏北謝少,她想要什麼不能跟主子要,非得搬元修的東西!
「俗!」暮青一字如刀,直往書房而去,只留給月殺一個遠去的背影。
月殺被這話氣懵了,連石大海將箱子搬進府里也忘了阻止,楊氏在門口瞧著他的臉色,心中生疑。這越隊長是都督的親兵長,可似乎將都督管得嚴了些,上回侯爺來府里找都督,越隊長活似防著侯爺,怕都督跟侯爺跑了似的,此事可真耐人尋味。且瞧他待都督的言行態度可不像下人,大海和黑子在都督面前就不敢這般放肆。她雖跟著都督的時日短,但也瞧得出都督待韓先生頗為敬重,待大海和黑子有上位者之威,唯獨待越隊長的態度卻有些怪,兩人似乎並非主僕關系。
楊氏心覺古怪,卻一時猜模不透,只瞧見月殺回過神來後,鐵青著臉進了府,瞧那方向應是往書房去了。
月殺一進書房便愣了,只見那箱子開了,暮青正從箱子里往外拿人骨,箱子里除了人骨,別無他物。
月殺怔了半晌,回過神來,只覺無語——他以為箱子里是金銀,她說他俗,她抬回一箱子死人骨頭倒是不俗,但似乎也談不上正常吧?哪日她抬回一箱子胭脂水粉釵環珠翠,才算得上是正常女子。
不過話說回來,她去相府不是參加詩會的?怎又遇上人命案子了?
月殺滿月復疑問,卻不願先開口打破僵局,只這麼瞧著。
暮青將顱骨碎片撿出擺去書桌上,其余的人骨仍放在箱子里,忙活完後倒是抬頭對月殺道︰「來得正好,你的獨門兵刃拿出來我瞧瞧。」
「瞧它作甚?」月殺嘴里問著,手上倒也沒藏著。
暮青還是頭一回細瞧月殺的兵刃,只見那兵刃細如蠶絲,似雪寒冽,書房的窗紙是新糊的,冬陽清冷,照進窗來落在那絲刃上,只覺鋒寒逼人。
暮青眼神一亮,問︰「此物還有嗎?」。
月殺瞧見她的神色,心里咯 一聲,不知為何覺得不妙,戒備地問道︰「你想做什麼?」
暮青從地上提起一只仵作的工具箱來,這工具箱和人骨箱子一起被搬了回來。她打開箱子,拿出只鉗子,道︰「我要復位顱骨,需要鐵絲。」
「這是鐵絲嗎?!」月殺氣得眼前發黑,刷地將兵刃收了起來。
「鐵絲雖可,但這絲更細,越細的絲對骨面的傷害越小。」暮青道。
她想復位顱骨,但沒有膠,只有兩種方法可行,要麼用石膏法,要麼用鐵絲法。把石膏與水按比例混合調成漿,涂在骨損處雖然可以用來粘接碎骨,但膠接速度慢不說,還容易污染骨損面,影響她的觀察,所以她只能用更麻煩的鐵絲法,將骨面鑿孔,以鐵絲穿過固定。
鐵匠鋪里能尋到鐵絲,甚至首飾鋪子里有金銀絲、銅絲這些嵌制女子簪釵的細絲,但因是手工拉制的絲,其細度大多達不到現代機械工藝的細度,這些絲也不是不可用,但是有更細的自然是好,越細對骨面的傷害越小。
說到底,她就是看上了這絲刃的細度。
月殺听了這理由更想吐血,咬牙切齒道︰「這是寒蠶冰絲!」
這寒蠶冰絲是刺月門數年前在一次門派廝殺中得到的江湖神兵,主子將其給了刺部隱衛,從此刺部在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不知有多少門派盯著刺月門,多少高手為了得到這寒蠶冰絲丟了性命,它在這女人眼里竟然只是比鐵絲細?
「此人是何身份,竟用得起寒蠶冰絲修腦袋!」月殺拉長著臉問,她還能更奢侈嗎?
「冰絲再貴重也有價,人命無價!」暮青努力爭取。
月殺听見這話毫不意外,他跟著這女人有段日子了,知道在她眼里,什麼東西在死人面前都得往後排!
「武者面前,神兵無價!」月殺反駁,毫無商量的余地。
「所以我問你還有沒有這寒蠶冰絲。」听話能听重點嗎?又不要他的!
月殺氣得想笑,不是他的就能用了嗎?敢情他白費唇舌解釋了。
「或者你能找到比鐵匠鋪里的鐵絲更細的絲。」暮青道,她自然知道這寒蠶冰絲貴重,也不想奪人所**,只是看見了更適合復位顱骨的材料,讓她只瞧著不爭取,這辦不到!只是她也理解月殺的心情,法醫面前死者無價,武者面前神兵無價,既如此,退而求其次也可,經過這番爭執,她他已經清楚她要多細的絲了,也一定會想辦法找來。
果然,月殺听聞此言,總算松了口氣,咬牙道︰「等著!」
只要她不打寒蠶冰絲的主意,要什麼他都想辦法給她找來!
月殺在暮青身邊當差半年,只有這一回最盡心盡力,為了給她找根細絲卯足了全力,這一出去就是一個,直到天色將黑了才回來。
暮青一都待在書房里,將顱骨碎片細細鑿磨了小孔,這期間元修來過,沒有月殺在,他在書房里坐了一,傍晚才走。剛走不久,月殺便回來了,暮青也不知他是否跑遍了整個皇城,大冷的天兒,人回來時額上竟冒著細汗。
「給!」他找遍了盛京城中手藝最好的首飾匠人,逼著他們務必拉制出比琴弦還細的絲,不管金的銀的鐵的,只要夠細!那些匠人這些年被京中權貴給寵壞了,有些說沒空,有些說要給哪家趕制首飾,都是些仗勢托大的,他就干脆把人打暈綁了,同關去一屋里,拿刀架著脖子讓他們趕制了半日,總算有看著還行的。
暮青瞧了眼桌上,金銀銅鐵所拉制的絲都有,比尋常街市上瞧見的當真細了許多,她又看了眼月殺額上的細汗,道︰「辛苦了,多謝。」
「你不打寒蠶冰絲的主意,我就謝謝你了!」月殺松了口氣,主子命他殺個人,他都沒這麼緊張過。
給這女人辦差,比殺人難辦多了!
「去歇著吧,廚房里今晚加了菜。」暮青說罷,低頭繼續磨孔去了。
這晚,她連晚飯都是在書房吃的,忙到深夜才磨好了孔,隨後開始復位顱骨,楊氏進書房送茶點時,暮青頭也沒抬,只道︰「放去那邊桌上。」
話音剛落,那茶碗便遞來了眼前,茶碗青翠,紅袖如雲,袖下男子的手清俊如玉。
暮青一愣,抬頭,見步惜歡笑道︰「我也來瞧瞧,讓你打寒蠶冰絲的主意都想修復的人頭是何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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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昨天的,晚上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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