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是死士,不會那麼輕易地出賣組織,除了極端手段,別無他法。
另外,人的潛意識是保護自己的,即便在催眠狀態中,也不能驅使人做他潛意識里不認同的事,也就是不可能控制人或者使其暴露隱私。
很多人覺得催眠就跟吃了藥似的不省人事,讓干嘛就干嘛,問什麼說什麼,其實催眠不神奇。被催眠時,人的意識其實是清醒的,而且會因為平息了內心的雜念更加清醒,所以被催眠者可以選擇說與不說。
昨天和以前,我都見過有妞兒提議用催眠審案,在這里科普一下催眠。
……
昨天整理了一下這兩卷關于江南、西北和盛京三條線上的伏筆,案子馬上要揭開了,怕漏了哪個,所以從頭到尾大略翻了一遍,整理了一下,群麼~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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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來人時連馬車都趕來了,那華車布置得寬敞舒適,暮青便趁機將侯天帶進了馬車,由巫瑾在馬車里照看著,她和步惜歡騎著戰馬,大搖大擺地跟著朝中的人回了城去。
暮青還沒回城,遇伏之事就傳到了朝堂上,朝中派人到軍中細問,並到營帳中見了那些被俘的殺手。當看見那被活體解剖的殺手頭目後,那朝臣和宮人的臉色慘白一片,看暮青的眼神如同看閻王爺,逃出營帳便傳了旨,要暮青即刻回城,明日上朝稟明此事。
安撫了士氣之後,暮青剛從沙場回來,朝中便來人到軍中傳旨。
午後,暮青在沙場上召集全軍,她解剖刑訊那殺手頭目之事已被韓其初有意派人傳遍了軍中,將士們正因伏殺之事群情激憤,听聞此事,紛紛大呼解氣。暮青在點將台上立誓,至多七日,昨夜犧牲的將士出殯之前,她一定查出凶手!
三個男人也都沉得住氣,事情復雜,牽扯甚廣,已不是一天兩天了,如今就要撥開雲霧了,反倒不急了。
暮青本可今日就回城,但侯天此時還發著燒熱不宜動身,二來她昨夜剛剛遇伏,軍心不穩,需留在軍中一日安撫軍心。
暮青卻什麼也沒說,只說還有一事沒弄明白,需明日回城問明白了才行。
剛才刑訊時,暮青問的事從前兩個月到前年,從盛京到青州和西北,他們已隱約猜出了其中的關聯,但還要等她的定論。
魏卓之道︰「已經派人看住了。」
暮青听後並不意外,又問魏卓之︰「衛尉梁俊的那個友人,現在如何?」
「跑了。」月殺道,「剛關進許陽縣的那夜,那頭目趁著衙差送飯菜時將人殺了,奪了牢房的鑰匙,百來人殺出了縣衙,衙門搜了一夜未果,如今已不知所蹤。」
「你去了趟許陽縣,可見到那些流匪了?」
暮青的情緒已經平靜了下來,她並未耽誤時間,見月殺不在便將其喚了進來,開始問案。
魏卓之也沒多言,他進帳後甚至沒敢多看暮青,只怕以他的性子,笑得不合時宜亦或禍從口出,會被步惜歡記仇。
巫瑾笑了笑,知道此話是出于感激,而非客氣,因此沒有多言。
暮青點點頭,感激地道︰「如此甚好,辛苦大哥了。」
巫瑾與步惜歡相視一眼,巫瑾坐下時說道︰「侯都尉的燒熱退了些,剛才得魏少主相助,支開了軍醫,我又為他施針了一回,今夜應是無礙的。我不能在軍中久留,可上奏朝廷,說軍中不宜養傷,將侯都尉送回都督府里,如此我可日日前去問診。」
暮青在帳中等了半柱香的時辰,巫瑾和魏卓之才回來,進帳時見她的眼楮稍微有些紅腫,巫瑾反而松了口氣,他最擔憂她忍而不發,肝氣郁結,反傷了身子。
巫瑾和魏卓之卻不在外面,暮青從關押殺手們的營帳里走後,巫瑾看出她心情不好,便將安撫她的事交給了步惜歡,與魏卓之結伴去了侯天帳中,希望能保住他的性命,以慰暮青的自責之心。
暮青洗了把臉,等眼楮看起來不那麼紅腫了,情緒也平靜下來了,這才道︰「讓他們進來吧。」
步惜歡垂首笑了幾聲,端著盆子又出去了,再回來時盆中再次換了溫水,胳膊上搭著塊干淨的帕子。
暮青鼻頭又覺得發酸,卻不想再哭,免得步惜歡見了難過,卻又不像她這般能哭著發泄出來,因此她皺眉轉身,把刀從盆子里撈出來在帕子上擦了擦,佯裝惱怒地道︰「你也不會說笑話,日後別說了。」
她仿佛能想到當年母妃死後,幼童在深宮里獨自求生,艱難之時,恐懼之時,無人安慰保護,年長日久,他便漸漸學著不哭,學著笑面對人,終至今日這般模樣……
難道就是因為年幼時想哭都找不到人,所以他便索性遇到什麼事都笑著?
暮青聞言抬頭望向步惜歡,見他還是那般意態慵懶,笑得沒心沒肺,她卻心中刺痛。
「小的笑的是都督幸運多了,想當年小的難過時,連個哭的人都找不著。」步惜歡笑著看了眼暮青,逗她,「既非這世上最不幸之人,不妨笑笑?」
「你說過你不笑的。」暮青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
暮青沒有哭出聲,步惜歡擁著她,卻感覺衣襟漸濕,溫度燙人。不知過了多久,當她漸漸平靜下來,感覺男子的胸膛輕輕震了震,似乎在笑。
那九個將士的死,她太自責了,埋在心里對身子不好。
步惜歡靜靜听著,大帳中漸靜,靜得只聞壓抑的呼吸聲。步惜歡蹙了蹙眉,將那刀子扔在水里,把身前之人扳過來,讓她埋首自己的胸前,拍拍她的背,道︰「難受就哭出來,為夫不會笑你。」
此事是她該擔當的,不管今日的鐵血手腕與她的善惡觀是否相違,她都要承擔,不可退縮。
暮青聞言低下頭去,聲音微微發抖,「此事不能,大海和那少年是為我死的,當時……他們沒猶豫過,我豈能猶豫?我找不到不去的理由,我不知道那少年的名字,也沒有辦法將他們的遺體運回家鄉,現在只有一個審問出幕後主使為他們報仇的機會,我卻不親力而為,反而依靠你們,叫我如何心安理得?」
「傻瓜。」步惜歡嘆了一聲,從身後將暮青擁住,手伸進盆子里,和她一起洗那刀,「何時能學會依靠人?」
再拿起刀來時,她的手已經不抖了,看著她悶頭洗著刀,步惜歡暗自松了口氣,心頭卻依舊生疼。
「這種事,有什麼可比的。」暮青皺眉,把帕子拿過來搭到盆架上,悶頭便去桌案上拿刀來洗。
她不想依靠,她想要擔當。
其實,今日刑訊,他、巫瑾亦或魏卓之皆可替她為之,他經歷過,知道殺敵時心中可無負擔,行刑時卻非心硬如鐵不能為,她有多看重人命,行刑時就會有多煎熬。可是,當她說要自己來時,他就明白了她的選擇。
他至今記得那張人皮在手中溫熱柔軟的觸感,那年,他也是十七歲。
「那年,我跟你一樣的年紀。」拿著帕子為她擦手時,他笑了笑,「但手藝可不及你。」
時,暮青的手已洗淨,但盆子里的血腥氣依舊能讓人仿佛想象得到那年那晚,步惜歡將盆子端了出去,回來時又端了盆溫水,為暮青將手又洗了一遍,這回再聞不見血腥味。
步惜歡沒抬頭,卻仿佛能感覺得出她的心情變化,眸中的笑意也漸漸淡去,邊為她仔細洗著指甲縫里的血漬,邊說道︰「我在汴河行宮廣招男妃那年,第一個死在冷宮里的那人,身上的那張人皮是我親手剝的,當時雖可命人動手,但我還是親自為之了。那年,刺月門新建,我身邊只有寥寥幾人,他們都知道跟著我要走的是一條荊棘之路,稍有行差踏錯,身下便是萬丈懸崖,死無葬身之地。那晚,我親自動手,告訴他們此路有我先行,刀林箭雨,荊棘懸崖,我先行在前,望他們追隨在後,若有一日踏上死路,便要那路上先濺上我的血。」
暮青卻再找不出話來說了,只能听著水聲,聞著水里撲出的血腥氣,心情漸漸沉了下去。
「嗯,小的。」他低頭為她洗著手,目光專注,隨意改口,仿佛不覺得在她面前伏低做小有何不妥,唇角反而噙著笑意。
「你只是普通兵勇。」她瞥了眼他的軍袍。
「好,末將,都督。」他慢聲低笑。
暮青鼻頭發酸,扭頭糾正,「此乃軍中。」
他掬起水來打濕她的手,低頭仔細地洗著,仿佛真是在洗鳳仙花汁。
「那就不用。」他笑了笑,柔寵溺人,問,「那為夫為娘子洗了可好?」
「嗯。」
步惜歡怔了怔,雖不知促癌物質為何物,但別的倒听得懂,「傷身?」
「不要。」暮青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了眼步惜歡,她滿手是血,他竟能想到鳳仙花汁,世上能這般不合時宜地說著情話的,大抵只有眼前這男子。她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因此雖然拒絕了,嘴角卻勾了勾,淡聲道,「鳳仙花有小毒,含促癌物,且不易揮發,其土壤中若種植其他蔬果,長期食用有險。」
她的手指上染著血,血已干,他放在掌心里端量了一會兒,笑道︰「十指縴如玉,指甲如花紅,這顏色倒是襯你。日後卸了戎裝,你我大婚之時,要宮人用鳳仙花汁染染,定然桃紅明艷,美極。」
暮青一僵,听見步惜歡低低嘆了口氣,隨即放開她,把刀妥善地放到了桌上,轉身出了大帳。回來時,他手里端著盆溫水,放到盆架上後便牽住她的手走了。
步惜歡淡淡看了暮青一眼,「嗯,不是第一次殺人,卻是第一次折磨人。」
在西北,她不知殺了多少馬匪和胡人。
「沒事。」她先出了聲,聲音低而平靜,仿佛怕他擔心,反而先開口安慰他,「我又不是第一次殺人。」
暮青閉了閉眼,手一松,刀便落入了步惜歡的手里。
男子握住她的手,掌心溫熱,懷抱暖人。他不出聲,只是擁著她,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一下一下地輕輕安撫。
男子靜靜望了片刻,眉宇間隱見心疼的神色,隨後走從身後輕輕將人圈住。暮青僵立不動,感覺有人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她低著頭未動,握著刀的手卻微微抖了起來。
步惜歡挑簾進了中軍大帳時,暮青背對大帳低頭而立,手里還握著刀,雙肩瞧著那般單薄,背影卻偏偏堅韌得風霜不摧一般。
*
暮青拔出刀來,轉身便出了營帳。
那殺手閉上眼,頭緩緩低了下去,瞬間便死了。
暮青望著那殺手的目光,握緊了手中的刀,營帳里忽然便靜得好似能听見骨節咯吱的響聲。暮青抿唇如刀,靜靜立著,不知過了多久,出手時突如疾電,快得只見寒光如刺,眨眼間沒入了那殺手的心口。
那殺手費力地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隨後無力地閉上了眼,看起來已無話可說,但他剛閉上眼就又睜開看了暮青一眼,那一眼目光平靜,似乎在等待。
暮青聞言又沉默了片刻,淡淡地問︰「除了我問的這些,你還有別的可說的嗎?」。
「……左上臂到左肩。」
「最後一個問題,你們舵主左臂上的燒疤有多大?」
「听舵主說,十余年了。」
「那你們的組織存在多少年了?」
「不知。」
暮青沉默了一會兒,誰也不知她心中已將事情推測到何種地步,只听她沉聲問︰「你們的總舵在嶺南山中的何處?」
「在。戰馬不好轉移,青州山的小塢子山里修有山洞和暗道,馬匪被清剿後,戰馬便轉移進了山洞里,風聲過了之後,依舊養在青州山中。」殺手說到後面,聲音已弱不可聞。
「還在青州山?」
「青州山。」
「那你可知那些戰馬現在養在何地?」
「不知。」
暮青一眯眼,「西北軍里何人為你們提供胡馬?」
「西北軍,青州山。」
「那些戰馬有胡馬的血統,你們從何處得來的,養在何地?」
「運送戰馬。」
「所為何事?」
「馬匪。」
暮青並無不信的神情,語速極快的問︰「與何人相見?」
「……是。」那殺手沒想多久便答道,他對此事反倒記得清楚些。
從前兩個月問到前年,時間跨度之大令人愕然,且她所問的兩件事似乎都與昨夜伏殺之事無關。
「前年底,五胡聯軍叩關之後,你們舵主夜里可常出去?」暮青忽然又問起了別的事。
「不知。」
「不是還是不知?」暮青皺眉。
那殺手受刑過重,思維已有些迷糊,兩個月前的事,他想了許久,緩緩搖了搖頭。
暮青目光一厲,問︰「兩個月前,在許陽縣附近打劫衛尉府馬車的流匪,可是你們的人?」
燒疤?
那殺手聞言想了會兒,道︰「左臂……有塊燒疤。」
暮青皺了皺眉頭,「那你知道什麼?你們舵主終年穿著黑袍,身量五尺五寸,不惑之年,這些我都知道了。」
那殺手一听便知道身旁的同伴已經招了,他再次閉眼,道︰「都不知。」
暮青問︰「你們的主公、門主、舵主的身份,你知道多少?」
暮青見了看向月殺,月殺將其藏在後槽牙里的臘丸取了出來,隨後解了他的啞穴。
那殺手剛醒,剝甲割肉之痛仿佛還存留在記憶里,漫長如夢,听見速死二字,如聞天籟。他盯著暮青,仿佛不信,暮青耐心等著,等到那人緩緩閉上了眼。
暮青不意外,此人是他們的頭目,她剛進帳時曾問過他們之中可有頭目,當時只有此人目光躲閃,所以她才命人將他提了出來。這人已經暈了,他受刑過重,已經不起再潑冷水。巫瑾施了三針,人才醒了過來,暮青見人睜開了眼,便說道︰「你和你的同伴全尸速死,換我問你答!成交還是不成交?」
那殺手聞言,轉頭看向受刑的同伴。
暮青听得心頭忽動,卻面色不露,接著問︰「那還有誰比你知道得多?」
「舵主就是舵主,門主就是門主。」那殺手理所當然地道,他們是死士,不問主子的身份,主子就是主子,如同他們的名字從來只是代號,但他明白暮青想問的是什麼,因此便回答了他所知道的,盡管他知道的很少,「我們舵主終年穿一黑袍,身量有五尺五寸,不惑之年。門主亦終年蒙面示人,年紀身量皆與我們舵主相仿,削瘦,獨臂,其余不知。」
暮青問︰「你們舵主和門主是何人?」
魏卓之和月殺都皺了皺眉頭,巫瑾垂眸深思,步惜歡懶洋洋地睨著人,喜怒難測。
青州?三天前?
那殺手看著暮青,眼中沒有懼意,因為他說的都是實話,「我們從未見過主公,行事只听從門主之命,總舵在嶺南山中,不知舵壇所在。我們是青州分舵的,舵壇在青州山的大岡山里。各地分舵的人皆由舵主和護法暗中聯絡,我等不知聯絡暗號,亦不問雇主是何人,只听命行事。伏殺都督的密令是三天前接的,我們化裝成商隊進入許陽縣,昨日傍晚便到了官道旁的林中設伏。」
步惜歡聞言眉峰微沉,眸光深沉莫測,似有所想,卻壓下未提。
「無名。」
「你們的組織叫什麼名字?」
「不知。」殺手答。
「主公是何人?」暮青問。
「我等是死士。」那殺手開口就語出驚人,「主公豢養的死士。」
殺手們都知道背叛組織的下場,但失敗被擒落入敵手的下場一樣是死,甚至死前遭受的痛苦更甚,那還不如招供,至少能求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