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攝政王殿下並沒回他。忽然斂下魔瞳,只大步從他身側走過,從他身邊側過那一刻,他魔魅的聲,緩沉道︰「嬴燼,如果她醒了。告訴她,孤已經死了!」
嬴燼看了一眼他身後的閻烈和閩越,靡艷的聲線微沉,又問了一句︰「鳳無儔,你還打算回來嗎?」。
因為,她心中唯一想要的,就是嬴燼的心頭之好。
在看見情敵那一秒,鳳無儔的心頭,自是不豫的。然而他也並未表露出什麼,只沉聲道︰「是!嬴燼,照顧好她!孤相信……她是願意被你照顧的!」
當鳳無儔跨出門那一瞬,嬴燼也正好從洛子夜的屋子里出來。他看了一眼鳳無儔,眉梢微皺︰「你要走?」
然而,明知是局,明知去了幾乎是必死,王卻不能不去!
他們也相信,只要王去了,他們的兄弟,都不會有事的。一定會安然無恙。這也是王受了這麼重的傷,在昏迷了之後,還能堅持挺過來,堅持醒過來的原因之一吧!因為王心里明白,只要他還沒有死,只要軒蒼墨塵還沒有收到他的死訊,軒蒼墨塵決計不會對王騎護衛的人做什麼。他需要王騎護衛的人作為誘餌,誘王上鉤!
但,王,畢竟是王。
他們心里頭清楚,王的話,說得很輕松,但王心里會有多難受。他們決計相信,王寧可自己死,也不願意背棄他們王騎護衛的那麼多兄弟,天子令的事情,王交出去了,尚可以搶回來。但是這一次,他們這些兄弟都被陷入死局,王心里的煎熬,一定是他們的千萬倍!
閻烈和閩越,卻是苦笑了一聲,說不出話來。
這是他對于自己的許諾,也是他對王騎護衛這些兄弟們的許諾!只要他還活著,他不會讓他的兄弟因為他而死。這話一出,他很快地舉步,往門外走!
縱然,他此刻傷勢極重,但他這話,說得鏗鏘有力。
閻烈和閩越,原本打算說句話卻勸他此刻不要動,畢竟他這時候的身體狀況,很差。然而,他們還沒來得及開口,鳳無儔威重的眸光,就放到了他們身上,那是一個制止的眼神,示意他們不要開口。旋即,他嘴角淡揚︰「王騎護衛的人,孤會將他們救出來的!軒蒼墨塵的目標是孤,不是他們。即便這是死局,也當是孤一個人的死局!孤不能讓他們死,也不會讓他們死!走吧!」
話說到這里,他起身下床。
然而,在听說洛子夜出事的時候,他理智全無,根本沒有半分絲毫的余地,心頭的潛意識,就替他做了選擇。所以,他,鳳無儔,第二次。為了她,背棄了自己的兄弟。第一次,是因為天子令。第二次,是今日這一次!幾乎是放任著他們,陷入死局!
所以,那時候他曾打算親自去蠻荒,找自己的弟兄們。因為他心里清楚,若當真有埋伏,憑借閻烈一己之力,不可能闖得過去!
他只說出一個字,便被鳳無儔驟然打斷,他回眸,魔魅的瞳孔,看向閻烈。嗤笑了一聲,那笑不知是苦笑還是自嘲。只沉聲道︰「從孤知道你去找肖班會合的那一刻,孤就很清楚,軒蒼墨塵或許有埋伏在路上。只是……」
他這幾乎是判定的話一出,令閻烈驟然沉默下來。他心里當然清楚,以軒蒼墨塵那個人行事的作風,定然必做到趕盡殺絕,才會罷休!然而,軒蒼墨塵這樣的人,從前王是根本不屑的,不屑去關注,不屑當作對手,不屑與之搏斗,卻都是因為洛子夜,被對方算計到這種地步。閻烈心中有怨氣,卻也沒有多說,只看向鳳無儔,開口道︰「王……」
然而,事實上,在攝政王殿下看見他的那一秒,就已經猜到王騎護衛的人被困了。看閻烈不說話,他嘴角淡揚,輕輕笑了一聲,沉聲道︰「孤死之前,軒蒼墨塵不會殺他們的。軒蒼墨塵會等著孤上鉤,去救他們,然後,一網打盡!」
閻烈抽息,卻是選擇了沉默,想說不知道能不能說。
鳳無儔的眼神,在落到他身上那一刻,便很快地凝住。下一瞬,他閉上眼,並未回閻烈這一句話!魔魅冷醇的聲,緩緩問道︰「他們被困了?」
這般想著,他所有想說的話,全部都堵在了喉間,一聲不吭。卻變成了一句︰「您感覺怎麼樣?」
可話到了喉嚨口,卻沒說。這時候他能說什麼呢?說他沒能成功地過去跟肖班他們會合,他們的人已經被人騙去千里峰,正被他國的重兵包圍?這話能說嗎?眼下王重傷未愈,自己要是說了,王肯定二話不說,直接便起身去千里峰了。可王的身體……根本不能再應對了。
「王!」閻烈上前一步,想說什麼。
他幾乎不需要太多的時間,來調整他自己的思緒,便很快地坐了起來。內傷依舊很重,身子也因為失血過多,他自己都能感受到體質很虛,似很綿軟,仿佛下一瞬就要倒下。可他很清楚,他不能倒下,至少眼下不能!
下一瞬,當那人霸凜的魔瞳睜開,只是一瞬,便是精茫綻開。
昏暗的天色,很快地大明。太陽卻被天上的雲層遮著,沒能將陽光照進來,令人不敢以為這就是天明。而床榻之上趟著的人,在昏迷了是三個多時辰之後,指尖終于微微動了動。這令閻烈和閩越,很快地一喜!真的不是他們咒自己的主子,他們真的差一點就以為,王不可能醒來了。畢竟這樣的重傷,這天底下,從來就沒听說誰能挺過來的!
也許,只要王醒過來,王騎護衛,就不會有事的。對吧?
他那張俊美到神魔震顫的容顏,此刻也極為慘白。然而即便昏迷之中,剛毅而性感的薄唇,還是緊繃著,濃眉微蹙,眉間折痕很深。威重而傲慢,這就是他們的主子,他們的王!仿佛世間一切,都不能將他擊垮。這時候,閻烈和閩越對視了一眼,不禁在心中想……
閻烈也沒多說什麼,很快地跟了進去。他們腳步都很輕,盡量的不想打擾到鳳無儔!此刻他一身是血,墨色的長袍,都被黑血浸泡著,令人這幾乎能產生一種質疑,不能想象怎麼會有人能你流出來這麼多血,卻還沒有死去。
說完這話,他也不再多話了,很快地回了房間。
閻烈抬眼,看了一眼閩越。閩越很快地解說道︰「安神的藥,對洛子夜的恢復有好處。也能讓她安穩地趟過三天!若是她變成一個瘸子,王會質疑我的醫術!」
「是!」下人們應了一聲,很快地去煎藥。
他很快地不再說話了,手中抱劍。靠在門沿上,一聲不吭。閩越看他沒了再多說的興致,也只好勉強認為,自己這算是說服他了。回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下的人,遞給他們一張藥方,開口道︰「煎藥,給洛子夜送過去!」
和王一樣,他不能。
可,他縱然很生氣,心里卻能放下那個女人嗎?眼里看得進去其他的女人嗎?
他默不敢言,就連表白都不敢多說一句,怕嚇到那女人以至于要立即跟他解除婚約關系。只默默對她好,所有能給的,都默默給她。然而她卻對上官冰說,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反正她不喜歡,上官冰要是喜歡,直接追求就好了。
他這話一出,閻烈忽然也不說話了,他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個人的臉,會明媚的笑,會壓抑的哭,也有不甘的倔強,並不會因為自己的家族傾覆就從此一蹶不振,甚至一直在努力讓她自己完美。那個女子,其實也和洛子夜一樣,是個不識好歹的人!
那種毀天滅地,哪怕被她負盡,也要為她負盡天下人的執著。王就是這樣一個人,不論什麼,跟一般人都是不同的。做什麼,他都要做到最高位,不容僭越。哪怕愛上一個人,也像生怕那深情執著輸給了天下間的任何一個人,便也偏偏也要到第一,哪怕已經心頭是血,哪怕已被片片凌遲。
他們的確不懂,不懂王的執著,也不懂王的愛情。
閩越輕笑了一聲,看了一眼閻烈,似是而非的道︰「閻烈,或許錯的不是王,也不是洛子夜。他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是他們的選擇!錯的不是他們,錯的是我們,不懂王的執著!」
不必多想,他都能知道是因為王,若非是王對洛子夜表現了過多的在乎,相信不論如何,閩越的態度,也不會轉變至此。
閻烈動了動怒氣,但終究沒有說什麼,看著他抱著洛子夜離開。待到他們都消失在視線之內,被那一扇門板隔開。閻烈才看了閩越一眼,開口問道︰「你的態度忽然變了……是因為,王?」
說完這話,他便抱著洛子夜,回了她的屋子。
不錯,他不會在乎是不是被小夜兒算計利用,但青城一定會在乎。恐怕若躺在屋內的是自己,自己就算對青城說再說,他也會忍不住直接對小夜兒拔刀相向。然而,這並不會成為他縱然旁人肆意傷害她的理由。他只嗤笑了一聲︰「但願鳳無儔醒來之後,知道你會小夜兒說了什麼,不會氣得直接對你動手!」
他這話一出,冥吟嘯倒驟然一默。
閻烈卻冷笑了一聲,看著他道︰「冥吟嘯,我只希望哪天你也被洛子夜害成這樣的時候,昏迷之前你能警告青城,不要學我這樣更洛子夜說話!」
他心中的人,就算是做錯了又怎麼樣?自有他寵著,縱著,還輪不上他閻烈指手畫腳。鳳無儔作為當事人,都沒說什麼。
他說完這話,冥吟嘯回過頭,卻並不看閩越,只看了閻烈一眼,聲線靡艷中,帶著幾分不悅,只冷聲道︰「閩越,你比閻烈有腦子。你說的話,或者才是鳳無儔真正想說你們說的,只是,閻烈……如果下一次,你再用這種話刺傷她,即便她拉著我,我也不會放過你!」
冥吟嘯很快地扶住她,而這時候,閩越在他們身後開口︰「嬴燼……或者,我應該稱呼你鳳溟的皇帝陛下?你對她的在乎,並不比我們王少。所以這才是王決定,將她交給你的原因。她現在的身體很不好,至少三天之內,你不應該讓她再下床了,否則她的腿,一定會廢掉!這其中的輕重,不必我多說,想必你也明白。王的身體,自然有我們照料,她並沒有操心的必要!」
王騎護衛的人,被困在千里峰,這一切都是她造成。她必須做點什麼,這般想著她很快地轉過身,然而下一瞬她的腿驟然一軟,一個踉蹌之下,頭一輕,再一次失去了意識。
話說到這地步,已經是他們能給洛子夜最好的態度,這個洛子夜心里自然明白。
他這話一出,閻烈首先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事實上閩越是比他更加厭惡洛子夜的,所以他完全沒想到,對方這話時候會說出這種話來。看著閩越面色平靜,但是眸底帶著無奈,閻烈一瞬之間,驟然沉默下來,心里頭已經隱約明白了什麼,他也不說話了。
可到了這時候,他忽然想。如果王真的那麼愛這個人的話,就算這個人真的在欺騙王又怎麼樣呢?就算這個人還打算繼續欺騙王又如何呢?王都不在乎,他們還在乎他們?所以,到底要怎麼樣,還是讓王自己對洛子夜說吧,他們這些人,還是不要越俎代庖了!
大概王說的對,所有的事情,從一開始就是王一廂情願,所以結局,也是王咎由自取!
因為他是親耳听見洛子夜說對王不曾有愛,不曾有喜歡的人,也是親眼看見王此生最狼狽的樣子,一身血跡,傷痕累累回來的人。既是這般,他怎麼可能不討厭洛子夜?然而,他也看見了王對洛子夜的在乎,看見王為了她能有活下來的意志,竟然甘心退出!
他也很生氣,他也很討厭洛子夜,比閻烈對洛子夜的厭惡要更甚。
他忽然長長嘆了一口氣,他到底比閻烈要大上一些,性子也成熟幾分。他看著洛子夜道︰「太子,你和王之間的事情,是你們之間的事,我們這些做下屬的不好過問。你還是先回去吧,王的身體,眼下能做的我都已經做了,能不能挺過來,這要看天命!這時候他體內內息亂竄,已經走火入魔,任何人都不宜進去打攪他。你的身體也並不好,你還是先休息,等王醒來之後,你們之間的事情,可以再慢慢處理!」
然而這一幕落進閩越的眼里,看著她攥著冥吟嘯的胳膊的手。
那時候洛肅封說了,是會請幾國的皇帝派兵,將王騎護衛的人,全部誅殺在山腳下!她剛想說什麼,卻是意識猛然一晃,頭疼欲裂,虧得堪堪抓住了冥吟嘯的胳膊,才沒有摔倒。
洛子夜听著,臉色也是越發浮白。千里峰上有什麼,閻烈和閩越清楚,她心里也很清楚!
王騎護衛是很厲害,但若是被人堵近千里峰。並守著山門口,那便很難再出來。甚至,若是軒蒼墨塵夠狠,在里頭埋伏了火藥,那他們就完了!全部都完了!
王騎護衛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麼?不僅僅是意味著王手中最大的一股力量,也意味著他們幾萬的兄弟,不是手足,卻比手足更加親密無間!閻烈又很快地繼續道︰「他們這時候,已經應了王令的召喚,去千里峰了!千里峰上會有什麼,我們都很清楚!」
他這話一出,閩越的心情,也很快地沉了下來。
抹了一把面上的血跡,看向閩越,開口道︰「根本沒機會過去會合!軒蒼墨塵算無遺漏,他早就料到了我們會去通知自己的人,所有能去蠻荒的路,全部都被堵死了。重兵之下,根本沒辦法闖過!」
他這話一出,閻烈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