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一出,便已經從冥吟嘯面前走過。
冥吟嘯眸色一涼,偏頭看著他的背影,靡艷的聲,緩沉地道︰「你確定?」當鳳無儔派人通知自己來這里的時候,他就覺得很奇怪,印象里的情敵,可從來就沒有這麼大方的時候,自己不知道小夜兒此刻在哪里,對鳳無儔而言,不是最好的麼?他卻通知自己過來。
眼下看對方醒來之後,竟直接就要走,他才意識到了,問題也許比他起初想象的,還要嚴重許多。
他這話一出,已經從他身側經過的人,腳步兀地一頓。攝政王殿下緩緩閉上眼,將所有情緒,全部都遮蔽住。半晌之後,沉聲道︰「嬴燼,或者,孤還是應該叫你冥吟嘯?听著,此事,孤確定!她醒來之後,不必再在她面前提起孤的名字!」
他這話一出,嬴燼的臉色,很快地難看了起來,他盯著對方的背影,開口道︰「鳳無儔,雖然我並不知道,你和小夜兒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能隱約猜出來一個大概。然而,就只是因為這些,你就要放棄掉她嗎?」。
冥吟嘯說著這話的時候,眼神很快地冷了下來,那雙邪魅的桃花眼中,此刻透著幾分難掩的凶光,令人知道他此刻心緒極差!他縱然喜歡情敵這樣退出的態度,甚至一直都很希望這一幕的發生。可唯獨不應該是在這樣的時候,在小夜兒醒來之後,滿腦子只有鳳無儔怎麼樣了的時候。鳳無儔卻告訴自己,轉告她,他已經死了?
他這話一出,鳳無儔驟然一頓。無邊的怒焰,已經緩緩沖上頭頂,那是滅頂的憤怒。
然而,他還並未說話,冥吟嘯又繼續道︰「鳳無儔,你心里哪怕沒有一點一點,相信過她對你是真心的嗎?」。說出這話的時候,他心情忽然很沉重,卻又覺得很輕松。那是一種很煎熬的感覺,他一點都不想對鳳無儔說出這樣的話,一點都不想,他應該希望鳳無儔馬上就離開。
可是他更清楚,要是對方真的走的,小夜兒醒了之後,會難過,很難過。
他這話音一落,攝政王殿下心頭的怒火,已然到了極致!他沉眸,回頭看向冥吟嘯,他比對方高上一些,那姿態便已經是高高在上的姿態。猛然伸手,揪住了對方的衣領,魔魅的聲線,一字一頓地道︰「冥吟嘯,你以為孤不想相信她?你以為孤不想守著她,等著她醒來,告訴她,只要她承認一切都是誤會。孤解釋都可以不要一句,就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你以為孤不想,即便她是欺騙,即便她心里的人是你,只要她願意繼續騙孤,哪怕被她騙一生,孤也甘願?」
他說著這話,魔魅的聲線中,滿是怒焰,令人很相信,他情緒若是失控,是不是會直接跟面前的人,斗個你死我活!
也只有天知道,以他的性格,在知道那聖晶石,是她想為冥吟嘯尋來的時候,他有多想撕了嬴燼!也只有天知道,在醒來那一刻,他想到的第一件事,是能不能存著一絲僥幸,盼望她在昏迷中,並沒听見他說放開手的話,一切不過只是巧合。然後他可以反悔!可以……反悔。當做自己從沒說過那句話。即使卑劣又怎樣?
然而此刻,這些,他都只能忍。
他這話一出,嬴燼也是一怔。盯了一眼他扯著自己胸口的手,緩緩使力,將之掙月兌開來!這時候鳳無儔身受重傷,想從他手中奪回自己的襟口,並不必花費太大的力氣。而這時候,嬴燼也從方才知道他要走,那一瞬間的憤怒和情緒中,冷靜下來。
只是須臾之間,他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你要去千里峰?」
方才閻烈說了,王騎護衛的人,全部都被困在千里峰。鳳無儔醒來之後,不可能不管那些人的,而眼下所有的事情,似乎也只有這麼一個解釋,才能解釋得通。只能是因為自己面前這個人,要去千里峰。這時候不必去看,不必去想,也能令人知道千里峰的情況,有多緊急。
重兵將神機營的人圍住,這都不算什麼,就怕,還有火藥埋伏。
而軒蒼墨塵那樣做事,事必算計到極致的人。準備火藥的幾率,很大,幾乎是百分之百!鳳無儔要是真的去,無異于送死。可,冥吟嘯心里也清楚,若是自己處在鳳無儔的位置上,跟隨自己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全部被困,他也不可能不管。即便明知道前方是一條死路,他也會去闖!
他此言一出,攝政王殿下也冷靜下來。魔瞳凝鎖著情敵,魔魅冷醇的聲,緩沉地道︰「是!冥吟嘯,前方是一條死路。這條路只能一個人去走!她醒來之後,你唯有告訴她,孤已經死了。她才不會跟著孤去找死,你明白嗎?」。
這時候,他倒是怕。
怕她對他真的是有一絲真心的,若當真有,知道他陷入死局,還是因為她。她一定不管不顧,陪著他去闖鬼門關。然而……他卻不能讓她陪他去死。地獄有磨折,他一個人去闖就足夠。她好好的,待在人間,就好!
他這話一出,也不再等冥吟嘯回話,轉身便大步離開。那背影威重而高高在上。那是鳳無儔,生與死,都永遠傲慢的王者。哪怕他即將要走的,是一條死路,那路上的危險,欲要將人吞噬,他卻並無絲毫在意,似乎能決定他生死的,從來都只是他自己,而永遠不會是旁人。
冥吟嘯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驟然不能言語。
鳳無儔說的不錯,眼下去千里峰,就是去找死。莫說小夜兒這時候身受重傷了,就是她這時候身上沒有傷,跟著一起去千里峰,活著回來的幾率也太小。千里峰那是什麼地方?那是一片幽谷,能將人困死在里頭,只要守住門,便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方。而偏偏這時候,鳳無儔也傷重,對手也很厲害。
他頓了片刻,看著那人已經快走到欄柵之外的背影,靡艷的聲線,緩沉道︰「鳳無儔,如果……你能活著回來呢?」
如果,他能活著回來,是會回到小夜兒身邊,還是就此放棄?
前方的人聞言,沉眸。腳步也在原地,頓了片刻。旋即,他冷醇磁性的聲,緩緩地道︰「如果孤能活著回來,如果那時候她在找孤。孤會回來的!」
說完這話,他大步而去。
于是,冥吟嘯明白了。鳳無儔的意思,是只要他能活著回來,只要那時候小夜兒還想跟他在一起,他會回頭。而這時候,作為他冥吟嘯呢?應當怎麼對小夜兒說?真的告訴她,鳳無儔已經死了?若是真的這麼說,若是他冥吟嘯再卑鄙一點,讓小夜兒相信鳳無儔死了之後,她或許真的會放棄掉繼續找那個人。
或許會到他身邊來。
那樣,即便最終鳳無儔還活著,見他們在一起,他也不會再回頭了吧?可,這樣的事,他做得出來麼?他的確盼望自己卑鄙一點,再卑鄙一點,能把這件事做出來。然而,只要想象一下,在知道鳳無儔死了之後,她會是何種心情,會有多崩潰之後。他便能明白,這樣的話,他說不出來!
再抬眸之間,鳳無儔已經走遠。
冥吟嘯坐在門口,苦笑出聲。鳳無儔真的是給他出了一個難題,一個不知道當如何對小夜兒開口的難題。至少,他是不能告訴小夜兒,鳳無儔去了千里峰的,那樣的死路,他不會讓她去闖。那麼……
武青城在旁邊看著,眸色微涼,忍不住開口道︰「公子,這時候照著鳳無儔的話說,是最好的。對洛子夜好,對你也好!鳳無儔也算是求仁得仁,洛子夜不會為他去闖鬼門關,屬下認為這樣的事情,並不需要猶豫!」
縱然,他很不希望洛子夜真的就跟冥吟嘯在一起,可若是她真的跟公子在一起,自己一直心心念念守著的這個人,會從此看見陽光,從此活在幸運里的話,他也甘心退讓。同樣地,也贊同公子這樣對洛子夜說。
冥吟嘯搖了搖頭,心里已經有了決定。
起身,往屋內走,看著躺在床上的洛子夜,這時候她的眉梢仍然靜靜地皺著,不知道是在擔心鳳無儔,還是困在這個陰謀詭譎的泥沼中,不能抽身。他看了她一會兒,靡艷的聲線,緩緩地道︰「青城,你看她的樣子。想想她方才醒來的時候,眼中誰也沒有,即便閻烈說那樣的話刺傷她,她也一定要知道鳳無儔生死的執著。你覺得,若是我告訴她,鳳無儔死了。她還能活嗎?」。
青城聞言,猛然一怔。
心里也驟然反應過來什麼,設身處地,如果他在洛子夜的位置上,他怕也是……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忽然之間便明白了公子這麼長時間的糾結與猶豫。默了片刻之後,他開口道︰「那公子,等她醒來,你打算怎麼說?」
這個問題,冥吟嘯並沒回答。
只是緩步走到洛子夜的床邊,在床沿上坐著,沉默下來,等著她醒來。她喝了閩越的藥,大概三天之後才會醒,時間仿佛是一把會凌遲人的刀子,漫長的每一刻,都令他覺得心中磨折。不斷地想象著,自己要怎麼說,才能攔住她,不讓她跟著鳳無儔一起去死。
自己要說什麼,才能讓她避過這一劫?
而,到底,要如何去表述。她在醒來之後,不會因為自己的話,露出傷心欲絕的表情?鳳無儔的愛,是濃烈而毀天滅地,他想要便去拿,他做任何抉擇,都干脆而決絕。而他冥吟嘯的愛,卻從來是這般小心翼翼,想要去靠近,想要溫暖她,又害怕傷害。
半晌,他忽然苦笑了一聲︰「若是可以,我真的希望。在這里陪著她的是鳳無儔,我去替鳳無儔闖那死劫!」
可,不能。
王騎護衛不會听他的,他去了也不會有什麼用。即便從鳳溟調兵過來,沒有十天也是趕不到,更況論還要準備糧草。
武青城聞言,眸色微黯。卻到底沒有說什麼,只冷聲道︰「公子,我已經催促了令狐將軍他們快一點回來,若是他們趕得及,也許我們能幫得上鳳無儔的忙!」
只是,到那時候,怕事情都已經了結了。而這個,是他武青城,和冥吟嘯,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屋內陷入了沉默,沒有一個人再開口,都在靜靜等待著洛子夜的醒來。
……
而,此刻,三十里之外。
郊外的一塊巨石之上,軒蒼墨塵正靜靜坐著,調養內息。他的武功縱然足以獨步天下,但比起掌握著上古神功的嬴燼,自然還是遠遠不及,尤其上一次在千浪嶼,他受了杖邢之後,落下了病根,交戰之後,更是沒多久就顯露了敗象。
此刻,他胳膊上的傷,早就已經包扎好了,便知剩下內傷還沒有完全調息過來。
墨子淵沉著一張臉,焦急地在自家主子邊上守著。這時候軒蒼墨塵已經封閉了五識,並不知道眼下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他也是不知道,龍傲翟沒能在皇宮的門口,就將鳳無儔除掉,而是讓對方跑了。這消息,是他們的人傳過來的。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
軒蒼墨塵睜開眼,那雙溫潤的眸子,平靜如同一潭死水。他心里很明白,沒有殺了嬴燼。對方決計會做到,真的讓他軒蒼因此而付出代價,這會是一個很大的隱患。這令他調息完畢之後,第一句話,便是︰「想辦法找到嬴燼,殺了他,不惜一切代價!」
墨子淵很快地點頭︰「是!」
他們的人,嬴燼就算再厲害,在天曜也是勢單力孤。這一次神機營也有不少人幫忙,才能讓嬴燼僥幸在勝過主子一籌之後,帶人離開。可要是他們全力去追殺嬴燼,單單是人數優勢,對方也逃不掉。
接著,墨子淵又道︰「那邊有人傳信過來,說鳳無儔跑了!帶著洛子夜跑了。龍傲翟沒能攔住他們,當時是被嬴燼絆住了手腳,後來又跟上官御他們纏斗,嬴燼眼下也不知下落!龍傲翟的人,正在滿京城的找。不知道是否能找到!」
然而,他這話一出,這一點,軒蒼墨塵卻並不擔心。
他淺淺一笑,溫潤的聲線,緩緩地道︰「鳳無儔死了便死了,他若是沒死,便一定會去千里峰。按照原計劃行事足以!」
「是!」墨子淵應了一聲,旋即便是一笑,開口道,「千里峰上埋了那麼多火藥,就算他鳳無儔有滔天的能耐,當也是有來無回!尤其他還受了那麼重的傷……」
大概,在今日之前,誰都不會想到,高高在上,任何人都不會放在眼中的鳳無儔,也會落到今日這一步吧?
軒蒼墨塵卻並沒有他這般樂觀,卻是溫聲道︰「不可大意。鳳無儔的能耐,不容小覷,即便他已經受傷。也並非是常人能傷得了的!讓所有人都給朕打起十二分精神,盡全力擊殺!」
墨子淵容色一肅,很快地道︰「是!」
話剛說完,便見不遠處,暗夜中,一雙血瞳晶亮。那是龍傲翟過來了!他的臉色很不好看,盯著軒蒼墨塵,眼神也有幾分凶殘。這容色,令軒蒼墨塵微微一怔,揚眉看向他,好脾氣地問了一聲︰「怎麼了?」
他以為,到了這一步,就算鳳無儔還沒死,怕也活不了幾天了,這種情況之下,自己的盟友,應該是高興的,卻沒想到,這時候對方竟是這樣的表情。
龍傲翟看了他一眼,冷聲道︰「軒蒼墨塵,是你讓我將她送入皇宮的。但是她差點死了,你知道嗎?我看見她的時候,她渾身是血。氣息微弱,我看著她一口一口血吐出來,後來在鳳無儔背上,無聲無息地被他背著離開。她……」
他不敢想,她那時候只是暈過去了,還是真的已經死了。
可,這件事情是他們一起做的,他也是主謀之一,他也沒有資格責怪軒蒼墨塵什麼。
軒蒼墨塵也是一怔︰「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