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麻繩確實是我收的。哦親」司季夏並不否認,她說得沒錯,那條拴在老井旁榕樹上的麻繩是他收起來的,他也知道她就是借由那棵榕樹出府去的,只是他不打算問也不想問,他甚至想當做他什麼都沒有發現過,這樣的話他或許就可以更堅定一點她只是一個尋尋常常簡簡單單的女人,可以更一點她嫁給他不是別有目的的。
他是否是有些可笑?
「那我現在執意要出去,是要攔我,還是要把麻繩還給我?」她不會像他,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忍,她要先把自己的溫飽問題解決好,再好好想想怎麼與司空明玩上一玩,上次把他毒倒似乎遠遠不夠,似乎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有意思。
還有在水月縣想取她性命的人,她早已猜得到是受誰指使,接下來的就是怎麼把這筆賬還回去,這天下間從沒有她想辦卻辦不到的事情,就算她現在一無所有。
方才在回羿王府的路上,她可是在告示榜上看到了有趣的東西。
此刻她是非出去不可,就算司季夏攔她又如何。
而就當冬暖故以為司季夏會攔她的時候卻只見他微微搖了搖頭,垂了眼瞼淡淡道︰「阿暖姑娘想去做什麼都是阿暖姑娘的自由,我不會攔阿暖姑娘的。」
「那可要把麻繩還給我?」冬暖故盯著司季夏問。
司季夏默了默後才邊往後院走邊道︰「我送阿暖姑娘出去吧。」
冬暖故的眸光凜了凜,她倒忘了他會武功,而且武功絕不低,躍過一座高牆對他來說根本不成問題。
只不過他將他會武功這個事實掩藏得十分好,她與他相處大半個月竟是絲毫都沒有察覺他是習武之人,倘他是武功低下之人,絕不可能掩藏得這般完美,完美得整個羿王府沒有一個人知道他這個身子殘缺的病殃殃世子其實是個習武之人。
想來也正因為所有人只當他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是以才有了這一個月不讓他出府的規矩,也才讓司空明以為毀了他的院子他們就能看他的笑話。
沒有人知道羿王世子深藏不露,除了她。
而他也沒有打算再在她面前有所掩藏的意思,就像她其實是會的一樣。
「可要一起出去?」他們在後院的榕樹下停下腳步,冬暖故問司季夏道。
司季夏只是微微搖了搖頭,「我只有一只受傷了的手,出去了,能做什麼?阿暖姑娘自己去吧。」
不知為何,冬暖故在听到司季夏這話時覺得心里有些堵,還有些煩躁,不想再說什麼,便沉默著。
司季夏也是默了默,隨後才有些遲疑道︰「阿暖姑娘需伏到我背上我才能將阿暖姑娘帶出去,阿暖姑娘若是介意的話我還是去給阿暖姑娘那麻繩吧。」
他方才只想著他帶她出去便省去她自己爬樹,倒是沒有想到若是他送她出去的話她便只能趴到他的背上,這樣他才能把她帶出去,因為他沒有兩只手,不能將她抱著出去,只能將她背出去。
這般想著,司季夏兀自否定了自己的意見,有些緊張道︰「我還是去給阿暖姑娘拿麻繩吧。」
司季夏邊說邊轉身,卻在這時,冬暖故拉住了他的斗篷,昂頭看著眼前的榕樹道︰「那便勞把我背出去了。」
司季夏愣住了,身子也僵了僵,好一會兒才慢慢轉過身,有些不能地看著冬暖故,「阿暖姑娘確定?」
冬暖故被他這怎麼听怎麼覺得奇怪好笑的回問逗得笑了,這有什麼確不確定的,難不成他還是豺狼虎豹她怕了不成?
于是冬暖故微微點了點頭,「是的,我確定。」
冬暖故眉眼間的笑及她的一句「我確定」讓司季夏的心陡然之間怦怦跳得就像迷路的小路正在四處亂撞,看也不敢多看冬暖故一眼,只在她面前蹲下了身,盡量讓自己緊張的聲音听起來與尋常無異,「那阿暖姑娘便伏上來吧。」
于是冬暖故二話不說便伏到了他的背上,那一瞬間,司季夏整張臉從發際線一直紅到脖子根,兩只耳朵更是像充血般的紅,因為冬暖故以防從他背上滑下而抓在他肩頭的雙手,更因為他背上傳來的那種前所未有的溫軟感覺。
司季夏覺得他的心就快跳出了嗓子眼,也覺得他的臉滾燙得如在三伏的陽光下暴曬。
他本還想提醒她抓穩了別掉下去了,奈何他覺得他此刻說不出話來,就算說出來也絕對是磕磕巴巴,不如不說,只站起身,腳踩在榕樹樹干上借力,不過眨眼便踩上了高高的牆頭。
冬暖故伏在他背上,能感受得到他身體的緊繃,也感受得到她的手臂搭在他右肩上時他身體的顫抖,像害怕,又像抗拒。
他的背很瘦,她甚至能感覺得到他骨骼的形狀,可他的背卻很寬,雖然瘦卻不像旁人所見的那般羸弱,並不厚實,卻讓人覺得安穩,就算他只用他唯一的左手輕輕勾著她的膝彎,也絲毫不給她隨時都會從他背上掉下去的感覺,他因風揚起的長發拂到她面上脖子上,有些微的癢癢,而卻又讓她覺得心安。
冬暖故想,她或許可以幫他梳梳頭,不知他整齊地束起頭發又會是什麼模樣。
司季夏躍上牆頭再落到外邊地上的時間不過轉瞬,且穩穩當當並未讓冬暖故覺得有一點點的搖晃,只是在他雙腳落地時他飛快地收回自己鉤住她膝彎的手,冬暖故便也收回自己抓住他肩膀的雙手,從他背上離開。
「阿暖姑娘快些去吧,早些回來。」司季夏說這話時已轉過身背對了冬暖故,微垂著頭,稍頓了頓後又補充一句,「阿暖姑娘回來時往院子里扔幾塊石子,我便來把阿暖姑娘帶進去,阿暖姑娘自己……當心些。」
司季夏說完,也不等冬暖故應聲,腳尖一點牆根,只一個稍稍借力,無需再在高牆壁上第二次借力便輕而易舉地再次躍上了牆頭,一剎那間便消失在了冬暖故的視線里。
看著司季夏那根本不費吹灰之力的舉動,冬暖故更加確定他深藏不露。
不過,他既有本事,在這羿王府里又為何非要逆來順受?
冬暖故又覺煩躁了,似乎這幾日一想到司季夏的事情她就會莫名其妙的煩躁,燥得她竟破天荒地撓了撓自己鬢邊的頭發,繼而拉上風帽,快步往鎮中的方向去了。
回到高牆里側的司季夏則是背靠在牆上,垂著眸,呼吸頗為急促,雙頰還是透紅透紅。
風撩起他微亂的長發,拂過他的嘴角,帶起他一絲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微微淺笑。
然不過轉瞬,又見他自嘲地兀自搖了搖頭,走離了高牆。
他們都沒有察覺,他們已在無形之間知道了對方那世人所不知曉的……秘密。
*
今日的青碧縣與以往一樣,頗為熱鬧,百姓來來往往,路旁小販的吆喝聲處處可听到,城中人口最密集處立著一座告示榜,此刻張貼著告示的告示榜前站著三五個人,正對著榜上的告示指指說說。
冬暖故站在告示榜前,讀盡告示榜上張貼著的兩張告示,眸光在眼底瀲灩生花,只見她微微揚起嘴角,轉身走了。
就在這時,一輛雙馬拉行的黑緞垂簾緩緩從告示榜前經過,一直垂著的車窗簾被一只白淨修長的手輕輕掀開。
忽而一陣風起,吹掀了榜上告示一角,吹動了那被輕撩起的車窗簾,也微微吹掀了冬暖故頭上的風帽。
只見那將車窗簾輕撩開的手驀地一顫,繼而是驀地一聲「停!」,年輕的車夫當下立刻收緊手中的韁繩,還未待馬車完全停穩,馬車里的人已飛快地掀開了車簾,跳下了馬車,站在告示榜前四處張望。
是一名年紀與司季夏相仿的年輕男子,淨色海藍色錦衫,外罩一件紗衣,劍眉星目,鳳儀翩翩,不是別人,正是將近一個月前從青碧縣離開的司郁疆。
此刻他站在告示欄前,只不過這一會兒的短短時間,路旁竟已有幾個姑娘家為他駐足,多看他一眼就會莫名臉紅嬌羞,竟是不敢再多看幾眼。
司郁疆看著周身來往的百姓,目光路旁的姑娘身上瞟過,又很快地眺向別處,只是人來人往,哪里還有他想要見到的人影。
片刻之後,只見他本是激動兼著開心的眼神慢慢冷了下來,眉心緊緊蹙在一起,彰顯了他心情的不佳。
「殿……爺,怎麼了?」一直騎馬在馬車後跟隨著的炎之見著司郁疆急匆匆地從馬車下來,再駐足在告示榜前四處張望似在緊張地找尋著什麼,炎之翻身下馬,走到了司郁疆身邊,低沉著聲音問,「爺可是見到了什麼人?」
司郁疆不答,只是轉身面對著告示榜,看向榜上的告示,緊擰的眉心沒有舒開,若他沒有看錯,那方才她就是停留在這告示榜前看著榜上的告示,榜上的告示……
「右相大人在重金請能生擒劇毒蟒蛇蛇的人?」炎之看著榜上的告示,也擰起了眉,「右相大人找這種人做什麼?」
「羿王爺也找同樣的人?」炎之看到另一張告示時,將眉心擰得更緊了,似是極度不滿意羿王爺的做法,「右相大人能將告示貼到這南嶺來,必是得了王上的準可或者旨意,羿王爺貼出同樣的告示是明著想要和王上對著干?」
「炎之。」司郁疆在這時冷冷喚了他一聲,炎之立刻閉嘴垂首,「屬下多話了。」
「走吧,去羿王府了。」司郁疆看一眼告示欄,再巡一眼通向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的街道,沉了眼,重新登上馬車。
車轍重新滾動,攆著塵泥往羿王府的方向去。
馬車里司郁疆一直緊擰的眉心仍舊沒有解開。
司郁疆不是第一次來羿王府,羿王府的守衛及家丁自然認得他,只是象征性地往里通報一聲便請了他進府,也只有在他第一次來羿王府時羿王爺親自接待了他,以後的每一次羿王爺都沒有再接待他,不是說正在與人相商要事便是身有不適,更有甚者就是連他的隨身侍衛來回司郁疆一句「王爺正在休息,不便待客」便打發了他,完全視他這個皇子于無物,不過卻也不攔他進出王府。
司郁疆自然知曉羿王爺的脾性,他連他的父王都不放在眼里,又怎會將他一個小小皇子放于眼里,他能讓他出入羿王府只怕已經是很看得起他了。
司郁疆並不介意羿王爺的態度,就算他不能忍受羿王爺對待父王的態度,然他目前還做不得什麼,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只有忍。
若非他最要好的住在這座府邸里,他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踏足這里。
照說羿王爺有反叛之心,自當要防著朝中之人進府才是,而他非但不防著他,反倒將他當做真正的皇佷一般讓他在府中隨意行走,放眼整個南蜀國,敢這樣行事的人,只怕也只有羿王爺一個。
羿王爺是只老梟,想要除掉他不可能是朝夕之事,羿王爺是一個令父王恨之又佩之的人,而能得父王賞識的人必是人中人,然這樣的人中人卻有一個令他所不齒的兒子,司空明。
在他眼里,司空明就像一個可笑的角色,頂著一個「小王爺」的頭餃實則什麼都不是,大才完全稱不上,說是庸才只怕才更適合他,他連阿季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他還真的想不明白以羿王爺那樣的人,怎會厚司空明而薄阿季。
司郁疆每一次到羿王府都會把這個想法在心中過一遍,他想要揣測羿王爺的心思,卻又終覺自己始終模不清羿王爺的心思,他似乎總差那麼一點。
「五皇子殿下。」就在司郁疆熟門熟路地往寂藥的方向走去時,一道令他怎麼听怎麼都覺厭惡的聲音從旁側傳來,司郁疆循聲望去,那身穿錦袍一臉高人一等模樣的男子不是司空明還能是誰。
「五皇子既已來到羿王府,可要前廳喝上一杯南嶺才特有的山茶?」司空明就算是笑著,眼里還是掛著陰陰的光。
「多謝二好意,不必了。」司郁疆倒是笑得和氣,面上完全不見一絲嫌惡之態,一聲「二」讓司空明裝作得體的神情有那麼一瞬間變得咬牙切齒,司郁疆卻是笑得十分和氣。
不過他面上神情與口氣雖然客氣,卻是在說完話後看也不多看司空明一眼便繼續往寂藥的方向走。
「五皇子殿下可是要去找大哥?」司空明的聲音還在司郁疆身後陰陰中有著得意地響起,「只怕大哥現在忙得根本無暇招呼殿下。」
司郁疆不再答司空明的話,完全視他于無物,司空明臉上堆砌起的笑容盡褪,面色盛怒,揚起巴掌想也不想便用力揮到他身後的李一臉上,登時扇得李一往後踉蹌了幾步,嘴角流血,卻是一句話不敢說,只敢低低埋下頭。
自認為高高在上的司空明不會注意到更不會想到他身邊的一條狗此刻露出了凶煞的目光,陰狠得似想要咬死某個人才甘心。
司郁疆不是沒有听到身後那一聲響亮的巴掌聲,心中對羿王爺相得中這樣的兒子來當小王爺更加不解。
愈靠近寂藥,司郁疆面上的神色就顯得愈輕松自在,似乎他去的是一個能讓他覺得愜意高興的地方。
而在司郁疆心里,這個位于羿王府最僻靜處的寂藥是讓他覺得這天下間能讓他感覺到自在覺得最安心的地方,因為那兒有他在京畿永遠見不到的一年四季都茵茵著的綠意,有他在任何地方都喝不到的濃香桂花茶,更重要的是那兒有他的好友他的知己,一個會給他煮茶陪他飲酒听他抒說心中憤懣與心事的知己。
他的話不多,他很安靜,他一年里只有半年的時間會偶爾離開這座靜寂的院子,可他總能一語就幫他撥開他心中的迷霧,他的聰穎令他嘆服。
只有在他面前,他才會說得出自己心底的事,也只有在他面前,他可以笑得毫無保留。
盡管羿王府很大,但是司郁疆的腳步很快,並未用很長的時間便走到了寂藥的月門前,差了炎之在月門外候著,他自己入了院子。
不過今回的寂藥與司郁疆以往每一次見到的寂藥不一樣,本該生意盎然的院子此時卻是有一種頹死的味道,這使得司郁疆面上的笑意沉了下來,大步穿過院中小道,自走向那兩層小樓。
此時的司季夏收拾好了冬暖故睡的那屋正將廳子收拾好了大半,听到腳步聲,不由站直身朝外望去,見著司郁疆,面上並未有驚訝,反是輕輕笑了起來,「殿下。」
司郁疆掃了一眼還有些狼藉的廳子,眼神倏地陰沉,並未應司季夏,反是張口就問︰「司空明干的?」
「誰干的又如何,收拾好了還是和原來一樣。」司季夏口吻極淡,似乎完全不介意他賴以生活的地方被別人搗毀得一塌糊涂,「殿下在綠堤的事處理完了?」
「阿季你——」司郁疆盯著司季夏,眼里似有一抹恨鐵不成鋼的味道,話都沒說完,轉身就要往外走,司季夏卻在這時喚住了他,語氣依舊波瀾不驚,「殿下,您去為我討得了這一次的公理又能如何,只要我還在這府里一天,這樣的事情就永遠不會終結。」
司郁疆停住了腳步,轉回身,緊擰著眉心,不可理解道︰「阿季你何必呢?我說過只要你想,我隨時都能讓你入朝為官,以你的才情,若為了官,絕不亞于朝中任何一人。」
司季夏听著只是面色平靜地搖了搖頭,「殿下太看得起我了,我不過是一個連身邊人都嫌惡的殘廢,從沒想過要入朝為官,更何況南蜀自開國以來從沒有過皇室旁支入朝為官的先例。」
「更者,我與殿下說過,我住在這兒有我非留在這兒不可的理由,所以只能辜負殿下的抬愛了。」司季夏的每一句口吻都淡如輕風,好似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不關乎他一般。
「到底是什麼事情讓得你甘願在這兒受盡侮辱!?」司郁疆緊擰的眉心擺明了不可理解司季夏的想法,同時又為他感到沉重。
「不管我是出于什麼事情留在這兒,我都不會經由殿下這一道人關入朝為官,若是這樣的話,殿下終有一天會死在我父親的靶子上。」司季夏說這話時的面色很平靜,口吻也很平靜,眼楮卻是直視司郁疆的眼眸,那冰冰冷冷的眼神終是讓司郁疆冷靜了下來,重新走回廳子里,兀自拉過一張還完好的凳子坐下,抬手用力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今日沒有茶水招待殿下了,還望殿下莫要見怪。」不同于以往每一次司郁疆來到這兒司季夏便去為他煮茶,這一回司季夏沒有離開,只是頗顯歉意地淡淡道,「只有從井里打上來的涼水,就不拿上來污殿下的口了。」
「在你這兒已經什麼都見怪不怪了,無事,沒有便沒有了,我也不待久,過一會兒就走。」司郁疆將手從眉心上垂下時面色已經恢復了正常,甚至還掛上了微微的笑意,不過倒是站起了身,提了兩張椅子就往屋外廊下去,將凳子擺在了廊下,自己坐了一張,留一張給司季夏,「在這兒坐吧,可不想在你那亂七八糟的廳子里呆。」
司季夏也微微一笑,走在他身旁坐了下來,「殿下這一趟去綠堤,那邊的情況可還好?」
司郁疆卻是搖了搖頭,才接著道︰「所以才不能在你這兒久呆,坐一會兒就走了,要趕著回京把綠堤的情況告訴父王,而且父王的病況似有轉變,我不放心。」
「嗯。」司季夏微微點了點頭,就在這時,司郁疆朝院子里望了望,望了一周後盯著司季夏問,「你娶進門的妻子在哪兒呢?我怎的到現在還沒有見到她?我可是專程從青碧縣經過道是來把你的那杯喜酒補上的,到了這兒卻是不見你妻子的影兒了,莫不是她真的長得太美,你藏了起來不舍得讓我見到?」
「殿下誤會了。」司季夏忙解釋道,「殿下這杯酒自然是要補上的,只是殿下今兒來得實在不對時辰,阿暖姑娘才剛出府去沒有多久。」
「阿暖?姑娘?」司郁疆听著司季夏對他那新妻子的稱呼有些不可理解了,定定盯著司季夏看,盯得他覺得渾身奇怪後才道,「阿季,莫非你瞧不上人姑娘沒踫過她沒和她洞房所以還叫她姑娘?」
司郁疆的話讓司季夏忽的有些緊張了起來,又急忙解釋道︰「不,阿暖姑娘很好,我並沒有瞧不起她,只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她罷了。」
「哎,阿季,我真不知該如何說你才好,你又有哪點不好,照我說,你足以配得起這天下間的任何一個好姑娘。」司郁疆似乎很不喜司季夏的妄自菲薄,不過他嘆氣完後又笑道,「不過看阿季你這緊張的模樣,是喜歡你這個妻子的吧,否則你也不會一說到她就這麼緊張了,我說得可對?」
司季夏不答,司郁疆卻笑得愈發開心了,「呵呵,阿季,認識你這麼多年,我可是第一次看到你會緊張,看來你真的是在意她。」
司季夏的心在听著司郁疆這含笑的話時輕輕地顫動著,他心中有些錯愕,因為「喜歡」這個詞,他對阿暖姑娘……是喜歡嗎?
「阿季,你脖子上圍著的這條棉布是什麼東西?」就在司季夏想著怎麼回答司郁疆的問題時,他的話鋒已經轉了,司季夏不由看向自己脖子上圍著的棉布,目光在觸及到那塊黑與白拼合的長長棉布時不經意間柔和了幾分,「阿暖姑娘說這叫圍巾,暖脖子用的。」
「圍巾?還真是個奇怪的東西和名字。」司郁疆盯著司季夏那不知不覺間柔和的眉眼,又問,「她給你做的?」
司季夏點點頭,司郁疆的目光轉到他肩上的斗篷上,「新斗篷也是她為你做的。」
司季夏又點了點頭,「是阿暖姑娘到布莊里讓人裁縫的。」
司郁疆又看向司季夏的眼楮,輕輕笑了起來,「阿季,她待你很好吧。」
司季夏有些怔,一時沒回答司郁疆的問題,卻是听司郁疆兀自接著道了,「若是待你不好,又怎會為你裁新衣,我可幾乎沒見你穿過幾次新衣。」
「這樣就好。」司郁疆語氣里是發自內心地為司季夏高興,「有一個人陪你,不然你總是孤單一人。」
他縱是日日想與他一起煮茶飲酒把酒言歡,然他與阿季都知,這不可能。
「那殿下又如何?」司季夏還是不能適應他嘴邊的話題一直圍著冬暖故轉,是以把話題扭到司郁疆身上,「那個出現在殿下夢中的姑娘,殿下可有再見著她?」
一說到這個,司郁疆忽然想到了方才在街上的晃眼一瞥,不由有些失落,「不曾,方才在街上似乎見著了,待我下馬車去尋,卻又尋覓不見其身影了,或許是我錯覺了,她應當不會出現在南嶺才是。」
「那這般說來,殿下是知曉她是何人家的姑娘了?」
司郁疆點點頭卻又搖搖頭,「我只是猜測或許會是左相府的姑娘。」
「左相府?」司季夏有些微的蹙眉,「殿下是否要等阿暖姑娘回來問問?或許她會知曉。」
司郁疆卻是拒絕了,嘴角的笑容勾得尚是心情不錯,「還是不了,這種事情還是我自己去找去問去遇到比較好。」
「能得殿下如此在意的,那一定是個好姑娘。」司季夏也微微一笑。
「好了,坐著也是坐著,我幫你收拾收拾屋子。」又坐了一小會兒,司郁疆站起了身,卻被司季夏攔道,「這等小事怎敢勞殿下動手,殿下坐著就好。」
「你和我之間還說這些?」司郁疆說著就拂開司季夏的手,「我讓炎之也過來幫忙。」
司季夏不再阻攔,因為正如司郁疆所說,他們之間,又何必說這些小事,盡管他們都各自心中都有著不可也不能告訴對方的事情。
半個時辰,還不見冬暖故回來,炎之看了一眼天色,提醒了司郁疆一聲,不得已,司郁疆要趕著回京畿,不能久等,便站起身與司季夏道別,不忘笑道︰「想喝你們這杯喜酒還真是不順利,下次,下次不論如何,阿季你一定要讓我喝上。」
「好。」司季夏露出淺淺的笑,頷首。
司郁疆又像上回一般邊往月門走邊抬起手在空氣中揮了揮,揚聲道︰「天地已經拜了,洞房這種事情可就不要再拖了。」
司季夏耳根微微紅了,眼神卻漸漸暗了。
洞房?這是他沒有想過也不敢想過的問題,因為……
只見他抬手模向自己殘缺的右臂處,方才還帶著淺笑的眼神完全沉了下來。
*
冬暖故這一趟出去很久,久到天色開始偏向暗沉,久到司季夏本就不安的心更不安了,他匆忙地將肩上系帶有些松了的斗篷重新系得更緊些,邊系邊往後院走,腳尖只稍稍點地便躍上了高高的牆頭,就在這時,一塊突如其來的石子砸到了他的腦門上。
司季夏一愣,站在高牆另一側外還保持著拋石子動作的冬暖故也愣住了,隨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看到司季夏的額頭上流下了一條血水。
司季夏似感覺不到疼痛般並未理會被石子砸破的額頭,只輕輕松松地落到冬暖故面前,看到她完好無恙地站在他面前,他一直緊張不安的心這才稍稍松了下來,聲音卻還是有些緊繃道︰「阿暖姑娘回來了。」
方才在院里等待的時間里,有那麼一晃而過的想法,竟認為她這一出去就不會再回來了,這個想法讓他覺得十分不安,甚至有些……害怕。
而她現在就站在他面前,她並沒有離開,她又回來了,真好,真好。
司季夏是緊緊盯著冬暖故的,這是他第一次這麼目光直接地看著她,讓冬暖故清楚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緊張不安,緊張什麼?緊張她會一去不回麼?
司季夏還未發覺到他的失態,卻在這時有柔軟的帕子輕按在他額頭被石子砸破的位置上,他回過神時下意識地想要往後退開一步,冬暖故像知道他心里想什麼一般還不待他有所動作便嚴肅道︰「別動。」
司季夏頓時定在了那兒一動不動,甚至屏住了呼吸,任冬暖故手里拿著帕子動作輕柔地幫他擦掉他額頭上的血,過了一會兒才听得她道︰「好了,回屋後再上些藥就可以了,先來搬東西吧。」
搬東西?
冬暖故說完話後轉身往她身後高高的草叢里走去,只見她撥開了那齊人高的荒草,司季夏這才注意到草叢後居然擺滿了一大堆東西,大包小包,甚至還有……鍋碗瓢盆?
司季夏站在草叢前有些傻眼了,那些大包小包合起來起碼有二十來包,還不包括鍋碗瓢盆在內,令他不由得又將目光移到了冬暖故身上,他知她是出去買東西了,倒不知她會買得這麼多,這麼多的東西,她自己一人如何搬得動?
冬暖故似乎知道他心里想些什麼,一邊將一只大包從草叢里拖出來一邊道︰「請人用馬車拉過來的,我自己可沒那麼大本事。」
司季夏點了點頭,他發現她的聲音不再像那日在水月縣听到的那般沙啞,清泠了許多許多,很是好听,許是方才在外邊了的緣故。
冬暖故則是看了司季夏一眼後又看了滿地的東西一眼,忽然就覺算了,于是道︰「還是替我把麻繩栓到樹上即可,我自己把這些綁了拖上去再扔到院里。」
並非她覺得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實是因為她想起了車夫大叔對她說過的話,他的臉色,確實比在水月縣時青白了許多,沒有多少血色,好似隨時都會倒下一般,既是如此,她又為何非要用他不可,她自己並不是不可以,只不過動作會慢了許多而已。
「阿暖姑娘。」誰知司季夏不動,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在她面前背對著她半蹲,語氣很淡卻很是沉穩道,「我先帶阿暖姑娘進去,這些無需阿暖姑娘費心。」
冬暖故默了默,看著司季夏背影的眼神有些微變幻,終是沒有說什麼,而是伏在他背上,任他像之前出來時那般將她背過高牆,背進了院子里。
司季夏將冬暖故放在榕樹下後就讓她回屋坐下歇歇,冬暖故卻不動,只是站在樹下看著他一趟又一趟的往返于高牆內外,許是因為他手上的傷還沒有好透的緣故,他一次提得並不多,冬暖故數了,他一共往返了整整二十趟才將外邊的東西全部搬了進來。
而當他將最後一件包袱放在榕樹下時,他臉色蒼白得一絲血色也無,慘白得近乎能看到皮層下的青綠血管,只見他呼吸短且急,卻又不見他額上沁出一滴汗,唯見他額上那被她不砸破的血口子又開始流出血來,傷口處鼓脹鼓脹的,似傷口下積聚著大團的血一般。
冬暖故正要開口問他怎麼了,司季夏卻在這時匆匆往前邊小樓去了,只對她匆匆道了一句「阿暖姑娘先坐坐,我稍後再來收整這些東西」,便將她獨自一人扔在了後院里。
司季夏的腳步匆忙得近乎踉蹌,只見他急忙回屋,雙腳才跨進門檻反手就要將屋門闔上,就在屋門只差一寸就要完全闔上時,一只縴細白淨的手硬是擠進了門縫中,阻止了屋門的關合。
屋門夾住了冬暖故的手,令司季夏忙將按著門扉的手松開,失了推力,冬暖故輕而易舉地將屋門推開,將自己也擠進了屋中。
本是滿屋青綠的屋子此刻只有最里處的那個貼壁多層花架還尚算完好的立在那兒,屋里沒了垂掛著的綠蘿,那本該滿眼的綠色此刻只剩下三盆未開花的茶梅擺在窗台上,雖是如此,屋子里卻是干干淨淨,顯然是已經被打掃過。
而那被花泥撒滿的被褥此刻竟是整整齊齊地疊放在竹榻上,便是那只被撕破了的枕頭也被重新塞進了棉絮放在疊得整齊的被子旁,只是破口還沒有縫上,髒了泥的棉絮從那破口鼓出,看起來尤為怪異。
對于冬暖故突然的擠進來,司季夏似要說些什麼,然他一張口卻是劇烈地咳嗽聲,讓他想止也止不住,就如他額頭上血包里流出的血,似乎都沒有要止住的意思。
只見他的腳步往竹榻的方向微微移了移,冬暖故只覺地上有異,不由垂眸,見到的是一小小灘的血水,就在方才司季夏站過的地方,還有兩滴沿著他現在所站的地方延伸去。
冬暖故的眸光驟然一凜,看向他的腳邊,只見此刻他的腳邊也有一小片腥紅的血水,還正有血從他的斗篷後邊滴落而下,而他斗篷後滴著血的地方,是他的左手。
司季夏還在咳嗽著,咳得青白的臉皮下充著血,紫紅紫紅,顯得頗為詭異。
然無論他咳得有多劇烈,他都沒有抬起他的左手輕掩住口鼻的意思。
冬暖故伸手,想要撩開他的斗篷看看他的左手,誰知司季夏竟是受驚似的連往後退了三步,扯開了他與她之間的距離。
冬暖故的眼神凜得冷了一分,伸出的手還定在那兒,有些冷淡地看著只顧著低頭咳嗽的司季夏。
他似乎一直在抗拒她,抗拒她的靠近。
冬暖故沒有因司季夏這明顯的抗拒之意而轉身離開,反是朝向他往前走了三步,重新逼近在他面前,司季夏還想往後退以拉開與她之間的距離,只听冬暖故聲音冷比冬日的寒霜道︰「你若再退一步,今夜就可以給我寫休書。」
他若再往後退一步,從今往後,她絕不會再看他一眼,更不會再靠近他一分,他既不想與她一起過日子,那她便可以和他做真正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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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呵呵~殿下回來了!
存稿在燃燒,叔好忐忑啊好忐忑!
又是萬惡的周一,姑娘們可有同感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