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遠披著一領玄色袞銀邊斗篷站在皇寺門外,頭上拉著風帽,手里捧著一只精致小手爐,春蕎秋桐站在他身側,手里打著風燈,暗暗黃亮的燈光映亮了樓遠面上的吟吟笑意。
見著司季夏,樓遠掀開了頭上的風帽,笑得和氣道︰「樓某接候來遲,還望莫介意。」
司季夏只是微微點頭,不語,全然沒有了前些日子對樓遠的溫和有禮,也未覺得南蜀國堂堂右相親自來接候他有何不妥。
樓遠不介意司季夏的態度,只是笑著,隨後看向司季夏身邊的冬暖故,笑意濃了一分,「八也回來了啊,甚好甚好。」
「右相大人當真覺得甚好?」冬暖故盯著樓遠,也微微一笑,反問。
「自是當真,八是不知曉,八不見了的那頭兩天,世子快要把整個京畿都掀了。」樓遠笑意濃濃,「對吧,()?」
「哦?是麼?」冬暖故只是微微笑著,「右相大人是在拐著彎夸說自己的功勞大麼?」
「呵……」樓遠輕輕一笑,「不敢不敢,樓某為人處事一向低斂,從不自我夸大。」
冬暖故但笑不語,看著樓遠的眼神卻帶著一股冷意。
她不敢說羿王爺出現在右相府里將她帶走沒有樓遠參與其中,但她敢說此事與樓遠絕對月兌不了干系,而樓遠的目的,不是她,而是平安。
他要的,似乎就是將平安推入這一場皇權角逐的斗爭中來。
而平安,似乎就有扭動這整個格局的實力。
「右相大人,回城吧。」司季夏淡淡掃了笑吟吟的樓遠一眼,冷冷淡淡道。
「好,是該回城了,這兒雪厚,回城暖和。」樓遠似乎總是笑眯眯的,好似從來沒有什麼能毀了他的好心情,對司季夏和冬暖故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客客氣氣道,「,八,請。」
風燈在雪夜中輕輕搖晃,雪愈下愈厚,很快便模糊了他們的身影。
一輛玄蓬馬車在微積著雪的山路上碾出兩道清晰的車轍印,緩緩往城中方向去了。
就像過無人監守的地方般,馬車暢通無阻地駛進了已然行了門禁的西門,緩緩城南方向駛去,在一處極為尋常普通的人家門前停了下來。
司季夏進了院子的第一件事不是進堂屋落座,也不是隨春蕎前往早已為他準備好的屋房,而是問了春蕎廚房在何處,與冬暖故一同往廚房方向去了,完全視正在一旁叨叨的樓遠于無物。
一向正經的春蕎看著司季夏那似乎照著一層薄冰的背影,似有些著急,見著樓遠並未阻攔他們往廚房方向去,蹙著眉有些焦急道︰「爺,這……」
春蕎不能理解,如今京畿局勢已然迫在眉睫的情況下,司季夏居然還能這般像是什麼事情都不在乎地大半夜往廚房跑,而不是坐下來和樓遠相商當前大事。
然樓遠卻豎起食指壓在自己唇上,做了一個「噓」的動作,看著司季夏與冬暖故的背影微微搖了搖頭,示意春蕎不要,待司季夏與冬暖故的身影在他們視線里消失不見了,才听得樓遠笑著緩緩道︰「春蕎啊,這麼沒有眼力勁兒,這個時候哪是你該打擾人夫妻倆的時候。」
「可是……」春蕎將眉心擰得更緊了,樓遠還是打斷了她的話,「他的天下已在他身邊,他會回到京畿來已是好。」
春蕎擰著眉,似不解。
樓遠輕笑著,將手微微往前一伸,掌心向上,接住簌簌而落的雪花,緩緩淡淡道︰「在有些人眼里,天下蒼生,生靈涂炭皆與他無關,他要的只是一個人,這一個人,就是他的整個天下。」
春蕎听懂了,听懂了冬暖故就是司季夏的那一個天下。
她看著樓遠的背影,看著白雪落在他肩頭,不由問道︰「那爺的天下,又是什麼?」
「春蕎啊,你今夜多話了啊,這種問題,可不是由你來問的。」樓遠只是輕輕一笑,卻不惱。
春蕎卻是朝他單膝跪下了身,垂首道︰「屬下知錯。」
「你有什麼錯?你問的也沒什麼不對。」樓遠將接著雪花的掌心一覆,將手中接著的幾片雪花傾到了地上,似笑非笑道,「我的天下,又是什麼?」
「或許,我從來都沒有什麼天下。」樓遠說著,微微抬頭,任冰涼的雪花掉落在他面上,「從前、現在以及將來,都沒有。」
春蕎忽然覺得很悲傷,為樓遠悲傷。
她和秋桐是從小就跟著樓遠長大的,卻從未見他掉過一滴淚,她們見過最多的,就是他的笑,好像他天生下來就只會笑而不會哭一般。
但是她們知道,他不是。
他的心沒有人能理解,就是白拂,也不能理解。
這天下間,能理解他的,也就只有他自己。
「起來吧,跪什麼跪,你並未說錯什麼。」樓遠擺擺手,「你和秋桐還是少跪我的好,看你們跪我,我自己都時常不習慣。」
春蕎站起身,難得的笑了,「那爺的這個不習慣也太長了,好十幾年了。」
若是可以,她和秋桐也想爺能擁有他的那一個天下,讓他不再終日只是笑,讓他也有一點其他情感。
「是嗎,有好十幾年了?」樓遠拍拍掉落在他臉上的雪花,淺笑,「待你和秋桐都嫁人了,怕是屆時我再想叫你們跪我都難了。」
「爺說笑了,屬下和秋桐嫁人都還早,又或者一輩子都不嫁人了,一直伺候著爺。」春蕎又微微笑了一笑。
「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道理?一輩子伺候爺,是想叫爺慚愧一輩子?要是這樣的話,阿滿那小子豈不是該扎小人詛咒我了?」
說到阿滿,春蕎便笑得有些無奈,「阿滿很好,只是秋桐那傻姑娘還沒看出阿滿的好和心意來。」
「阿滿啊,總有成功的那一天。」樓遠輕輕笑著,細雪落到他唇上,化開成一抹冰涼,「或許我現在就該想想給秋桐個蠢姑娘備些什麼嫁妝好。」
「秋桐若是知道爺對她這麼好,指該樂死。」
「這話說的,好像爺平日里對你們不好似的。」
「不不,爺對屬下和秋桐很好。」
「春蕎啊。」樓遠微微移移腳,轉過了身,面對春蕎,春蕎抬眸看他,只見他緩緩抬起手,竟是將手心貼到了她頭頂上,輕輕撫了撫,笑得溫和道,「你和秋桐是啊,哪有兄長讓伺候自己一輩子的道理。」
春蕎怔住了,久久回不過神來,只覺那撫在她頭頂的手掌給她一種親人的感覺。
還清楚地記得,她和秋桐第一次見到爺的時候,爺也是這樣用手撫撫她們的頭頂,那時的爺,才是七歲而已。
待春蕎回過神時,樓遠已經在笑得讓人覺得有些沒心沒肺,「你們這兩個老姑娘,爺要抓緊時機把你們趕緊嫁出去才是。」
春蕎正想說什麼,正當這時,一道身影忽然飛快地竄到了他們面前來,風風火火的,竟是方才進城門後就和他們分開了秋桐。
秋桐也未說自己去做什麼,現下也正好無大事,樓遠便由著她去了,現下她這般風風火火地跑回來,就像出了什麼大事一般。
「秋桐,什麼事情這般火急火燎的?」春蕎不由又微微蹙起了眉。
秋桐深吸了一口氣,笑眯眯地看著樓遠,有些道︰「我說了,爺不罵我吧?」
「看你這樣,就算我要罵你,你終究還不是會忍不住說出來?」樓遠不驚也不無奈,對于秋桐這樣的性子,他早已習慣了,「說吧,做了什麼事,又或是想做什麼?」
「不不,這次的事情和我絕對沒有關系,而是和爺有關系,大大的關系。」秋桐觀察著樓遠的神情反應,確定他不會生氣後才接著往下道,「哎呀,還是爺要不要自己去看看,融雪那傻姑娘為了爺,快要被人給揍死了!」
原來秋桐方才說的有事,是去找融雪去了。
然她的話音才落,樓遠的眼神便沉了下來,秋桐緊忙道︰「我只是去看看而已,沒有爺的允準,我絕對不敢出手,我之所以去看看吧,只是因為她替我和秋桐伺候了爺這一個多月,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而且我還挺喜歡融雪的,實在……不忍心她的命忽然在哪一處就沒了,所以……」
「說人話。」樓遠听著秋桐這一長串話說下來還沒說到重點,微沉著眼神打斷了她的話。
「回爺,人話就是,融雪為了找爺,和人打起來了,被打得半死,準備全死了。」
「……」樓遠沉默,眸光卻愈來愈沉。
「爺,還要不要听人話?」
「繼續。」
「入夜開始,興遠街。」
「興遠街?」
「回爺,正是。」
「她沒腦子?」去興遠街那種地方?
「爺今兒自己跟她說的。」
樓遠的目光已然變得陰陰沉沉,他嘴角的笑容在漸漸隱去。
小半晌後,才听樓遠聲音有些沉道︰「準備準備,去興遠街。」
秋桐微微一怔,似乎沒料到樓遠會說出這樣的話,而後是隨他進了屋,幫他換衣打扮去了。
雪還在下,春蕎看著樓遠的背影,忽然不由自主地淺淺笑了。
有時候的雪,似乎不一定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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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如約來二更了!雖然這個二更比較瘦,但也是實實在在的二更啊!原來叔碼字實在很慢很慢很慢,二更什麼的,看來很不適合叔啊!
十分十分十分感謝姑娘給叔打的雞血!叔很感激!
只是叔有些不好意思再求票子了,總覺得讓姑娘們很為難啊……姑娘隨意就好!留著給姑娘們喜歡的作者喜歡的文投也可以的!票榜什麼的。好像也不適合叔這種渣蝦來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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