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坐在大巴最後一排,靠著窗戶想著剛剛的情景,她沒有明白事情最後怎麼會變成這樣。
還記得高二開學不久,有個小胖紙在校門口堵住了夏末,然後問她是不是她。然後拿了一張黑白照片,很有時代感。一對年輕的沒有頭的小夫妻抱著一對白女敕的女圭女圭,背景是一個鐵的窗戶;在陽光的照耀下小女圭女圭眯著眼微笑,年輕夫妻表情有些呆滯,那是時代的印記。
夏末一看就大概知道這個男孩的身份,她見過,僅此而已。「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里上學的?」
男孩有些開心︰「開學的時候我有來,看到你很像她,雖然你是短頭發,也不穿裙子。我在櫃子里看到過,媽媽說是另外一個,我不知道是不是你。」
夏末笑笑︰「你也在這邊讀書嗎?」。看著他點點頭,看來是新生了。因為夏末謊報了年紀,所以她提早上學了。
小孩總是好動,那天不經意間看到一模一樣的夏末就問了林鳳,被教訓了一頓。之後偷听到父母對方才知道,原來自己有兩個,而且長的一模一樣。
之後就順其自然的和王家的眾人見面,因為小男孩很激動自己找到了另外一個,尷尬的只有大人。
林鳳特地找了王蔚蔚聊心並且告訴她小時候兩人相處的點滴,有點印象只是太久早已經模糊。
剛開始蔚蔚很興奮,一個長的和自己一樣的,這是很讓人好奇的一件事。她會去接近她,會約她出去逛街,會帶她回家吃飯,會和她分享自己的心事。哪半年時間她們就像未曾分開過一樣親密無間。
可是夏末太優秀了,你可以在球場上看到她的身影,也可以在校公告上看到她的名字,有時還會出現在校門口喜慶橫幅上。
漸漸的蔚蔚的熱情退卻,因為覺得壓力。而她表姐黃曼曼也一直在身邊告誡她︰被取代。最讓她害怕的是夏女乃女乃住院那回,夏末險些被退學,她听見父母的對話。
林鳳用懊悔的語氣說︰如果當時帶走的是夏末她是不是就不用吃苦?她害怕被取代,因為王振國不止一次夸過夏末,和夏末他有好多話可以聊。漸漸的她不再去教室門口等她,不再帶她回家,也不再纏著她問著問哪。
夏末會遺憾有失落,但是不會憂傷。如若曾經愉悅,何懼空夢一場。人生從來都是兩條路,一條用于實踐真知,另一條充滿遺憾感傷。
夏英杰踫踫她的手肘︰「要回家嗎?一起。」
夏末︰「好啊,有一個月沒有回去了,順帶回去看看女乃女乃身體好不好。」
夏英杰開心的說著︰「明天早上八點校門口等你。對了,听隊里的學長說郭清已經請假一個多星期了,知道什麼原因嗎?」。
夏末坐直身子︰「有什麼事情嗎?可能去上海了吧,他和方娉最近鬧的有點凶。」
夏英杰:「啊,還在鬧啊。要填資料了,他們老師也聯系不上他。」
夏英杰終于在高一和夏末匯合,因為成績小升考太差去了二中,拼命了三年終于靠著體育特長進了縣一中。只是感覺已經陌生了,夏末比以前更安靜,更拼命,她很少有空閑的時間,讓人不舍得耽誤他的時間。
自從鄭銘離開後他們關系又漸漸的好起來,夏女乃女乃自從住院後她回家的次數也多了起來,只是相處起來總覺得隔了一層。
夏末皺眉︰「聯系不上嗎?你借我一下。」夏末按了一串數字,可惜是關機的狀態。
她撥通了另外一個號碼,不久就響起一個慵懶的女聲︰「喂,哪位,有話就說有屁快放。」
夏末笑笑好久沒有听到這個張揚的聲音了,依舊這麼的直接。她整理下心情︰「方娉,是我。」
一頭愣了一下,然後懶懶的聲音再次響起︰「喲,神奇啊,怎麼想到給我打,優等生。」
夏末用手指在窗戶上畫環圈︰「是正事,清哥在你哪嗎?學校有點資料要他填,再不就要高考了。」
方娉笑出聲,語氣有些激動︰「找郭清,哈哈,太搞笑了。你問我他是不是在我身邊,你怎麼有臉問我?我們分手了,你如願了。」
夏末嘆氣︰「你們兩人的事情我不想摻和,如果他在你那邊告訴他這件事,或者讓他打這個號碼。」
方娉︰「哎呦,混的不錯,連都用上了。我以為你是不一樣額,沒想到都是一樣的賤。用男人的錢,搶別人的男人,裝冷漠裝清高,以前老鼠和我說我還不信,真是瞎眼了。看你踢開鄭銘做的有多狠多絕,也就郭清還當你是寶。呸。」
夏末翻翻白眼︰「不管你怎麼誤會,只要你將我的話轉告到就好。」
方娉︰「你以為你是誰?難道方娉,在干嗎,我進來了。嘟嘟嘟」
夏末听到那熟悉又陌生聲音嘆氣,然後掛掉遞給夏英杰︰「謝謝,听語氣好像不在她那邊,這次回去問問郭爸。要是回過來,你幫我接一下。」
夏英杰想說些什麼可是看她閉眼小憩,默默的將放進包里,然後坐在一旁。其實現在的擴音真的很大,應該臨近的幾個都有听到兩人的談話內容,尤其是對方有有些尖銳的聲音嘶喊著。
鄉村總是質樸的,當兩人在街口下車就遇見熟悉的扛著鋤頭的老鄉問候︰「這是愛嬌孫女?也回來了,好久沒看到,一中忙吧,好好讀書,真是厲害。」
一旁听見的人也插嘴道︰「是有很長時間沒看到了,听說這次去市里比賽了,不錯不錯。這次能放幾天假?你女乃女乃老是念著你,今天早上好像買肉了。」
夏末一一問好並耐心的回答,夏英杰好奇的問︰「你都知道他們?很熟?有幾個我根本沒見過。」
夏末笑笑︰「大概認識幾個,不熟。」
夏英杰︰「切,我還以為你都熟呢,我就說你都不常回來怎麼會認識。那有什麼好聊的。」
夏末揉揉眼楮︰「都是一個村子的,老人家總有自己的圈子,你不認識他們,他們卻一定知道你。是太無聊了,每天重復一樣的事情,見那麼幾個人,總希望和年輕人聊聊,知道一些他們不知道的事情。」
夏英杰若有所思,好像真是如此。每次回來他女乃女乃就會一直問這問那,一大早就會出現一直到睡覺都在眼前晃蕩,以前只覺得煩,現在想想是太寂寞了,需要和人說。
春婆婆老遠就看見兩人大聲說著︰「哎呀夏末回來了,怎麼頭發又是這麼短,我以為小杰帶同學回來呢。你女乃女乃在皮帶廠旁邊菜地里呢,怎麼說都不听。要不要春阿婆煮雞蛋面給你們吃?」
夏末笑著大聲說︰「春婆婆不用了,我和小杰都是吃了回來的,我上田里幫忙去。」夏英杰知道夏末說不用是真的不用,也就喊著餓,讓春婆婆做午飯去。夏末用口型說著謝謝,然後比比的手勢,對方點點頭擺擺手。
走在去往皮帶廠的路上,不自覺想起那個夏天,一樣的小道不一樣的人和心情。一路成長有些人總會在你的道路上消失,再相遇滄海桑田。
看到夏女乃女乃彎著腰除著草,夏末二話沒說就下田了︰「女乃女乃,不是讓你少種一點的嗎,你一個人也吃不完,菜市場就不要去了。」
夏女乃女乃的比前幾年看起來老了很多,白頭發多了,佝僂的身軀,布滿條條狀狀的紋路的臉抬起來,看了一眼︰「不是說去比賽嗎,怎麼回來了?怎麼會是一個人吃呢,你爸他們不是也在家,還有伯娘嬸子她們,再說你姑姑她們也愛來拿一點。都沒去菜市場了,閑著也是閑著,種種地身體還好點。」
夏女乃女乃一輩子都離不開土地,也為小輩操心一輩子,可是住院卻沒人守著。夏女乃女乃心髒有些不好,幾個兄弟都有糖尿病,吃了很多苦。這幾年幾兄弟賺了點錢,不然看病買藥都成問題。夏爺爺一直在市政府看門,怎麼都叫不回來,幾個都不肯幫著打胰島,夏女乃女乃膽小不敢自己扎針,最後還是春阿公他們每天幫忙打的。
夏末其實有點心疼,上輩子夏女乃女乃沒舍得去醫院檢查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病,所以早早去世。可這輩子卻因為夏末的私心頓頓飯前都要打胰島,吃藥比飯多,諸多禁忌,她明顯覺得老人家不開心。有一回春阿婆還看到她偷吃餅干,脾氣也更執拗了。
「昨天比賽就結束了,今天和小杰一起回來的。這些菜她們估計早就吃膩了,太多就送點給村里其他人。要種菜可以但別太累,去醫院可就去的更大了。」夏末沒有再多說什麼,因為她知道老人家有時候很不講理,她帶著白色尼龍手套低著頭快速的除草。
夏女乃女乃看了眼她的短頭發︰「末末啊,你這頭發太短了留起來吧,女孩子還是長頭發好看。還有,多吃點,太瘦了,正好今天買了肉給你炖著吃。你弟弟去他外婆家了,都給你吃。」
夏末大聲應著︰「好的,這一隴弄好就回去炖肉。我給你帶了一些吃的回來,都是你可以吃的不加糖的,就不要給夏鑫了,他還小什麼好東西吃不到,黃珍也不喜歡你拿吃的給他。」
夏女乃女乃嘆氣︰「怎麼說也是你爸,叫名字別人听到不好。你弟弟挺乖的,听說經常考第一名,以後肯定像你一樣上一中。」
看著老人家開心的滿臉褶子的樣子夏末沒有,只是加快手頭的動作。老一輩的都多少會有這樣的思想︰孫子才能光宗耀祖。
記得夏鑫四歲的時候有個算命的給他排過八字,說他身旺又日支坐正官。喜的夏女乃女乃當場包了一個大紅包,並且將字條用紅布包起來放在床頭的木箱子里面。
其實對于她來說黃珍只是陌生人,只要不惹她其實沒有理會的必要。個人呼吸個人的空氣,這樣挺好。至于夏鑫本來想好好相處,只是一直聊不到一起,一是沒時間相處,二是歲數差距,也沒什麼好強求的。
至于別人怎麼看待,那不是她關心的事,心就這麼大什麼都放進去太擁擠太累。活著本來就不容易,自己又何必為難自己過的不舒坦。悠悠眾口,堵不住,那麼就選擇不听不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