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施翦才淡淡一笑,眉眼如故,「是麼。」
這幾日,施翦早已有所察覺,天空上望來的白鴿多了幾只,施翦眼尖,又可以說是通靈,知道那都是同類的信鴿,訓練有素。若不是提前有所預知,她今天也不會采了這麼多藥草,就是為了給雲嵐做準備的,只是,這來的未免也太快,還是讓人不太適應的。
「知道了?」雲嵐亦是柔聲。
「嗯。」還能沒有察覺麼?毓哥哥以前要走之前也有這樣的情況,只是當初自己不懂事,沒有留意,只當是山里又住了幾只白鴿而已,想象當初自己的懵懂,施翦不禁笑了出來。
「翦兒,我們還會再見的……」
「嗯。」
「你,別哭。」聲音里有些慌亂無措。
「我,哭了?」施翦迷蒙,神色不明。
「是的,翦=.==兒,你哭了。」雲嵐探身,指月復輕輕在施翦的眼角抹了抹,也不知雲嵐那微笑意為何。
「我,為什麼哭?」施翦也納悶,帶著哭腔求解般望著雲嵐含笑的眸,越望,越深,越望,便越沉……
雲嵐手指尖緩緩移到施翦的唇角,輕點一下,「這,便要問問你自己了。」
施翦咦了一聲,抹了臉上的涓涓細流,「問自己?」
「嗯,翦兒,我相信你會想明白的,因為,翦兒向來都是個聰明的孩子。」
離別所獨有的淚水,是否預兆著什麼?下一次的見面,又將如何?
波濤,洶涌,濤聲,依舊。
沉風寨里的寨民們今日里見著自家大王那懨懨的樣子,都只敢遠望,而不敢近觀,生怕他們大王一個不樂意又惹得寨里雞飛狗跳的,那回憶,嘖嘖,當真是不堪回首吶!
施翦自己倒沒有察覺自己身上帶著一股沉悶之氣,也許是晚知也許是回避,總之日子倒還是一天天得過,只是,昨日里有個小插曲,也可以說發生得正是時候,調劑了施翦乏味的生活。
施翦收了個徒弟,這個小徒弟不過七歲,卻是對藥草極為敏感,只是沒有人提點他,所以一直對醫術也只是淺明略涉。
這人,與施翦倒是曾有過一面之緣,也許正如雲嵐所說,緣深緣淺自有定數。
事情是這樣的……
施翦漫無目的地在沉風寨里閑逛,性子一靜下來就啥人也不想見了,就盡挑無人煙的小道走。
倏地,施翦察覺到陌生的氣息,雖說沒有敵意,但是施翦沒想到能在這兒踫上人。
「誰?」施翦輕輕走。
一看,原來又是上次那個小家伙,此時他正狼狽地坐在地上,小臉依舊污黑,衣服雖沒有破爛,卻也是有好幾個補丁。
「是你啊。」施翦友好地笑笑,伸出手想拉起他。
小家伙瑟縮一下,直直望著施翦,眼內的忽閃而過的驚恐也正是施翦所熟知的,施翦苦笑著收回自己的手掌。
「你不用害怕,我沒有敵意。」施翦解釋,因為她看出小家伙眼里的驚恐只是對陌生人的一種警惕,而不是什麼些寒人心的感情。
那小家伙只是搖搖頭,然後扶著一旁粗壯的樹干踉蹌著站起,施翦蹙眉看著,那小家伙不再搭理施翦,只是蹣跚前進,那小腿骨頭似乎給扭著了。
施翦不想冒昧,于是靜靜跟在他身後,在他快跌倒的時候適當地扶一把,顯得既不冒犯也不疏離,只是對比起來,那小家伙倒是冷淡一些,總是輕輕抽出自己的手臂,卻不粗魯,似乎不想跟施翦有何牽扯。
「音兒,又去林子里了?」
施翦聞得熟悉的聲音,不禁抬頭。
「咦,大王,你怎麼也在此?」珍兒疑惑道。
施翦撓撓頭,「你倆認識?」
小家伙回頭忘了施翦一眼,然後默不作聲地走掉了。
珍兒望著小家伙的背影輕嘆一口氣,似乎有許多愁。
「怎麼了?」施翦拍拍珍兒的肩,珍兒看著施翦微笑搖搖頭。
施翦沒打算多問,珍兒卻開口了,「大王,你覺得這孩子如何?」
施翦想想,「這孩子很內向呀。」
珍兒苦笑,「音兒以前不是這樣的……」
三年前,沉風寨發生了一件大事,那是二月的一個夜晚。
「著火啦!著火啦!」
本是熟睡中的人們皆被驚醒,不過一會兒,已是聚集到大火現場。只見那火勢之大足以染紅半邊天,那滾滾濃煙亦是使夜變得更加陰沉,眾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寨里的男人們挑水的挑水,奔跑的奔跑,唯有一人站在大火前,神色凝重,只是瞬間,那人已披上濕衣,作勢要沖入凶騰烈火之中。
「大王!您別去,這火太大了!」眼尖的人瞧見,忙驚呼,卻阻止不了,因為那人已經消失在眾人的視線里,就像被大火生生給吞入月復中。
「音兒,音兒?!」男人素來鎮定的臉上如今只余焦急驚慌,看著倒塌的柱子,燃燒的桌椅,心里生生的不安。
屋里沒有一聲應答,也許,火太大, 里啪啦的聲音早已掩蓋了微弱的呼喊。
「音兒,你別怕,爹來救你了!你要堅持住!」男人抿唇,跨過一個又一個艱難的檻,就為了找到自己最親的親人。
「這麼說,音兒的父親以前是寨里的寨主了?」
「是的,正是胡宏的上一任。」
「那,後來呢?」施翦已經有了不好的猜想。
「林寨主他,為了救音兒,給……」
「嗯。」施翦點頭,這該是緣分麼?他們二人的遭遇如此相似,大火,吞噬了自己的親人。
「大火是什麼引起的?」
「那陣子,林音小,貪玩,林寨主氣急了,便把音兒關在了一個空置的木屋里,說是要讓音兒反省。可是,那段日子冷,音兒自己燒了柴火,卻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于是火勢太猛,直竄上屋頂,音兒也因此被濃煙給迷暈了,所以,便發生了後來的事兒了。」
「那音兒他是怎麼給救出來的?」
「是胡宏。」
「嗯?」
「他後來見林寨主遲遲未曾出來,于是冒著危險跟了進去,寨主那時正抱著音兒,可是已經體力不支,他命令胡宏將音兒給帶出去,等胡宏再進去,卻已經遲了……」珍兒回憶著,面色淒淒,很是傷感。
施翦回到自己屋子中,維維思量一二,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麼了,雖然感嘆自己空閑的時光即將遠去,但是,施翦心中知道,她正需要一些事情來填充她空虛的內心。
斟酌一番,施翦起身,走向那個自己從未去過的偏僻地方。
「咚咚。」施翦輕叩木門,心道,看來這孩子還真的開始避世了。
施翦料到不會有人回應,于是厚著臉皮開口,「是我,進來嘍。」
說罷,推開那吱呀聲響的破木門,屋子里有些陰沉,只有微許陽光透過施翦射在了坑窪的地上。
辯駁得透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