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梅花遲疑地站子地當間兒,回頭看著她娘,不敢往前走。
周晚晚看著王梅花,今年她應該是六歲,黑瘦,頭發稀疏枯干,衣服單薄破舊,神情畏畏縮縮,髒污龜裂的手里捏著幾塊地瓜干,應該是剛才周老太太給的零食。
這個王梅花,還不是以後的周梅花,今生,周晚晚不會再讓她有機會指著她的鼻子說「你和你大哥就得給我和我娘當牛馬使喚」,也不會讓她有機會大冬天地往她的棉鞋里灌滿涼水,就為了不讓她去上學,省下學費給她買新衣服。更不會讓她在周晚晚上大學以後,折騰著說什麼有周陽這個大男人在家,她不方便,聯合周霞幾個把周陽攆去了潮濕的生產隊飼料室,導致他病情加重……
「娘,她的花衣裳以後真的都是我的嗎?」。王梅花盯著周晚晚的衣服看了好幾眼,忍不住回頭問薛水芹。
薛水芹一愣,剛要呵斥王梅花,周晚晚已經搶在她前面開口︰
「你娘說,以後我們家的好衣裳都是你的?」
周晚晚帶著小孩子的無辜和懵懂,問得順口極了。因為這是前世薛水芹的口頭禪,「咱家的好衣裳都是梅花的」,「咱家好吃的都是鐵柱的」。
「嗯!我娘說以後好衣裳都給我穿,讓你們掙錢養活我們!」王梅花仰起頭,對北炕那三個整潔、漂亮的孩子羨慕又嫉妒,還有著隱隱的挑釁與敵意。
「這孩子!瞎說啥!」薛麥穗一巴掌打在王梅花的腦袋上。啪一聲脆響,王梅花哇地就哭了出來。
「我沒瞎說!是我娘跟我說的……」王梅花的嘴被薛麥穗捂上了,只能委屈得 里啪啦地掉眼淚。
「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兒!是我昨兒逗她,說以後有了爹,給她買好衣裳,掙錢養活他們娘倆,這孩子不知道咋地就給听擰巴了。」薛麥穗趕緊打圓場,把王梅花的話給圓回去。
「孩子沒爹了,一直說想要個爹。沒爹的孩子可憐吶……我也嘴笨,不會哄孩子,讓孩子听差了……」薛水芹嘴角有一顆小巧的紅痣。襯得嘴唇紅艷艷的,哭起來更顯淒楚,讓人覺得這娘倆可憐極了。
楊大腳在旁邊趕緊打圓場,再加上不走心的周老太太和周春亮。這個話題很快就被揭了。
他們南炕是把這事兒揭了。北炕周陽兄弟倆的眼里都有了明顯的厭惡和防備。兄弟倆交換了兩個眼神,最後目光都落在了乖乖坐在周陽懷里的周晚晚身上。
以後,他們更得好好照顧了,這個薛水芹,絕不是善茬,必須得防備著她。
大人們在南炕說得熱鬧,王梅花和李鎖柱把注意力放到了周家屋里錯落放著的紅燈籠上。
因為這幾盞燈籠做得小巧細致,周晚晚又和哥哥們在燈籠上畫了小動物、花草。有兩盞還寫了字,就更顯得別致。李鎖柱先試探著拿了一盞在手里。看沒人阻止,就抱了兩盞在懷里不撒手,一看就是要據為己有的意思。
王梅花也想要,她在屋子里踅模了一圈,看只有牆角那有一盞小兔子燈她能夠著,就趕緊跑了。
然後王梅花就發現了剛吃完胡蘿卜,在窩里抱著腦袋洗臉的雪花。
王梅花一把揪起雪花的兩只長耳朵,高興得沖薛水芹喊︰「娘!我找到一只兔子!你給我殺了吃肉!」
雪花是周晚晚專程給周晨訓練的寵物兔,小小巧巧的,渾身毛茸茸胖嘟嘟,誰看了都會覺得可愛得不行,估計也只有王梅花這種饞肉饞瘋了的小孩子才會想吃了它。
周晨一看,馬上就急了,「你給我放下!」
雪花是周晨一個人的兔子,這是兄妹三人的默契。連周晚晚每次說起它,都是「二哥的雪花」。
雪花雖然也跟周陽和周晚晚玩兒,可它只認周晨,只跟著周晨走,平時周晨出門回來,雪花都會跳趴在他腿上,親熱得不得了。只要有周晨在,它誰都不搭理,一心一意跟他好。
周晨第一次有自己的寵物,又是自己撿回來的,還只跟他好,他當然喜歡得不行,把雪花照顧得非常好。
周陽也急了,弟弟對雪花這麼上心,要是讓他們給吃了,弟弟得多傷心。可是他畢竟年紀大一些,不像周晨那麼沖動,他覺得王梅花小孩子不懂事,她家里的大人肯定會阻止她的。所以周陽不但自己坐得住,還能用眼神安撫周晨,示意他看看再說。
可是周陽注定要失望了。
「哎呀媽呀!這兔子養得可真肥!」薛麥穗一看見雪花,也兩眼放光。根本沒在乎周晨的呵斥。
薛水芹也感興趣地看著帶著兩個孩子拎著雪花捏來捏去,看它能出多少肉。
周晨起身就要去把雪花搶回來。這一家子都是狼嗎?見著兔子就兩眼放光想吃肉。
周晚晚一把拉住了周晨。這種時候,周晨去搶回來,無論起因如何,薛家人都會說他不懂事,那麼大孩子還跟個小姑娘搶東西。
雪花看著軟綿綿一團,可你要是覺得它長成這樣就好欺負,那可大錯特錯了。
周晚晚笑眯眯地示意周晨稍安勿躁,接著往下看。
周晨雖然心急,可更信任,就按捺住脾氣坐了下來。
周晨不阻止了,王梅花的膽子更大了。她把雪花抱到南炕她娘身邊,離周晨他們遠遠的,跟李鎖柱商量著現在就把雪花勒死吃肉。
雪花被王梅花揪著耳朵吊了老半天,好像才反應過來,它這是被別人給抓住了!
雪花後腿狠狠一蹬,踩著王梅花的臉就跳到了旁邊薛水芹的懷里。薛水芹條件反射地去抓它,被它一眨眼的功夫就又蹬又咬了好幾下,坐在薛水芹身邊的薛麥穗也幫忙。然後南炕的人就亂成了一團,只十幾秒的功夫,雪花如一道白色的影子,在南炕那群人里閃了幾下,就跳出了他們的包圍,幾個跳躍就跳回北炕邊,雙腳一用力。硬生生一個旱地拔蔥,直接跳上炕,一頭扎進了周晨懷里。
周晨和周陽吃驚得嘴巴都忘了合上。這是他們那個肉團團沒脾氣的小雪花嗎?小貓也沒它動作利索呀!
「雪花可厲害了呢!」周晚晚驕傲地模模雪花的小**。沒辦法。這小家伙的腦袋還扎在周晨懷里不出來呢。
雪花當然厲害,它可是喝了靈泉水和靈液又吃了超級體能強化劑的無敵小兔子!周晚晚還指望著它能陪著周晨長大呢!這點小場面對它來說絕對應付得了,別說這幾個老弱病殘,今天就是來一只狼。雪花也能跟它大戰三百回合。掩護周晨順利離開!
再看南炕,周晚晚還沒看清楚,就被周陽捂住了眼楮。太血腥了,會嚇到小孩子的。
反正,這場相看下來,薛家來的四個人都帶傷走的。楊大腳的傷最輕,也被雪花用腳在手腕上劃出了兩道深深的大口子,幸虧是在手背那一面。要不血管都可能切斷……
王梅花和薛水芹的傷最重,最後周春亮不得不帶著他們去了公社衛生所。不去不行了。王梅花的下巴被雪花蹬出了一道大口子,肉白花花地翻著,太嚇人了。
薛水芹的傷也很嚴重,手硬生生給咬掉了兩大塊肉,胳膊上的棉襖都被雪花蹬透了,棉花上都是血。
雪花一直是個性格溫柔的小兔子,平時它絕對不會這樣攻擊人的。就是趙小三前兩天把它放在棉襖里準備偷回家玩兒兩天,它也是費勁地扭著胖**爬出來,一點兒都沒傷著他。
今天它之所以會忽然凶性大發,是因為周晚晚啟動了它的攻擊模式。早在訓練雪花的時候,周晚晚就防著別人打雪花的注意,給它設置了一個催眠好的攻擊模式,只要周晚晚做幾個啟動這種模式的手勢,它就會由一只溫柔的小兔子變成一只凶悍的大野狼。
當然,再凶悍,雪花還是認識主人的。一到周晨懷里,它就又變成軟綿綿一小團了。
周老太太道歉無數,才送走一行人。她在西屋門口站了老半天,最後還是沒敢進去罵三個孩子。小張的話她可沒忘,這仨小兔崽子現在惹不起呀……
雖然雪花的參與讓這場相看非常不吉利地見了血,可婚事還是定了下來。
因為是寡婦再嫁,也不講究啥頭茬禮、二茬禮了,就定在正月二十,周家人和楊大腳去薛麥穗住的馬場屯下個聘,正月二十八就把婚事給辦了。
聘禮還是按原來說好的,五十塊錢,母女倆一人一套新衣裳。
周春亮從公社衛生所回來,又把薛水芹母女送回馬場屯,雖然已經立了春,可倒春寒更是厲害,來回走了四五十里地,凍得他手腳生疼,回來就把氣都撒在里雪花身上。
周春亮其實更想教訓一下這兩個惹禍的小兔崽子,可是他和周老太太一樣,沒那個膽子。
雪花被周春亮一腳踢出去好幾米,撞到牆上才停下來。這要是一般的小兔子,一定就得血濺當場。
可雪花從地上一咕嚕爬起來,炸著毛兒就沖周春來沖了。
周晚晚就偷偷地給雪花做好訓練了,只要周家人靠近,讓雪花疼痛級別達到二級以上,雪花就會啟動攻擊模式。誰讓它疼,它就一定讓誰見血!
周春亮又一次親身體驗了一把雪花的戰斗力,要不是周陽及時出手救了他,他一定得帶著重傷去結婚了。
就是這樣,他手上也被啃掉了一塊肉,腰上還有兩道翻著白肉的大口子。
周陽開始擔心雪花是不是脾氣太暴躁了,「它要是咬著囡囡咋整?」
「雪花認識好壞人,它不隨便咬人。」周晚晚拎起來又變成乖寶寶的雪花給周陽看。
「我也覺著它知道好壞,你看它從來不咬趙二栓,那小子多能磋磨雪花啊,我看著都想揍他。」周晨也幫雪花。
周陽點點頭不了。在弟弟心里,父親已經被歸到壞人那一類里了……
轉眼到了正月十五,這個元宵節,三家屯依然一片寂靜,鬧元宵、耍火龍、扭秧歌已經好幾年不辦了,大家都響應上面的號召,過一個革命化的春節,既然春節都只能搞革命,那元宵節也不能有什麼慶祝活動了。
周晨把裹得嚴嚴實實,只露了眼楮在外面,抱著她在外面看了幾分鐘月亮就回來了。周陽在後面拿著一個紅燈籠,照著美滋滋的小臉,自己也笑眯眯的。懂事又好哄,看幾眼月亮就高興成這樣。
兄妹三人剛回到屋里,外間的沈玉芬就開始不對勁兒了。
周陽听到她微弱的呼救,趕緊跑了出去。沈玉芬的羊水已經破了,因為是第一次生產,她嚇得直哆嗦,喊都喊不出聲,只能抱著肚子流眼淚。
周春來和周春亮又在東屋,這些天,他們除了睡覺,其它時間都圍在周老太太身邊,母慈子孝,其樂融融。
周陽趕緊把周春來找了過來。周春來一看也嚇得沒了主意,還是周陽提醒他︰「得去找產婆吧?」
「對!找產婆!三樂,你去找產婆!」周春來這才想起來產婆這件事。
「找哪個產婆呀?」周陽急得直跺腳,這時候了,四叔咋一點成算都沒有呢!
他母親要生的時候,提前一個月就跟趙四女乃和宋屯的一只手老關太太打好了招呼,生那天,兩個產婆都是一請就到。這臨時請人家,要是人家有個什麼事不在家,那可咋辦呀!?
「哪個?都有哪個?」周春來整個人都糊涂了,腦子根本就不轉了。
周陽一跺腳,飛快地跑了出去。
二十分鐘後,周陽扶著趙四女乃小跑著來到了周家。
趙四女乃進來一看,就開始生氣地訓周春來,「這咋啥都沒準備好呢?熱水呢?白布呢?剪刀!這都發動這麼老半天了,你們家又不是沒生過孩子,咋就這麼晾著呢?這是大人孩子都不想要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