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晚的傷養好已經是四五天以後的事了。
她故意沒有用任何空間里的藥物,每天帶著破裂的唇角和青青紫紫的痕跡在沈國棟面前晃。滿意地看著他又愧疚又心疼地給自己抹藥。
這個教訓必須讓他記牢了,要不然以後他總這麼沒輕沒重的,她就得經常在家養傷了。
萬一哪天不把人丟外面去,那就更糟了。
周晚晚的傷終于養好,沈國棟舍不得送她回學校,跟她提議,「我們去看看爺爺吧?老頭問你好幾回了,肯定是想你了不好意思說。」
周晚晚也覺得應該去看看沈爺爺,她和沈國棟的事,沈爺爺肯定都知道了,要不然上次她打,他不會對她說那些話。
他們在他面前走一圈,比任何安慰的話都能讓他放心。
沈爺爺已經常駐省軍區了,他們到的時候他正要出門,一看見周晚晚和春風滿面的沈國棟,馬上高興地吩咐小張叔叔,「咱們在家休息!什麼事兒都不管!」
小張叔叔看到周晚晚和沈國棟一起過來,也長出了一口氣,趕緊下去安排。
這倆孩子和好了就好,要不然首長每天都惦記著,又不讓他們去管,真是要把他的頭發都急白了。
祖孫三人誰都不提那一個月的事,說說笑笑地下棋聊天。
沈爺爺跟他們兩個下三人跳棋,幾局下來就嚷嚷著不帶沈國棟玩兒了。這小子就逮住他死磕,處處給小丫頭搭橋鋪路,他都輸了好幾樣東西了。
合著這倆小家伙是來合著伙兒地坑他老頭子的!
周晚晚也不願意帶沈國棟。「你別瞎攪和!一點兒都不按正常路線走!我的布局都被你打亂了!」
沈爺爺看著孫子郁悶的臉哈哈大笑,「來來來!再來一局!誰亂走就算誰輸!」
「你倆都認定我亂走了!我還不是怎麼走都輸?」沈國棟不上當,「你倆就說吧!讓我干什麼?反正坑都挖好了,我不跳也得跳。」
「干活兒去!」沈爺爺和周晚晚異口同聲。
沈爺爺在軍區的小樓可比干休所的大多了,三層還帶了個大大的閣樓,是仿蘇式小別墅,處處大氣優雅。院子也闊大寬敞,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沒人氣。
小樓里警衛員、衛兵、保姆、秘書,所有工作人員全算上十多個。當然不缺人,缺的是干休所小院子里家的氣息。
沈爺爺住進來大半年,每天早出晚歸勞心勞神,已經很久沒有關注過自己住在哪里。吃的是什麼了。
小樓里一直是部隊後勤部當初布置的樣子。設備齊全,規格標準,一副公事公辦的氣息。
周晚晚一來就知道沈爺爺在這邊住得非常敷衍,趁跟小馬阿姨說家常的功夫給沈國棟開了張單子,想簡單地給沈爺爺布置一下家里。
沈國棟非常有效率,剛過兩個小時,第一批花苗已經送來了。
周晚晚和沈爺爺也不下棋了,站在書房的窗口指揮沈國棟栽花。
「這花兒太小了。栽窗根兒下也看不著啊。」沈國棟任勞任怨,一邊挖坑澆水一邊給周晚晚提意見。「要不給爺爺也種美人蕉吧?像咱們家那樣,能長一人高。」
「長那麼高種窗根兒下邊不是把窗戶都擋上了?」周晚晚鄙視他,「到時候還招蚊子。」
沈爺爺在旁邊笑眯眯地听著,听到沈國棟那句「咱們家」,一挑眉毛,這小子也不是太笨嘛!
「要不種月季也行,或者夜來香?」沈國棟接著積極表現。
「你都不知道自己栽的是什麼,亂說什麼呀?這個是驅蚊草,就是要種窗根兒下邊趕蚊子的!那邊的花苗你可別亂動,待會兒我看看再說,就你這審美,說不定干出什麼讓人笑話的事呢!到時候人家再以為是沈爺爺干的,讓你拖累得一世英名都毀了!」
沈國棟模模鼻子沖周晚晚討好地笑,「你可別出來了,怪熱的,你去畫張圖紙,我照著來不就得了!藤椅和茶具馬上就送到,你去跟爺爺喝茶去。」
周晚晚扶著沈爺爺走開,「我們去喝茶,給您帶了今年的新茶,是沈哥哥托人從南方新帶回來的,茶農自家炒了自己喝的,沒您那些特供的看著好,喝起來味道可一點兒不差。」
然後又回頭叮囑沈國棟,「栽完這幾棵就過來喝茶,又沒給你規定時間,那麼急干嘛呀?」
沈爺爺簡直對他這個笨孫子另眼相看了,這苦肉計用的,真是成功。就在外面曬出幾滴汗,馬上就讓小丫頭心疼了。
沈爺爺心里松快了,現在是看什麼都好,讓他干什麼都舒心,笑眯眯地哄周晚晚在家里多待幾天,「一個暑假都沒歇著,開學前不去了,咱們好好在家玩兒幾天。」
周晚晚有點兒為難,郝老師對她寄予厚望呢,她不回去比賽怎麼辦?
「在家一樣畫畫,畫好了讓人給你們老師送去。待會兒讓人把三樓給你收拾出來,一整層都當你的畫室,還有閣樓,你不是喜歡那個大窗戶嗎?也讓你隨便布置。」
周晚晚看著沈爺爺銀白的頭發,拒絕的話根本說不出口。
他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每天回家冷冷清清,圍著他的人越多,需要他操心的事兒越多。八十多歲的老人了,本應該兒孫環繞頤養天年,現在卻不得不在這場時代的狂風驟雨中拼力搏擊。
沈爺爺不是貪戀權柄的人,否則當初也不會選擇退隱,現在他肯這麼辛苦,唯一的原因就是心底的責任感。
對這個已經被破壞得千瘡百孔的國家來說,他們這些人現在是真正的中流砥柱。滄海橫流。在這千鈞一發的緊要關頭,他們必須盡力一搏。
對這樣一位老人,周晚晚不忍拒絕。他為了那麼多人去嘔心瀝血。如果她的陪伴能帶給他一點溫暖和歡樂,她覺得非常榮幸。
「我要把閣樓當臥室,到時候我就是全家第一個見到太陽的人!」周晚晚抱著沈爺爺的胳膊撒嬌,「不過您得想辦法幫我弄張大床到上面去,這個好像有點兒困難。」
「這有什麼困難的?」沈爺爺果然非常高興,「讓國棟想辦法去!他現在可是咱們家的苦力!這種力氣活兒不找他找誰?」
苦力沈國棟果然非常積極,牛飲幾杯茶。也不歇著了,趕緊跑出去安排人給周晚晚往閣樓弄床,順便也給自己在二樓找了個房間。
等晚上吃完飯。家里已經變了好多了。
窗前種好了驅蚊草,院牆邊一從碧綠的美人蕉,旁邊的黑色亮釉大陶缽里養著兩尾錦鯉,甬道栽上了五色格桑花。新搭的花架還散發著木頭的清香。小紫藤花的藤蔓已經生機勃勃地爬上去了。
沈爺爺坐在新搬過來的藤椅上捧著茶杯舒心地出了一口氣,「行了,老頭子又過上人過的日子了!」
周晚晚卻不滿意,還在跟沈國棟計劃,「明天搬一塊靈璧石或者太湖石過來,別太大,不要超過美人蕉的高度,也不用雕琢。底座什麼的都不要,越自然越好。擺芭蕉旁邊。
再去找點兒菊花苗來,現在種是來不及了,要不然就趕不上重陽搭菊花山了。還得弄幾棵大點兒的萬年青或者鐵樹,到時候菊花山太單調了不好看。」
「石榴樹行嗎?用完了你還可以摘石榴吃。」沈國棟拿了紙筆仔細記錄。
「好啊!等石榴熟了我們給沈爺爺榨石榴汁喝,老年人喝石榴汁對身體好。我知道一種榨汁工具,特別簡單,可是非常好用,我畫給你看,你找人做一個。」
沈爺爺看著這兩個孩子商商量量過小日子一樣和諧又幸福,欣慰地長出一口氣。
他自己養大的孩子,當然最了解,這兩個都是倔脾氣,大的就是頭倔驢,認準了誰都拉不回來。小的看著軟乎乎的沒脾氣,可是心思太重,一個事兒別人最多想幾個方面,她能給你考慮出幾十個來。
這樣的兩個孩子,要說不合適,那是真的不合適。他那一根筋的孫子可能這輩子都弄不明白人家小丫頭心里的那些彎彎繞繞。
可他老頭子卻認為這倆孩子合適得不能再合適。
傻小子沒那麼多心思,可是他能折騰,心氣兒足,目標明確盯住了不放松。任你小丫頭心里跟迷宮一樣,架不住那個家伙只走直線,遇牆撞倒牆,遇坑填上坑,反而比誰都能更快地靠近小丫頭。
這就是緣分。
老天爺給誰都會配一個最適合的人,不管在別人眼里配不配,倆人就能齒輪般 嚓扣上,嚴絲合縫,換了別人就是不行。
沈爺爺感慨萬千,開始給兩個孩子講古。五十年前的事了,說是講古也不過分。
「你女乃女乃那時候是校花,長得漂亮,又談得一手好鋼琴,十四歲就有人送玫瑰花了。每個周末在南洋最大的教堂給唱詩班伴奏,一半兒的人是去看她的。
人又特別聰明,從小看你太姥姥的醫書,一看就懂。
外語說得也好,教會醫院里請了個英國大夫過來給市長的老娘做手術,會外語的不懂老外滿嘴的醫學術語,懂醫的外語又不好,最後教堂的神父推薦了你女乃女乃。
她去給那個黃毛當了兩個星期的翻譯,臨走那個黃毛主動要收她當學生,當時要不是我,她可能就去英國留學了,以後也不會……」
沈爺爺忽然說不下去了。他這一輩子,想干什麼就去干了,真沒什麼可後悔的,只是所有的感情和遺憾都放在這一個人身上了,這麼多年以後再提起,竟然還是控制不住地紅了眼楮。
「那您當時豈不是有很多競爭者?您是怎麼把沈女乃女乃娶到家的?這一段兒可得好好講講,我好想知道。」周晚晚趕緊追問。
「你女乃女乃看中我了,什麼競爭者都是白扯!」沈爺爺一提這個果然又來精神了,「別人就算了,就是她有一個遠房表哥,從小兩家大人就私下里商量著要親上加親,那小子也是跟屁蟲一樣跟著你女乃女乃,後來還鬧過自殺,幸虧那小子沒死,要不你女乃女乃這輩子都不能安心了。」
「不過他還不算什麼,最大的麻煩是你太姥爺,嫌我是外鄉人,年紀又比你女乃女乃大了十多歲,有一回差點兒沒拿槍崩了我!」
沈爺爺講起這一段一點兒差點兒被人崩了的自覺都沒有,反而很是自豪,「你太姥爺找了流氓來砸我的店,後來還花錢讓巡捕每天去我的店里找麻煩,天天帶著你女乃女乃去參加宴會,就盼著能忽然從哪兒冒出來個青年才俊讓她移情別戀!」
沈爺爺拍拍沈國棟的肩膀笑他,「娶是那麼容易的事兒嗎?想娶個漂亮就更不容易了!爺爺當年可是拼了命才把你女乃女乃娶到家的!」
沈國棟乖乖受教,「爺爺,您真厲害!」
周晚晚終于知道沈國棟像誰了。沈爺爺再跟她抱怨沈國棟無法無天不服管教她再也不會同情他了!這是先天遺傳和後天教育的雙重結果,一切的責任都得沈爺爺來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