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朦朧,雲朦朧,火光亦朦朧。悠悠的琴聲蕩起的是池中的漣漪,還是人心中的漣漪?亭中的人影盈動,曼妙身姿,伴琴飄逸,空曠的琴音時起時伏,宛轉的舞步時急時緩,清風拂起那薄薄的紗裙,更添幾分靈異縹緲。
我心里暗暗驚嘆,這傅玲瓏的舞學造詣果然非淺,只是听我哼了兩遍,就能跳得這般入曲傳神,能選上她,我真算是很有眼光,看來今天也注定是該她露臉了。我這伯樂當得不錯,她這千里馬更是艷驚四座,美矣,美矣。
很滿意的看著,所有人望著亭中麗影那出神的安靜,我特地留意了一下龍亦軒,連他都一眼不眨的望著那邊。莫名的心里涌出陣陣酸澀,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我這又是為何,一切不都是自己安排的嗎?我早就說過,機遇與挑戰並存,既然傅玲瓏有本事抓住這個機遇,自然該她出風頭。如果因此讓龍亦軒重視上她W@,對她是件天大的好事,對我啟不也是一件好事,龍亦軒就能早早的放我出宮去,我也不用再惹上傅玲瓏和皇後這兩個了,這不是兩全其美的事嗎?那我的心還在酸澀什麼,苦笑為什麼還停留在嘴邊,揮之不去。
帶著說不出的憂愁,隨著琴聲,嘴唇輕啟,聲音竟顯得越加的哀怨︰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唯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一曲終了,輕嘆出一口郁郁的情愫。琴聲還在飄散,舞姿還在靈動,所有的目光依舊留在亭子中那如從月宮中飄下的身影。此曲,此舞,此詞,此景結合得如此的完美無瑕,讓我自己都震驚不已。我真不知道師傅的琴藝已經達到了怎樣的境界,居然能彈造出這樣的意境。
「師傅的琴聲真是曠世奇音啊。」我看向師傅,非常感嘆的稱贊。卻看到師傅眼底洶涌的波動,那臉上的惆悵比任何時候都濃,他就那樣注視著我,在他的眼光中,我覺得自己象要窒息了一樣。
默默的,我不禁然伸出右手,指頭拂上他淡雅的眉毛。師傅依然撫著琴,眼楮定定的看著我,任著我的手指在他的眉毛上拂動,只是嘴角劃出一個讓人揪心的笑容,似乎他等我做這個動作已經很久了。我拂得認真,拂得痛心,似乎我想做這個動作,也已經很久了。
時間在我的指頭與師傅眉毛的踫觸間流動,很漠然的看不清自己的心情。然而就在此時,我的右手腕被用力一拉,指頭離開了師傅的眉毛,接著整個人又被使勁一扯,身體一個踉蹌就被扯到了一邊,混亂中我看到師傅眉間閃過的失落,下一秒鐘就對上那冷得要凍死人的眼神。
我一直以為他盯著亭中,不會再注意到我,沒想到他竟悄無聲息的到了我身邊。龍亦軒看著我,沒有說話,眼光如冰。听著師傅變得有些顫動的琴聲,我揚起一個無謂的笑,心嘆︰龍亦軒啊龍亦軒,雖然我是救過你,你也不用這麼注意我吧,你該注意的不是應該是那邊的人嗎?我看向亭中。
此時師傅正好彈出曲子的最後一個尾音,亭中的人慢慢回身,縴縴細臂向兩邊分開,美不勝收,連我都為之著迷,更不要說,在場久久不能回神的眾人。笑容一蕩,我竟沒來由的輕念出聲︰「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右手一緊,我回過頭,迎上那冰冷似雪的眸子,我臉上笑容很深,很深。此時此刻,沒有人說話。其他的人還沉浸在那優美的回音中,而這邊三個人卻沉浸在相互的沉默中。
忽然,有什麼滴在臉上,一滴,兩滴,三滴手上也有了水珠的觸感,那優雅的臉上也沾上了幾滴水珠,點點滑落。我抬起頭,漫天的珠線落得緊密又稀疏,居然下雨了。
慢慢的池邊開始喧鬧起來,皇上下旨今日荷花宴就此結束,便和皇後離開,場上的人也步伐匆匆的往外趕。而我旁邊這兩人,似乎都沒有動的意思。我無奈的看著四周離去的人影,卻猛然撞上傅玲瓏恨恨的目光,她一邊走一邊死瞪著我,如果眼神能殺人,我真不知道自己會死多少次,我無所謂的對她笑笑,你恨我也沒用,我也不想的,你看,是龍亦軒他自己拉著我的。目送她走遠,再望望池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這還真應了那句話,曲終人散。
看著雨滴越來越大,我實在不知道龍亦軒是什麼意思,師傅也是,干嗎不走?怎麼大家都很熱衷淋雨嗎?我忍不住的說了一句,「下雨了。」
龍亦軒卻沒有理我,依舊眼神冰冷的盯著我。我一個郁悶,看來今天是要陪他淋雨了。我又轉頭,看看師傅,輕聲道︰「師傅快吧,愣在這里干什麼呀?快走,下雨了。」
師傅也沒有理我,有始以來第一次,師傅沒有理我,眼楮里是一種說不出的堅定。我一下子覺得茫然不已,這兩人今天都是怎麼了,龍亦軒會這樣我倒是不太意外,只是師傅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的難以琢磨了?
雨越下越大,打在身上重重的,我嘆氣的搖搖頭,看他們今天要在這里站多久。正無聊著,突然听到龍亦軒冰冷的聲音,「司徒,不管南宮寞今後是不是太子妃,本宮都不會再讓她離宮,記清楚本宮今天的話。」
一句話猶如青天霹靂,我木木的睜大眼楮,震驚的看著龍亦軒,而一旁的師傅卻顯得平靜,感覺就好象龍亦軒說話的對象不是師傅,而是我。我晃動他抓著我右手腕的手,急急的問︰「你這話什麼意思?」龍亦軒不再說話,拽起我的手就走。我使勁的拖,使勁的往回拉,腳步卻還是被強行的拽著往前面走。我轉過頭,看著師傅,清淡的身影在雨中顯得那麼的落寞而悲涼,我想再多看一眼,腳下的步子卻被拽得更快。
好不容易被拽到御花園門前,我覺得我的手都快斷了,他卻還是死死的拽著不放。龍亦軒停下了腳步,眼楮望著外面,他的龍袍已經全部被雨水淋濕,我的玉蝶荷花裙也擰得出水了,貼上身上,感覺冷得透骨。
園門雖然能稍微擋一下雨,但是雨太大,園門的遮擋很是有限,我眼前基本上什麼都看不清楚了,只有他濕淋淋的背影。我抹去臉上的雨水,大聲吼道︰「干嗎呀?這麼大的雨,你想把我冷死啊?還不走?」
話音落,身體突然就被擁緊,整個人被龍亦軒裹進懷抱,頭揶在他的下巴下,耳邊響起他淡淡的聲音︰「先在這里等一會兒,轎子應該過一會兒就來了。」我愣住,久久的沒有動,第一次,這是第一次,我不想掙扎,不想懂得,只想這麼簡單安靜的吸取著他懷抱傳來的絲絲溫度。
好久好久,雨終于轉小。龍亦軒的懷抱很暖和,烘得我身上竟不再覺得冷,我想可能是因為他有內力。他用手遮在我的頭上,雖然我覺得沒什麼用,但是心里卻有一絲甜蜜。微微側過頭,眼楮一頓,視線停在雨中一個落寞的抱著琴的背影上,那麼淒涼無助的背影。猛然間,感覺到自己的心在痛,好痛,一把抓緊龍亦軒的胸前的衣服,緊緊的,緊緊的,目送那背影消失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