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眠隔了好一段時間都不敢再去「逢仁源」,衛鸞的粘人功夫實在是……讓她不敢恭維。
姑姑見她老實了不少,覺得很奇怪,還特別差人買了她愛吃的薩其馬來,說是獎賞她最近的不出門。
吳眠坐在「憶菊齋」二樓的窗邊,听素儀撫琴,彈著一首《高山流水》。
這曲子倒是听芽兒用箏彈過,怎麼一樣的名字不一樣的調子啊?吳眠听著,胡思亂想了一會兒,便小雞啄米似的,打起瞌睡來。
初秋的涼風挾著夏末蒸騰的暑氣撲面而來,素儀看了看窗子邊上睡著的吳眠,她面容無憂,姿勢隨意,不由欣羨地嘆了口氣。
都說快樂的事兒不長久,這話在吳眠身上倒應驗得快。
姑姑臨盆,生下來卻是個女兒。姑丈當下就立馬變臉,拂袖而去。
那晚,姑姑哭了大半宿——听著斷斷續續地低泣,吳眠也一夜無眠。
次日一早,姑姑便讓翠娥來替她收揀東西,要把她送回南安老家去。
姑姑受冷落了,她自動就要把鄭澐漪送回去,要是不識相等到大福晉過來,就不是走那麼簡單了。
「心肝兒,姑姑真舍不得你。」姑姑眼淚汪汪地,緊緊抓住吳眠的雙手。
吳眠小大人似的,抽出姑姑胸前的手絹,給姑姑擦了擦,說道︰「姑姑,您莫傷悲,漪漪大了再來看您。」
這下把她姑姑感動得,把她抱住了,嘴里不住說著︰「好漪漪!」
「漪漪!漪漪!」素儀邊喊著,邊小跑著過來了。
吳眠走上前去,「素素,我該歸家了。」
素儀眼里有了點點星光,「這是難免之事,你我摯交一場,豈有不來送君之理?」
「素素,多謝這些時日對漪漪的關照!」
「你我情同姊妹,怎生如此見外?」
「倉促之間,無甚物件相贈,這枚翡翠牌你帶著罷,他**我相見,以此為憑。」
吳眠拿過來一看,寶貝呀!這是一塊掛在腰間作裝飾的綠色玉佩,古人常形容的「環佩之聲」,這個「佩」就是指的這種。
玉呈橢圓形,上面鏤空雕著一朵菊花,單看那玉色,就知非比尋常了,更何況那雕工,真是巧奪天工,別具匠心啊!
吳眠愛不釋手地贊嘆了一番,覺得自己也要送點兒什麼才好,可是翻了翻自己的東西,沒有一件能拿的出手的。
思索了半天,忽然想起衛鸞送的那方手帕,忙掏了出來,畏畏縮縮地遞,「給,是……自小帶在身邊的,勿嫌棄。」
哪知素儀欣喜若狂地接過,「漪漪!你如何得到顧氏繡工的?這可是千金難求呵!」
吳眠頓時傻眼了,「這……我也不知曉啊!」
難道比這玉還貴重?還值錢?吳眠有點兒後悔了,但又不好意思要回來。
「漪漪,如此深情厚誼,素儀自當銘記于心,萬望你我勿忘這段淵源吶!」素儀沒看見吳眠的表情,捧著那手帕兀自說著。
其實吳眠是一副悔得腸子都快要青掉的表情,眼珠子直直盯著那手帕,很不是滋味兒。
素儀終于看夠了,伸出雙臂擁抱了吳眠一下,「漪漪,真舍不得你走。」
其實吳眠也很舍不得,不要說回家要挨打,就算不要挨打,也不如在這里活得自在。
但是天下之大,她只是一個竄入者,她能去哪兒呢?更何況,她還得替鄭澐漪盡孝,她有父母,有家。
馬車緩緩駛過長街,吳眠像想起什麼似的,忙跳下車。幸好這馬車跑得不快,吳眠踉蹌了一下,站住了腳。
唬得蓮香都快要哭了,緊緊攀住車窗喊著︰「停下!停下!,您上哪兒去啊?」
「蓮香,你先走,我晚點兒跟上。我跟友人道別一番。」話音未落,吳眠已經熟門熟路地拐進了一條小胡同里,眨眼間不見了人影。
「!!」蓮香連聲喊著,想跳又不敢跳,急得跟螞蟻似的在車上亂轉身子。
「逢仁源」里眾人一听她要走了,個個神情低落,悶悶不語。
吳眠走到正怏怏不樂的衛鸞身邊,低聲說︰「鸞,對不住。」
衛鸞輕哼一聲,扭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鴻哥哥!」吳眠又轉向許衛鴻,「對不住!沒能替你們找著父親。」
許衛鴻也很難過,但他強忍著沒表露出來,只輕聲說︰「今次多謝相助,尋父之事……我明此理,賢弟,咱們後會有期!」
吳眠欣慰地笑了,裝模作樣地抱拳施禮道︰「後會有期!」然後轉向在場的人,「各位!後會有期!」
大家也紛紛還禮,將她送出了院門外。
看來當古人蠻好玩的嘛!這個在古裝劇里看到的場景,今天自己也過了一把戲癮,嘻嘻!
吳眠走出胡同,蓮香果然還在原地等著她沒走,她正要走,忽然身後傳來一聲「!」她下意識地抱頭蹲下。
只听「咻」的一聲,一件東西從她的頭上飛過,她戰戰兢兢一模,「糟糕!帽子不見了!」吳眠咕噥了一聲。
正納悶著帽子呢,一個黑影到了跟前。
「給你!帽子。」
「謝謝!」吳眠起身接過,道了謝就要往馬車走去。
但來人抓住了她的手臂,驚喜地問︰「你是女孩兒?」
這下大事不妙了,吳眠暗暗叫苦,這許衛鴻跟出來做什麼呢!
「嗯……這個…….嗯,我得趕車了,天色不早了。」說完趁他沒抓牢,一個箭步沖出去,跳上馬車,嘴里還大喊︰「快趕車!」
車夫慌忙應著,狠狠甩了馬好幾鞭子,馬兒立刻飛奔起來。
許衛鴻怔怔站了半天,吳眠的舉動很讓人玩味啊!
天色漸漸暗下來,車夫收住馬,恭聲問道︰「姑娘,天已黑透,可是在此地歇息一晚,明兒再趕路?」
吳眠探頭看了看,「也好,煩請你到前邊的客棧打听打听。」
不多久,那馬夫回來了,仍是恭聲說道︰「回姑娘的話,還有空房,已命掌櫃的備好。」
吳眠下了馬車,見那客棧並不大,顯得很不起眼,門外掛了一幡,上寫著「此地酒家」四個大字,滿意地點點頭,就是要這樣的地方!
掌櫃的見了她們,忙從櫃台後面迎出來,點頭哈腰地親自把她們帶進了房間。
坐了一天的馬車,吳眠挺累的,早早就睡下了。
半夜,吳眠讓尿給逼醒,忙喊蓮香點燈,喊了半天,也沒人應聲。于是掙扎著自己坐起來,卻驚恐地發現手腳被人捆得嚴嚴實實的。
這是在哪兒?好像坐在車子里,馬車仍然在顛簸,四周一片靜謐,悄沒人聲。
「莫出聲!若不听話,便立時將你了結了!」一道暗啞的男聲突然響起。
吳眠才看清黑暗中,自己的身旁還隱隱約約坐著兩個男人,都是黑衣裝扮,看不清他們的相貌。
吳眠低聲問道︰「請問,兩位大俠是何人派來?」
其中一人喝道︰「江湖人士,何須多問!」
「那敢問兩位欲將我帶往何方?」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若再多話,可別怪我們哥倆不客氣!」
吳眠骨碌碌轉了轉眼珠子,住了嘴,好漢不吃眼前虧嘛!
心中暗暗思量起來。這「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拿了誰的錢,要來殺我呢?莫非……是那個後娘?按理說,鄭澐漪一個小屁孩能結什麼怨呢?除了她還能有誰?除掉鄭澐漪,她就可以獨享鄭家的一切了。
馬車繼續狂奔著,吳眠又動了心思。
「兩位大俠,小女子想方便一下。」
坐在右邊的那個發話了,「忍著!」
「哎……,大哥,小姑娘能如何,且讓她方便就是。」左手邊的那個還算好心。
「那好罷,就依了她。」那人「吁」了一聲,馬車便停下了。
「謝謝大俠!」吳眠趕忙道謝。
兩人給她松了綁,帶著她下了車,指使她就地解決。
吳眠四下觀望了一下,襯著明晃晃的月光,她發現馬車正駛進了一座山里,一面是懸崖峭壁,一面是萬丈深淵,中間只余這能容納一輛單馬拉車的羊腸小道。
被男人看著,真是不好意思解決,吳眠扭捏了半天,那倆人等不及了,她才月兌下了褲子。
「小弟,不如就在此地將她……嗯?」吳眠豎起耳朵,听見一人說著。
另外一個點點頭,做了一個殺的動作,「依哥哥所說罷!」
「這還有沒有天理了!居然對一個手無寸鐵、弱不禁風的小姑娘狠下毒手!」吳眠憤憤地站起來喊道。
倆人見話被听見了,嘿嘿奸笑著走過來,「小姑娘,休怪我們兄弟啊,我們只是為著養家糊口而已。」
吳眠一邊往後退,一邊苦口婆心地勸道︰「你們家亦有兒女姊妹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可是被錢迷得失去良知的人是听不進任何人的規勸的,他們惘然不顧,慢慢逼上來。
吳眠已經退到了懸崖邊上了,無路可退,「別過來,再過來我便跳崖了。」
「眼下只有兩條路子了,要麼跳下去,要麼被我們‘ 嚓’!」兄弟倆肆無忌憚地狂笑著。
吳眠死心了,她咬牙切齒地望著眼前那兩張窮凶極惡的臉,一字一句地喊著說︰「你-們-記-住-了!我-吳-眠-不-會-放-過-你-們,就-算-做-了-鬼,我-也-會-纏-著-你-們,讓-你-們-不-得-安-寧,你-們-不-得-好-死!」
那聲音在山谷里回響著,最後融匯成一股聲音「不得安寧……不得好死……」久久不肯停歇。就連那殺人不眨眼的漢子,也懼怕得瑟瑟發抖起來。
吳眠說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下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