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來,我知你已醒。」那是一個穿透所有世俗的聲音。
吳眠立刻睜開眼楮,一見那人就失聲叫道︰「是你!」
很多年前,那個替鄭澐漪改名的道士。他沒什麼變化,只是身上的鶴氅舊了一些。
吳眠看了看自己渾身上下,發覺自己大概有十五六歲的年紀了,不覺有些奇怪,就問道︰「請問仙師,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錯,是貧道將爾肉身作了法,保有爾年少之軀。」道長淡淡一笑。
「如今世上為何年?」咬文嚼字是吧?我也會。
「康熙二十年。」
「什麼!」那我的肉身不是該二十歲了嗎?怎麼看起來就像是十五六歲的樣子呢?
「貧道救爾性命,爾竟然無謝意?」道士撫髯道。
臭道士!吳眠心不甘情不願地說︰「多謝仙師搭救!」
「嗯,吾與令尊惺惺惜惺惺,今其身陷險境,卻不知如何解救,奈何!」
「道長,您可是說我父親遇險了?」
「嗯,不過兩年,令尊恐有性命之憂啊!」
「那,道長可有破解之法?」雖然鄭老爺不是自己的親爹,但听到他會死,吳眠還是于心不忍。
「汝可是真心?」
「自然是真心!」
「汝可想?」
「?回哪兒?」
「汝本名吳眠,自後世而來。」
「神仙啊!」吳眠跳下床,激動地抓住道士的手臂。
「汝究竟與吾結此緣,吾實難忍心置之不理,收下此物,下山去罷!」說著,從袖子里掏出一個打磨得極其光滑的石匣。
「什麼啊?」吳眠打開匣子,是顆黑黝黝的藥丸子。
「此丸喚作‘保命丹’,既是有心救鄭老爺,當護此丸周全。」
「仙師,您既然知曉我打哪兒來,必定知曉我如何能,求您透露一二。」
「天機不可泄露,汝快快走罷!此生……惟苦夢一場矣。」
吳眠無奈地收好石匣,悶悶不樂地下了山。
到了山下的村子一打听,人們根本不知道福建在哪兒,只好轉而問北京城,這總不會沒人知道了吧?打算先找到衛鴻他們再商議對策。
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到北京的路,好像二萬五千里長征似的,走了好久好久。
因為身上沒錢,一路風餐露宿、披星戴月自是不在話下。渴了,喝山泉;餓了,討點剩飯;困了,找個背風的地方就躺下了,有時候能遇見破廟,那是萬幸了,大多數時候都是睡在山洞里。
來到北京,正是寒冬臘月的天氣,滴水成冰。吳眠也沒有御寒衣服,冷得覺得連身上的血都結成了冰。她只好不停地走著,借此驅趕寒意。
北京在康熙的治理下,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人們變得富足了,整個城池一片歌舞升平的繁榮盛景。
吳眠還是輕車熟路地找到了當年的大雜院,但是那院子已經煥然一新,完全看不出原貌了。
吳眠上前一打听,說是現在由尚書大人居住了,從前是什麼樣子、住了什麼人,沒人知道。
物是人非,這是「物非人非」了。還以為找到地方,就不用再受那些漂泊之苦,原來自己期望太高,失望也就重了。吳眠呆立了半晌,不知道該去哪兒了。
吳眠失魂落魄地走著,不知不覺來到姑姑的府邸。
還來這里做什麼呢,姑姑當年已經失寵,現在都十來年了,恐怕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本又想找素儀,但是自己沒了信物,當初說好要帶上信物相認的,再說她很可能嫁人了,想想也就算了。
冬天的夜來得早,本來又是陰冷的天氣,白天很快就了。家家戶戶都掌上了燈,街上的行人漸漸消失了。
天色已晚,大雪紛紛揚揚地飄灑下來,世界靜謐無聲,吳眠只听到自己牙齒打架時的「咯咯」聲和腳踩在雪上的「咯吱」聲。仿佛這世間除了她,沒有了任何人。
吳眠又累又餓,拖著疲乏的步子在街上溜達,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家家戶戶這時候可能都高高興興地圍著炕桌,吃著暖呼呼的晚飯,爐子里的火燒得旺旺的……。
那是個人吧?好像是個小孩。吳眠搖搖晃晃跌跛著走,把他從積雪里挖出來,果然是個小男孩。
男孩眉清目秀,穿著錦衣華服,一看就知道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孩子,他是誰?怎麼會在這里?為什麼他會暈倒在街上?
吳眠此時餓得發慌,腦子里一團漿糊,什麼都想不出來。她上下檢查了小男孩的身上,找到一串珍珠和一塊玉佩。
有救了!吳眠抬頭往四周看了看,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當鋪。不由得來勁兒了,跑到當鋪當了幾十兩銀子,她數都沒數,急沖沖地扶起男孩,在最近的客棧住下。
吳眠叫店伙計稱了五斤木炭把火生起來,再點了些酒菜暖身子,又吩咐找了位大夫替男孩看病。
一陣折騰過後,吳眠飯飽酒足,屋里也暖和了,靜靜坐下來守著睡在床上的男孩。
大夫說男孩沒事,就是餓暈了,等會兒他醒來,給他喂點兒東西吃,就萬事大吉。她叫伙計把飯菜給熱著,到時候方便喂他。
等著等著,困意襲來,吳眠趴在床沿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吳眠醒,定楮一看,床上哪兒還有人影啊。
「爾是何人?」
吳眠轉頭一看, !那男孩架子十足,倒也有點兒威嚴的氣勢,就是底氣不是很足。
「為何不答話?」男孩兒明顯有些怒氣。
「是我先有恩于你,你便是如此對待恩公的麼?」吳眠是吃軟不吃硬。
「你!你可知爺我是何人?」
「不知曉,亦不必知曉,管你是何人,與我無關!」
「你喚甚麼名兒?」
「為何要說與你知?」
小屁孩一個!吳眠不屑一顧。
「你擅自將爺身上的物件偷走,該當何罪!」
「擅自?我告知于你,你听得見麼?命都沒了,還記掛著錢財,守財奴!」吳眠從鼻腔里冷哼一聲,「錢財乃身外之物,命才是最重要的!知道麼?小鬼!」
「哈啾!」吳眠冷不丁打了個噴嚏。扯扯自己身上單薄的衣服,立馬決定去做棉衣棉褲去。
「罷了,罷了,就當作你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吧!我不計較了,咱們就此告別,互不拖欠了。」
男孩迅速地攔在門口,「不成!告知我你的名字!」
「那你先說,我再說。」大人要有大量,吳眠決定退一步。
「我……艾褆!」
「愛死?」哪兒有人這麼取名字的?我還「愛生」呢!捂住肚子,吳眠忍不住大笑起來。
男孩定定地看著狂笑不止的吳眠,傻了眼。
吳眠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止了笑,「呃,我叫鄭澐漪,記住了!」
「鄭澐漪……澐漪……。」男孩喃喃輕吟,仿佛要將這個名字刻在心上。
「我走了!」吳眠見他怪怪的,丟下話,趕緊閃人。
「我的名是愛新覺羅.胤褆。」男孩望著她跳躍著遠去的背影,久久不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