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紹威抱著黎亮亮往祖家大院走,經過重重院落才回到東大院寢臥,將她放在柔軟的床鋪上。
她坐起身來,搖搖頭,「這時候睡覺不好吧?」
他在她身旁坐下,「你手受傷了,休息哪里不好?何況,你今天很早起床。」
她蹙眉,「我醒來時吵到你了?」
他搖搖頭,將表哥說的話簡略轉述給她听。
她一臉認真的看著他,「你不會以為我——」
他伸手摀住她的唇,「不是我自夸,一來我比徐士文英俊許多;二來家世也比他好,更重要的是,在親親娘子的賜教下,現在是個得以獨當一面的大商人……」
「行了,行了,我听懂了。」她笑了起來,知道他聰明的看出張宇臣意圖挑撥他們的感情。
唉,做人為什麼要這樣?見不得別人好嗎?她輕嘆一聲,疲累的將身子往他身上靠,頭貼靠在他的胸膛,「我突然覺得好累哦。」
「我陪你躺一會兒。」
她用力點點頭,不敢說偷個浮生半日閑,但最近兩人都忙翻了,想好好依偎也難,就偷個半個時辰的溫暖相依也好。
馬場這麼大,需要處理的事太多了,巡視馬廄、谷倉每天得確定糧草的儲存量、初生的小馬得另外費心照料,還有兩匹讓他們傷透腦筋的龍駒……
祖紹威摟著她,躺臥在床榻上,思緒漸漸移轉到懷里的人兒。
他已經忘了為何以前喜歡高大豐滿的女人,此刻,深愛的妻子窩在他懷里,更顯出她的嬌小縴細,他滿心歡喜,低頭輕吻她的額際、鼻子,忍不住攫取了她的唇,愈吻愈深,他將她摟得更緊,右掌想更進一步的接觸她的柔軟而拉下她的身子時,卻不小心踫到了她的手——
「噢!」痛呼聲陡起。
「抱歉。」他立刻回神,歉疚的坐起身來,察看她的手。
她笑著搖搖頭,主動再吻上他的唇。
「亮亮……」
「小心我的手就好了。」她羞澀的在他唇邊低喃。
黑眸閃動著熾熱的光芒,他溫柔的與她纏綿。
「小心、小心……」
每一天,在這片蔚藍天空下,祖家大院的馬場上演著一次又一次驚心動魄的戲碼。
多名馴馬師以繩索套住龍駒馬首,努力制住馬兒的步伐,才讓祖紹威驚險的跨坐上這剽悍馬兒。
上了馬背依舊很危險,他好幾次差點就要墜馬,每個人的心髒都快要被嚇停了,尤其是在柵欄旁的黎亮亮,她的視線根本不敢從他身上離開,嘴里喃喃叮嚀著,「小心,要小心啊……」
祖紹威不敢分神,感受到他掌心傳來一陣劇痛,他表情有些扭曲,仍咬牙堅持著。
他已能感覺到馬兒的情緒,一人一馬像在揣測對方心思般對峙著,稍不注意就會出事,像這會兒,馬兒刻意甩跳,他雖將身子盡力壓低,仍是跌了下來。
見他被甩下了馬背,黎亮亮想也沒想就飛身撲過去接,其他侍從包括沈雷在內也同時沖上去,但她的武功是里面之最,總是第一個到他身邊,只是他太高大,她太太嬌小,只會被他壓在身下。
沈雷急忙將少爺拉起來,也讓少夫人月兌困,小雁連忙把人扶起。
這樣的戲碼每天每天都會上演好幾回,每個人看了都感受到他們的夫妻情深,卻也看得心驚膽顫,就怕哪一個受傷了。
不過,張宇臣跟徐士文除外,他們想離間兩人的感情已是不可能達成的任務,所以已私下密商,看如何進行下一步。
此時,祖紹威再次上了馬背,他火大了,雙腳狠夾馬肚,讓它搞清楚誰才是主子。
他雖不是馴馬師,但愈具野性的馬愈有靈性,它跟祖紹威比的是誰才是主子,他的霸氣有幾次是大于它,它不得不臣服,但第二日,它就會重新再來,他也奉陪,直到雙方筋疲力竭,隔日再戰。
半個月下來,頑劣的駿馬有被馴服的現象,見到他甚至會靜靜站立,不再仰頭嘶叫,彼此間可見一股無形的和諧。
這讓天天提心吊膽的黎亮亮終于在深秋的暖陽下,露出一抹燦爛耀眼的笑顏,讓祖紹威看了心旌搖動,忘情的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了她一個深情的擁抱。
然後每到的深夜,是兩人可以忘情恩愛的時刻。
他們沐浴後會同坐在床上,看著彼此的雙手。
她先前的傷已好了,又有了一雙白女敕的縴縴玉手,而他的大掌即使天天上藥,內用外敷,仍是傷痕累累,還多了幾個繭。
她沒想到他這麼能忍,喉頭微微緊縮,在心疼之余,以藥膏輕輕的涂抹。
他只靜靜的看她一眼,微微一笑,她亦回以一笑,接著她再拿了另一種能解肌肉酸痛的藥,他畢竟不是練武之人,天天硬撐在馬背上下起伏,自然全身僵硬疼痛,在替他的身子擦完藥膏,她起身在水盆洗淨手後,回到祖紹威身邊,乖乖的拿潤膚膏擦拭雙手,這是為了他而擦的。
不只是要讓雙手保持滑女敕,在替他的手擦藥時也不會因粗糙而弄疼了傷口,但最重要的是,他喜歡她的手白皙滑女敕,這也算是女為悅己者容。
全部完成後,兩人躺在床上,他摟著她,她則輕輕的偎向他,聊著今日發生的種種,聊著聊著,最後不是有一人先行睡去,另一個人才笑著去夢周公,就是兩人相依相偎的以輕柔的吻展開翻雲覆雨的纏綿,雖然,祖紹威有手傷,但小兩口已經很有經驗了,只要「小心手」就可以……
屋外,月色深深,屋內,春意濃濃。
馴龍駒有了進展後,另一匹龍駒在幾名大夫的細心治療下,病情也漸入佳境,已能自己進食,另外,祖德源也稍來家書,說與老總管再游山玩水一段日子就會回家。
這一日,祖紹威與黎亮亮正從城里要回到祖家大院,馬車內,小兩口很開心,因為他們剛談妥了一筆大生意,家里的副總管也飛快的策馬進城,交給他們一封赫親王的親筆信,內述他能理解、也感受到他們的愧疚與歉意,他也不急,願意多給他們三個月的時間馴馬。
一切,好像要否極泰來了!
赫親王給的時間綽綽有余,祖紹威騎乘龍駒已經很順利,一人一馬相當融洽,已能馭風而行,其他騎師也能試著靠近,只要他在一旁安撫,也能上馬騎一小段。
黎亮亮也是愛馬之人,被他吼過一次,就沒機會再坐上龍駒,祖紹威知道她的渴望,笑著道︰「今天,你可以試試騎上龍駒。」
她笑著點頭,眼楮都亮了起來。
馬車在祖家大門停下,甫下車,就見兩名小廝急急的要上馬背,一見他們又連忙翻身下馬,朝他們跑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
「我們正要找兩位主子呢,飛哥它……沒人可以阻止表少爺,你們快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小廝急了、慌了,話也說得不清不楚,因為祖家大院上下都很清楚,跟著少夫人陪嫁過來的飛哥是她最親的家人,意義非凡啊!
飛哥兩人臉色一變,黎亮亮顧不得丈夫,急急的飛身往大院後方的馬場掠去,祖紹威則飛快跳上馬背,策馬沖進大院內。
最終黎亮亮還是快了一步,但這絕不是她想看到的一幕。
柵欄內,張宇臣騎著飛哥,強迫它跳過前方的障礙物,但距離不對,它跨步的節奏也不對,它跳不過去的!黎亮亮立即施展輕功飛掠過去,卻來不及了。
飛哥見到障礙物想煞住步伐,但距離太短,它直直撞了上去,一聲讓她幾乎要心跳停止的撞擊聲後,就見它倒地發出痛苦的嘶鳴。
張宇臣則跌了個狗吃屎,也痛得哀號,「我……我的腳……」
黎亮亮臉色蒼白的撲到飛哥身邊,雙手環抱著它,淚水不停不停的落下,「怎麼辦?怎麼辦?」
「我的腳好痛啊!快叫大夫!」張宇臣還在哀哀大叫。
她淚眼瞪向他,「你害死它!你害死飛哥了!嗚嗚……」她趴在飛哥身上,哭得肝腸寸斷。
此時祖紹威趕到,下馬快步沖到她身邊,一看到飛哥的一雙前腳全折斷,正痛苦的喘息著,他難過的蹲,一手拍撫著痛哭失聲的妻子,一手輕拍著飛哥,「亮亮……」
「我不要,我不要……」她知道他要說什麼,轉頭又瞪向被家丁扶起身的張宇臣,「為什麼?
表哥,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淚眼里有著毫無掩飾的怒火,第一次,她想殺人!
張宇臣的腳也受傷了,本想吼回去,但見祖紹威的表情也很可怕,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飛、飛哥這陣子能跑了,跑得也不錯,我以為他可以——」
「他不可以!」她根本听不下去,怒氣沖沖的朝他大吼!
他忐忑的再看了看祖紹威那冒火的俊顏,心里不禁氣起徐士文,他想的什麼鬼辦法!
「好吧,是我錯了,我可以補償,你在馬場里選你喜歡的馬,兩匹、三匹、十匹、一百匹都我都允了……我會付錢的!」不是他想妥協,而是他發現他引起公憤,馬場的每一個人都帶著怒氣看著他。
「嗚嗚嗚……飛哥不只是我的馬,我當它是朋友、是親人,沒有任何一匹馬可以取代,你可惡,該死的你!嗚嗚嗚……」黎亮亮滿臉淚痕,什麼教養也不管了,她想咒罵,她想殺人!
「亮亮,表哥的事晚一點兒再說,飛哥它很痛。」祖紹威不忍的看著幾乎要發狂的妻子。
「可我不行……我下不了手,我不要!」她心痛的埋在他懷里痛哭。
他朝一旁的沈雷點點頭,沈雷明白的靠近飛哥,接過家丁拿過來的刀子,在它耳畔說些好話,刀身隨即沒入馬月復,不一會兒,飛哥痛苦的喘息聲慢慢消失,起伏的馬身也漸漸靜止。
「哇——」黎亮亮大哭,這痛不欲生的哭聲讓在場的奴僕都為之心酸,小雁跟其他丫鬟更是忍不住也哭了出來。
祖紹威看著緊緊抱著飛哥不放的妻子,在她耳邊說了些話,她才願意放開它。
飛哥被奴僕們搬進它專屬的馬廄,黎亮亮也隨即跟進去,她不準任何人進來,就連她最深愛的祖紹威亦然,她只想好好的陪伴飛哥。
她這一待,從白日至入夜,祖紹威貼心的叫奴僕們多備了幾個暖爐,讓她能溫暖些。
馬廄里,黎亮亮側躺在飛哥身邊,輕輕撫著早已冰冷的飛哥,細數它來到她生命的時間,點點滴滴,好多好多美好的回憶……
她的淚水不停落下,哭得不能自己,「嗚嗚嗚……對不起,飛哥,是我沒有照顧好你,對不起……
對不起……」
馬廄外,還有一個靜靜陪伴的身影,祖紹威抿緊了唇,看著燈火通明的馬廄,臉上的自責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