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徒焚心 第二章

作者 ︰ 宣萱

第二章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還來不及處置床上昏死了的女人,聞人居的大門再度很幸運地被青睬,發出被敲擊的聲音。

心緒正翻涌的聞人胤根本沒有多余的心思去顧及那在外頭不斷敲門的訪客,一雙炯亮的眸子緊緊盯著昏倒在他懷里的女子,原來想將她緊緊攀住他的藕臂移開,然而濃眉一挑,薄唇微微泛出森冷的笑弧,他沒有撤去她的攀附,反而將她摟得更緊。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來人仍然十萬火急地敲著門。「聞人胤!你要是不出來的話,我們就要殺進去了。」

听到來人的聲音,聞人胤這才有所反應,唇畔的冷笑微褪了些,但仍是抱著懷中的女子不放。

「你該不會死在里頭了吧?」聞人居的大門被粗暴地踹開。「聞人?聞人?不會吧!我們這一段時日沒有來見你,你就想不開跑去自殺了嗎?」寢房的門被推開。「聞人?你。女人?」

首先闖進來的武震霄一見到聞人胤懷里抱著一個女人,眼珠子瞪得差點掉出來。

「女人?會嗎?」步蹈天是下一個驚訝不已的人。

「什麼?女人?」華飛雪挽著她的夫君風奪雲尾隨在後沖進來。「我有沒有看錯?」她不敢相信地又眨了眨眼。

「我想應該是沒有。」風奪雲同樣是以非常不敢置信的目光瞅著聞人胤和他懷里的女子。

「大哥。」聞人胤對風奪雲等人點頭示意,沒有為自己的行為解釋的意思。

「聞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華飛雪一句話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深深質疑。

自從三年前朱雁心死于火焚之後,從前那個聞人胤就已經不復存在,他們一群兄弟無論怎麼勸他,都沒有辦法將他從那一場災難之中喚回。

搬離九龍堡、移居斷情谷的他變得冷絕孤獨,而且從此除了九龍堡他們這些至親之外,再也不肯救其他的人。他們這群人一點兒也不放心他,是以時常以各種名義來探望他,生怕他一個想不開,連遺書都沒寫就跟隨著朱雁心的步履而去,沒有想到,這回居然看到他懷中抱著一個女人。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聞人胤凝注了眾人片刻,慢慢扯動唇角。「你們只要知道,在這個女人死之前,我都不會有自殘的念頭,那就夠了。」

「不會吧?」華飛雪瞠大了水靈明眸。「我以為你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愛上任何一個女人,可是你現在竟然願意為了她活?」那這個女人可就是對他意義非凡了。

「我說過我愛她嗎?」蒼涼的笑容在聞人胤唇畔泛起。「她不配!」沒有人可以比得上他的雁心!他的雁心哪。

「那。那那那。」華飛雪支支吾吾地指著偎在他懷中的那名女子。「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不愛她又要抱著她,這可不像聞人胤的作風啊!

「恨,同樣足以支撐一個人。」聞人胤淺淺淡淡地答道,語聲雲淡風輕,心中的仇恨卻只有他自己知曉。

一想到這個女人就是那個下手的人,他就恨不得將她碎尸萬段!

「你恨她?」武震霄听到這個字眼,同樣覺得莫名其妙。一個人能得到他的恨,那可也厲害了!

聞人胤深黝的目光緩緩地掃過眾人,墨眸里隱著無邊無際的痛。「她。當年點火的人,我怎麼能不恨?」

「啊?」華飛雪對于這個新訊息有些難以消化。為什麼她好像覺得哪里出了問題?「既然恨她,為什麼還要將她留在身旁?要是有人害死我深愛的人,我一定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

「那年合札爾不也死得很難看?」聞人胤露出一個狂狠的笑。「但是我後來才發現,讓一個人死去,根本就不是最好的報復。」

「啊?」原來聞人胤心機很深啊!還好她以前沒怎麼惹他,要不然他心性大變之後,她可能就不會活到現在了。

聞人胤嘴角上掀,道出謎底。「我會用盡所有的辦法來讓她活著比死還要痛苦!」

救我。胤。救我。

嬌弱的身子被漫天濃煙所籠罩,灌進了鼻腔,連呼救都顯得無力。

救。胤。胤。

瘦削的嬌軀痛苦地趴在地上,匍匐前進著,已經幾乎說不出話了,連伸手呼救都困難。

胤。

漫天的大火一卷,荏弱的身軀立刻被吞噬得無影無蹤!

「雁心!」聞人胤俊容沁滿了汗,從睡夢里被驚醒,習慣性地往身旁一探。「雁心。」

熟悉的香味淡淡地送入他的鼻,他莫名地安穩下來。

「雁心。」聞人胤下意識地用力收緊懷抱,將懷中人摟得更緊。「雁心。」

「啊?」被他的力道驚醒的無鹽睜著大大的明眸望著他。

「你不是雁心!你不是。」聞人胤霎時松開手臂,薄唇露出淒涼的笑容。「真是可笑,我竟然會把你當成她!」

復雜的光芒自無鹽的眼瞳一閃而過,她咬了咬蒼白的下唇。「你把我殺了吧!解決了我,對你我都是件好事!」

「不!」聞人胤冷冷地搖著頭,勾起的唇角有著冷酷絕情的弧度。「殺了你根本不能解決什麼!」

無鹽遲疑了一下,終于將疑問道出口,「那你究竟想怎麼做?」因為想要得知答案,她下意識地微微湊近了他。

淡淡的水仙混著藥草的香味再度向他襲來。聞人胤一時之間又因為那香味而有些恍惚,直到對上她那張覆著軟皮面具的容顏。「該死的,你為什麼要撲水仙味道的香粉?」

「我。我沒有!」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吼,無鹽慌亂地搖著頭。「我。我有水仙的味道嗎?」

聞人胤眯起質疑的闇眸。「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你的身上滿是水仙的氣味!」

那股明明應該只出現在雁心身上的氣味。

「我。我知道我的身上。但我以為。」無鹽結結巴巴地說道,明眸掩在濃密的眼睫之下,看不出思緒。

「你究竟想說什麼?」聞人胤挑高濃眉,難以理解這女子為何有那麼多面。

那天她堅持不讓他救的時候,明明是倔強而堅決的,如今的神情看來卻像是在掩隱些什麼。

無鹽勉強迎向他的黑眸,在觸及他的目光之後,又低頭喃語,「我不知道我的身上有水仙的味道。怎麼,很難聞嗎?」

「你真的不知道?」聞人胤以食指頂起她的下顎,亮黑的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就算你那時候不是雁心的奴才,你也應該很清楚,雁心天生就有一股水仙香味!那是宮中公開的消息!」

「我。我。我那時候才剛進宮。我不知道。」無鹽囁囁嚅嚅的,看起來就像真的不知道此事。

「我該相信你嗎?」聞人胤邪冷地笑了。「你看起來無辜到了極點!」他陰黑的眸子射出森寒的光芒。「你不知道雁心身上有水仙的氣味?你身上這股氣味也是與生俱來的?」

「對。」無鹽怯怯地點點頭。「但我以為它是別人聞不到的。這跟香粉的氣味一樣嗎?」她湛亮的眸子望進他冷然黑瞳里,像是索求答案般地盯著他。

「香粉。」聞人胤微愣,思緒飄回了他再也尋不回的從前。

「不要一直聞我啦!」朱雁心咯咯直笑著,將湊在她身旁貪婪地吸聞著她體香的聞人胤推開。「這里是宮中,不是九龍堡,你安分點!」

「你香得讓人難以安分,你不知道嗎?」聞人胤制住她頻頻揮動的小手。「這香味真的教人迷戀。」

朱雁心挑高秀眉。「是這樣嗎?我父皇還常笑說,我身上的香味是從小要女乃娘給我擦香粉的呢!你說,我身上的味道跟香粉的味道一樣嗎?」

「這香味香粉怎麼仿得來?」聞人胤皺起眉頭。「你父皇可太高估香粉的能力了。」

「搞不好是你眼界太窄,不知道有這種香粉呢!」朱雁心嬌嗔著。

「怎麼可能?我學醫學藥,接觸的都是這些玩意兒,有什麼我不知道的?」聞人胤對于她的批評可不滿了。

「唉喲,這麼自負啊?依我看來,你也不過是三腳貓大夫罷了。」朱雁心嬌笑著。「真不曉得別人怎麼會給你冠上一個華佗再世的名號?我看一定是你招搖撞騙得來的,對不對?」

「竟敢說我招搖撞騙?看我怎麼處罰你!」聞人胤佯裝憤怒,使勁地在她身上磨蹭著。

「不要。不要一直聞我啦!」朱雁心被他的磨蹭弄癢,咯咯直笑著,清艷的小臉上盈滿笑意。

「不聞嗎?那我只好吻你了。」聞人胤湊近她的唇,在薄唇貼上她菱唇的同時,內心仍不忘嘆息。

她身上的氣味,好香。

她身上的氣味,好香。

視線對上眼前這個女子,聞人胤有半晌的怔忡。她沒有說謊,雁心身上的氣味,是香粉擬不來的。他一直很清楚。

只是,為什麼她也有?

「這不是最大的諷刺嗎?」聞人胤狂放地笑了,笑聲震天。「凶手居然和被害死的人有著一樣的氣味。」

他不停地笑著,幾乎要笑岔了氣,整個人瘋狂地撲向牆上的畫,畫中的女子,有著最嬌美的笑容。「雁心,你告訴我,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你別這樣。」無鹽看他發狂的模樣,水眸悄悄滲上了淚。「你別這樣。」在望見牆上那幅畫時,她的腳步瞬間有些不穩。

深深吸了一口氣,穩住自己的身子,無鹽撫上他的背。「我求求你別這樣。求求你。」

「你憑什麼求我?」聞人胤陡地轉身,森黑的瞳眸中盈滿了狂亂。他大掌擒住她單薄的肩膀,用力搖晃著。「該死的!你這個殺人凶手,你憑什麼求我別這樣?今天這一切全都是你造成的!都是你。」

「我。」無鹽的水眸圓睜,透出驚慌的情緒。「對不起,我真的很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以為。」

「對不起有什麼用?那場火災奪去的可是雁心的命!」聞人胤黑眸冰寒地瞪著她,隨後又轉身望向牆上的畫。「不應該這樣的!雁心。為什麼不是我?為什麼?」他用力地捶打著牆壁,拳頭幾乎要敲得迸出血來。

為什麼不是他死?為什麼。為什麼要讓雁心承受煙燻火燎的痛苦?為什麼?

「你別這樣,你快別這樣。我知道你很愛她,但做錯事的並不是你,你不需要這樣折磨自己啊!」無鹽以身子貼住他,阻止他再自殘下去。

「你有什麼資格說這樣的話?」聞人胤一避,嬌弱的無鹽立刻被他的力道給震跌在地上。

「我。」無鹽吃疼地皺緊小臉,欲言又止。「沒有。」語畢,她困難地爬到牆前。「要自殘的,應該不是你。」

聞人胤還沒回過神,她已經用力地在地上磕起頭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痛!這麼激烈的舉動,能阻止他的自殘嗎?如果可以,那就讓她頭破血流吧!

他說的沒錯,今天這一切全都是她造成的。都是她。

這激烈的性子。冷眼旁觀的聞人胤陡地狠狠撈起她。

不,她不是雁心!罷剛,有那麼一剎那,他居然誤以為她是雁心。

「啊。」無鹽整個人跌進他懷里。

「我不要有人在雁心前面染血,那會污了她的眼。」聞人胤警告似地盯著她。「今天就到此為止,你別再鬧了!」他說完,拎起她的人,準備將她給扔回床上去。

「我。」無鹽斜覷著他,吞吞吐吐地說道︰「我可不可以不要。不要跟你睡在一起?」這樣,她會習慣的。才跟他同床共枕沒有多久,她就已經。就已經。

「這里沒有別的房間了。」聞人胤冷冷地挑眉。「除非你想睡地板!但我可不想凍死你。我說過,就這樣讓你死實在是太便宜你了!」

「我。」無鹽瞪大水眸凝著他,盈盈的眸子里隱著復雜的情緒。

又來了!他幾乎要以為那雙眼,是雁心的。聞人胤嘴角勾起冷笑。「還有,既然你有雁心的香氣,那我更不能放過你。這一輩子我能活多長,你就得跟我活到那個時候。」

「喝藥。」

聞人胤端著藥湯湊到無鹽的面前,放在圓桌上。

無鹽沉浸在自己的心緒之中,沒有發現他的叫喊。這是他親手為她煮的藥,除了藥材是這兒原來就有,他沒有親自到外頭去采之外,起火、烹藥都是他一手包辦。

要不是知道他要她活下來的原因,她幾乎要以為這些行為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深情。

「你在發什麼愣?」聞人胤冷冷一笑。「難道還要我喂你喝藥嗎?」

無鹽這才被他給喚醒,望向他放在桌上那盅藥湯,又凝向他俊美的容顏。「不,我不喝。」

她已經沉溺了,不能再讓自己繼續活下去,否則。

「不喝?想死嗎?」聞人胤挑眉淡笑。「可沒有那麼容易。我說過,不會讓你死的!快喝!」

他將那碗湯藥遞到她面前,黑眸冷厲地凝視著她,強迫她乖乖地喝下那碗湯藥。

無鹽凝視著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堅決地說道︰「不!」

「不喝嗎?」

他將那碗湯藥湊到自己唇邊,深深飲入一口。

無鹽大為錯愕,水亮的明眸睜得圓圓地瞅著他。「你想。」

話還沒有問完,她已然結結實實被擁入他的懷里,蒼白的唇瓣在下一刻被他吻覆住。

她驚愕地瞪大亮眸,想要推開他,他卻以不容推拒的姿態緊緊地鎖擁著她,並強迫她張開口,將藥汁吻入了她的口中。

她的唇嘗起來軟軟甜甜的,就像是。雁心!聞人胤恍惚之中跌入了幻想的錯亂里,狂肆地吻著她,吸吮著她菱唇內帶著苦的蜜汁,瘋狂地索求著她柔美的唇,彷佛要將這三年來沒吻夠的一並吻回。

「唔。」她推拒不得,最後只能依順著他,從喉里發出確確實實的嘆息。

難听的聲調劃破了這段美好。

她不是雁心,不是!聞人胤突地厭憎地推開她。

「夠了吧?你如此陶醉,難道就是故意以不喝藥當做要我吻你的手段嗎?」他冷聲笑睨著她。

「沒有。我不是!我沒有。如果我早知道你要這樣,我絕對不會。」無鹽支支吾吾地說道。

「你究竟肯不肯喝藥?」聞人胤懶得听她那一長串听不懂的廢話,直截了當的問。

「肯、我肯。」無鹽拚命地點著頭,生怕方才那讓人芳心悸動的熱吻又來一次。她會無法承受的。

「那你就自己喝吧!」聞人胤丟下藥碗,逕自邁出門去,獨留她一人在房中暗暗地啜飲那苦澀無比的藥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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