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帷幄
見林長源吞吞吐吐,謝珂不由得微蹙了眉。
這不正常,有人下毒害齊律,而做為齊律的屬下,他們提起那下毒之人不是憎恨,不是詛咒,而是……畏懼。
這人應該不會是齊家人,也不是素來與齊律相斗的齊家長子齊渙。
若是齊渙,林長源也犯不著這麼為難,便是說出來又有何干,怕她知道齊氏兩兄弟內斗,這好像不是什麼秘密吧?
所謂虎毒尚且不食子,齊家主家和便是再不喜歡這個次子,也不會親自對齊律下毒手,若是真的出手相害,這事若是敗露,他們費心積攢下的賢名盛名可就都打了水漂兒。所以這人應該不是齊氏人。
那什麼人讓做為齊律屬下的林長源和賀章都不敢怒亦不敢言呢。答案似乎是……
謝珂一驚,覺得自己得來的答案匪夷所思,可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齊律多年來一定十分防備,不管是親人還是外人,看他那性子便知道了,雖然出身可以容許他恣意橫行,可是他做事,還是有分寸的,而且在外面一應飲食都十分。
在謝氏,只在她屋中用了一次飯,便是和父親謝年,據說也只是喝了幾杯水酒。
可見這人是曾經中過招的,所以才格外。可這次他竟然中了毒。
下毒無非外傷或是內服,外傷?齊律功夫多高她雖不知。可是那日見賀章出手,身手己快如閃電。做為賀章的主子,齊律必然不會差。因為賀章那樣的人,怎麼會認個草包為主。
那便是內服了?也就是說有人硬迫著他服了毒,或是毒~藥混在湯水酒水里,讓齊律不知不覺中招。
而讓齊律無法直言拒絕之人,這世上有幾個?「……他的毒是否是在宮宴上所中?」謝珂輕聲問道。隨後其實不必賀章和林長源回答了,因為他們的表情己說明了一切。
賀章是瞬間望向謝珂,眼中帶著震驚之色,而林長源。臉上則只余下苦笑了。這種事如何能瞞住主子自己尋的這位未來。有時候林長源不由得想。她是怎麼生了這幅七竅玲瓏心的,明明是被養在深閨中,明明放眼整個謝氏,也不見一個真正伶俐的。
可怎麼就養出這樣一個女兒來。
匪夷所思啊。真是匪夷所思的很。不過這是件好事。只有這樣的姑娘才能陪在主子爺身邊。
不管將來如何。總能為主子分擔一二。主子不需要一個養在深閨,只知道繡花的千金。主子要的便是一個可以與他比肩,與他一同痛。一同快樂的姑娘。如謝珂……「沒錯,宮宴當天,陛下留主子宿在宮內,這本也是常有之事,主子是不能拒絕的。只是隔日一早,宮中便有消息傳出。說是主子爺偶感風寒,這風寒卻是數日不見好,最終主子爺被陛下送出京城,直接送到了陛下建在城外的別莊。皇家別莊可不是等閑人能闖的。
屬下回來之時,賀章也不過僥幸闖進了一次。
他雖然見了主子,可主子卻是一幅頹廢樣子,只說不必相救。」
林長源話音落下後,賀章也開了口。
「正如林郎中所說,屬下雖然醫術不精,但也和林郎中學過幾手。能看出主子非病而是中了毒。
主子面色鐵青,人瘦得不成樣子。可是卻什麼也不肯吐露。姑娘,屬下等正是心急如焚之時。還望姑娘能指點迷津。」賀章也不驕傲了,一心盼著謝珂能給他們找條明路。
主子爺被禁皇家別莊,他拼死闖進,卻只得了個似是而非的答復。
若再想闖進一次,可就全憑運氣了。賀章不認為自己可以連著兩次好運。便是闖進去又如何?見到了主子爺又如何?主子爺那樣子……好像是失去一切支撐的力量,人變得頹廢,無望。
他看了都覺得痛心疾首,可是卻無法相幫。
他甚至不知主子爺為何如此。
面前這姑娘雖說在他眼中實在嬌弱的過份,可她能單憑猜的,竟然將事情猜了個大概。這讓賀章覺得也許,她的出現真的是個轉機。
被寄予了厚望,謝珂連臉上表情都沒變,依舊淡淡的。
她很難想像出那個恣意的少年滿臉頹廢是什麼樣子。在謝珂眼中或是耳中,他永遠是朝氣十足的。
便是前世是個大惡人,似乎也永遠活的鮮亮……頹廢?這神情還真的很難想像會出現在齊律身上。
眼下當務之急,自然是先治好他的毒,再想法子讓他恢復自由。至于他為何心如死灰,謝珂想,他會告訴她的。「賀章,齊律到底中了何毒?可有解?」
「……屬下不知,不過下毒之人自然知道。而且一定有解藥,只是……」只是對方即下了毒,自然不會輕意便給解藥。
所以這依舊是個死局。
謝珂轉向林長源。「林先生可有把握解毒?」想必賀章已經和林長源談詳過,謝珂索性直接發問。林長源躊躇片刻,最終搖頭。「沒有十足把握,不過定能延命數日。」天下毒~藥千百種,很多中毒後都是面色鐵青,人迅速消瘦下去。
要想解藥,一定要先知道所中何毒?
這點十分難,因為下毒之人即下了毒,便是一心盼著對方死的。如何肯輕意將毒~藥名字相告。
所以林長源沒有十分把握。但天下毒~藥藥性相輔相成。他不能根治,想法子替主子爺續命一段時日該是不難。
謝珂點點頭。
「即如此,旁的不必想了。先把齊律救出來。若是林先生能斷出毒~藥,能解毒是最好。若是不能……我們想法子去向下毒之人要。總之,我們都不會眼睜睜看著那人毀了齊律。」
一個‘毀’字,卻讓賀章和林長源表情一凜,隨後似乎意會了什麼。
二人變了臉色。
謝珂大概能猜到他們想到了什麼。
齊家次子,雖然名號前帶了個‘次’字,卻是個有封地的……待齊律成年,若是他想,大可帶著家眷前往封地,可謂是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
這自然有很多人看不慣,甚至是嫉妒恨著的。可誰又能保證。皇帝不會後悔呢?後悔將封地給了一個無知小兒。或是悔恨于自己當時意氣用事。所以才有了齊律這一劫。
「可是如何救?」賀章不再猶豫,也不再懷疑謝珂。此時他覺得面前這漂亮的小姑娘,簡直是老天派來救贖他們的。
「你再詳細說說莊子的情況,我們一起想辦法。」
賀章點點頭。一邊回憶。一邊細細說著。
這一說。便說了一個時辰……謝珂心里有了數。
謝末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溫柔的好姑娘,可此時才發現,原來她听了這些。心中竟然是浴血奔騰的。這些本是男兒該行的事,可是她做起來卻覺得得心應手的很。一番安排和布置下來,她竟然覺出幾分暢快淋灕。
最終,她柔聲道。
「不成功,便成仁,不是什麼大事。我們便是敗了也沒什麼,左右若是齊律真的出了事,不管是你們還是我,最終結局也不會比這個好。」
賀章和林長源最終甘心拜倒在謝珂面前。
送走了賀章和林長源,叢蕊扶謝珂回了內室。「姑娘一路緊趕慢趕的,幾日都沒好好睡上一覺了,才到京城,便招了齊心月復來議事。這一議便是半日。姑娘,你當自己是鐵打的嗎?還是趁著暫時沒事,快些歇息一會。」
「哪里便那麼嬌弱了。我沒事,叢蕊,此次多謝你了。」
謝珂最終從四個丫頭中選了叢蕊出來。叢蕊的性子本就有幾分凌厲,而且遇事沉穩。
她所行之事,實在是及險的。不管是程氏還是水青水足,恐怕都不足以當此重任。至于雨卉,更是溫溫柔柔的,有時謝珂覺得雨卉比她還像個。
所以選來選去,只有叢蕊。
叢蕊助了她,也就等于陪她一同赴險了。叢蕊可沒謝珂這麼縴細的神經。
在她看來,用她是信她。
何況自家姑娘的脾性她能不知,不管姑娘做什麼,總不會做壞事的。姑娘讓她做什麼,她便做什麼,不問原因,這是當丫頭的本份。
「姑娘說的什麼話,你是主,我是僕。你吩咐什麼,我就做什麼。不過是送封信罷了。至于此時陪在姑娘身邊,姑娘若是不讓我陪,我還不依呢。水青和水青再加上雨卉,都ding不是奴婢一個。她們那性子,活月兌月兌是個嫁了人會被欺負的。」
「你啊,這張嘴也是越發的不饒人了。」謝珂輕聲取笑著,還是順從的被叢蕊扶上了榻。
她是真的累了,數日趕路,一路上也是殫精竭慮。
在知道齊律境況前憂心,知道他境況後依舊憂心。
與賀章二人計較好了如何營救還是不得放心,總之,她覺得前世不是齊律欠了她,明明是她欠了齊律。
前世‘折磨’她,今生依舊‘折磨’她。
可她又不能眼睜睜看他真的就此一蹶不振。那樣的人物,本該縱橫世間的,如果從此後世間少了一個行事恣意的齊二次,豈不如少了一道美景。
謝珂想,便是冒險,她這京城之行,也是沒有錯的。
行事不問對錯,便憑無愧于心。這是前世的她不明白的,今生,她明白了。所以便是結局真的不如她意,也沒什麼好責怪的。就當一切都是命吧。
前世活了二十五年,今生活了八載……比起齊律來,她算是長壽了。
這樣自得其樂的想著,謝珂緩緩墜入夢香。
再次睜眼,己是華燈初上,楚宅里靜悄悄的,屋中己燃了燭燈,似是听到謝珂的動靜,叢蕊撩了簾子進來。「姐兒,起來吃些東西吧。你都睡了大半日了。」謝珂應了,叢蕊服侍著謝珂梳妝,然後將謝珂扶到花廳。
丫頭們菜上的依舊無聲無息。
只是心中有事,謝珂沒什麼胃口,草草吃了幾口,謝珂抬頭望向窗外。
「什麼時辰了?」「回姐兒的話,馬上便要到亥時了。」
都這麼晚了嗎?
這一~夜,皇城有此不太平。
皇城竟然有幾處走了水,京城最近無雪,氣候本就干燥,本就容易起火,再加上今晚刮了北風,風借火勢,火助風勢,本不算大的火,竟然最終燒成了一片。
京城大亂。
皇帝似乎也被驚動了,派了京畿營的將士幫助滅火,只是幾處火場,待大火撲滅,天都亮了。
諸人忙了一~夜,終于能回去小睡片刻了。
皇帝似乎也是如此的。想著這一~夜該是驚動了不少官員。索性沒傷及百姓性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調查火因也需要時間,所以皇帝干脆善心的罷了一日早朝,讓朝臣們回家休養生息去了。
于是當城外的別莊被流寇洗劫時,皇帝正在酣然大睡,消息送進宮中,卻被內侍攔下,因在內侍看來,不過是幾個逃慌的歹人眼見著那別莊修的巍峨,想去找找秋風點些便宜的。
最近城外來了不少逃慌的流民,便是他們聚在一起也依舊是一群烏合之眾。
內侍覺得這點小事實在沒必要在此時去打攪皇帝,因為皇帝才睡下半個時辰……
待皇帝睜開眼,內侍將消息上報時。己近午時。
皇帝震怒,火速派人去查看,哪里還有別莊,只余下一片火後廢墟。
至于守莊子的護衛,流寇們倒一個未傷,都打昏了扔在莊子外……總之,別莊沒了,被燒了。護衛倒是沒死,可關在里邊的人卻是不見了。
更讓皇帝揪心的是,莊子里發現了一具骸骨。
這事直讓皇帝一天沒有吃下飯,他有些自責,他想自己是不是做的太過了。
那少年,不過是個半大孩子。
只是卻沒人能回答他,他也不能將此事告訴任何人。
因為這人關的本就沒甚道理,現在人還死了……只是那樣的人物,真的被燒死了?可不死,卻有那骸骨為證。皇帝有些後悔,不該對他用毒的。他一身功夫,卻沒能在火場逃生,想來,死的太過窩囊了。
最終,皇帝重重一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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