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患難
謝珂安排這一切,看似城外別莊那把火才是關鍵。城內的火只是混淆視听。可當齊律被安置在楚氏,看著榻上那個消瘦的少年,看著他們那個天下事無不敢做的,素來囂張的主子爺便這般無聲無息的躺在那里。賀章終于明白,原來,這是一環扣一環的。
沒有城內的動蕩,如何能這般悄無聲息的將主子爺弄進這幢宅子。
再遲一個時辰,只一個時辰後,城門關閉,三日內禁止出入,美其名是抓縱火要犯。
實則……賀章重重一嘆。實則,恐怕是為自家主子爺。
皇帝或許懷疑了,可也只能懷疑。賀章自認這番布置,皇帝根本查不出絲毫破綻。不過他們也沒打算就此讓主子爺人間蒸發,就如謝家姑娘所說,他們只是需要時間。
而謝珂此時便立在chuang邊,靜靜望著榻上那個少年。分別不過幾十日,他整個卻仿佛瘦了三圈。
他本就清瘦,現在更是瘦的幾乎是皮包著骨頭。
少年的恣意,少年的驕縱,甚至少年那眸中的戾氣,此時都不見了。病弱之姿現在他身上,竟然讓她的心一抽一抽的擰著。不算疼,可是卻難過的讓她想落淚。
少年鮮衣怒馬,縱~情天下……賀章的原話是,這世上便沒自家主子不敢行,不敢為之事。可此時,他卻這般昏昏睡著。似乎能睡到天荒地老。「姑娘,林先生己經查探過主子所中之毒了。可一時也辯不出主子所中何毒。不過林先生說,可以開幾張方子,便是不能治本,也能延緩主子毒發。」
謝珂點點頭,目光依舊未離開榻上的齊律。
賀章心頭一酸,想他一個七尺男兒,何時有過此時這種心緒,自從他決定追隨主子爺。主子爺雖年幼,可從來都是精神抖擻,甚至可以說是無法無天的。
可不過數日未見。在他心中似乎無所不能的主子爺竟然成了此時這樣。
中毒日深。孱弱無力。別說是謝珂了,便是他也覺得心疼的無以復加。「姑娘說過,只要救出主子爺,余下的一切都不算什麼。」賀章不會安慰人。他也知道自己這話說的空落。可他此時只想對謝珂說這句話。或者,他這話其實更是對自己說的。
便是覺得前路渺茫,他也不能認輸。
謝珂側頭看了看賀章。隨後點頭。「你所言不錯。只要他還活著,就沒什麼能難倒我們的。你先下去吧,他累了,讓他多睡睡。」
賀章點頭,行禮後退了出去。
這宅子主子雖然姓楚,可對外不過是京城一個普通的行商,像這種行商,這種充其量只能說尚可的宅子。京城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便是皇帝心生疑慮,想要一間間查看也需數日。
再說這即是楚氏的宅子,自然有它的獨特之處。
在這里,謝珂絲毫不擔憂齊律的安全。
此時只等他醒來,只等他將一切相告。或是奮起,或是依舊如故的黯淡。謝珂自嘲的笑笑,覺得前世與今生比起來,角色似乎互換了。前世她孱弱,弱的隨便一個人便能將她推倒,攆壓。
今生,他看似無堅不摧,此時卻無知無覺的躺在這里。
人生際遇當真是叵測的很呢……一朝風雲際會,命運軌跡會不會逆轉?便這樣在齊律的榻旁守了兩個時辰,chuang上的人終于緩緩睜開眼楮。
謝珂面上一喜,附身去看他。下一刻,手被然後握~住,他似乎加了力,握和謝珂手腕生疼。謝珂微蹙眉,下一刻,加注在手上的力度頓減。「……寶姐兒。」齊律的聲音,帶著試探,帶著不可置信。
「是我。」
「你怎麼會來?」
得到了肯定回覆,齊律的身子不由得一縮。雖然動作不大,可這是個躲閃的動作,謝珂的心也隨著他身子一動而微微一擰。這少年,哪怕相遇時再狼狽,也從未有過這種可以稱為軟弱的動作。
似乎在他身上,任何與軟弱與關的字眼都不適合。
可此時……「想來,便來了。」謝珂輕飄飄的道。齊律此時似乎才真正的清醒,他望向謝珂,目光平靜的望著,眼神很認真,很凝重。
「……回去吧。」回去吧,回你的建安,回你的謝氏,做回你謝家尊貴的吧。不要來京城,不來在此時看到他,他這樣子?齊律自嘲的笑笑,他這樣子,像個怪物。什麼尊貴,什麼出身,此時都成了笑話。
他出事,父親不聞,親人不問。便是那個他自幼尊之敬之的人,也在他心頭插了一刀。
直到此時他才知道,以前受的那些傷,與此時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有的傷,不會流血,甚至感覺不出疼痛,卻能讓他失去一切。而此時,齊律覺得自己前十四年的人生便是個笑話……他突然不想再爭,不想再斗。爭來了什麼?又能半出什麼?父母厭他棄他便厭他棄他吧。
世上無人在意他,便無人在意吧。
這也沒有什麼,人落地時便什麼都不帶,離去時也什麼都沒有……這也算是公平。
可為何偏偏在此時讓他看到她。他不想讓她看到他如今的樣子,落魄,頹廢,像個喪家之犬。
謝珂搖搖頭,她也不管齊律有沒有看到,自顧自的落坐。「……你不知道賀章和林先生有多擔心你。你啊,不是叮囑過你,行事不可過于恣意嗎?怎麼還是惹了麻煩上身……你可不能趕了我走,我為了來京城,可是煞費苦心的。
你當知道,我一個未出嫁的小姑娘。
便是想出垂花門一步都要稟了長輩的,我那個祖母性子如何你又不是不知。
我這般費盡心思的,你卻直接趕我回去。
齊律,你有沒有良心。」這番話,滿滿的小女兒抱怨。齊律何曾聞過,在他的眼中,謝珂一直是個行事有度的姑娘,她似乎從來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總之,齊二次和謝珂在一步,雖然屢屢覺得自己不被倚重,可是如今面對謝珂滿月復的小女兒心思,卻是痛徹心肺的。
他寧願……寧願她永遠做他心目中的謝家嫡女。
矜貴有度,似乎沒有什麼事情能撼動她的心神。那樣子雖然看起來讓她有些難以親近,可是齊律覺得,她那樣,很好。
而不是像此時這般,看著他,望著他,滿口軟話的對他說。
如果在以前,他會高興,會驕傲,因為小姑娘終于開始倚重他了。可是此時?此刻?「……寶姐兒,你還是回建安吧。我們的親事……你只當我在胡鬧吧。」他素來胡鬧,這次,便當一次真心的胡鬧吧。
他覺得自己根本配她不上。
她是個多好的姑娘,相貌好,性子好,而且還是個機靈的,善解人意的,他當然能想像的出她如何艱難才能來到京城,來到他面前,可便是知道,明白,所以他才覺得自己這般的不堪。
他枉活了十幾載啊。
那時他以為便是父母厭他,兄長棄他殺他,他總還是有人在意的。
可是最終他才發現,那不過存了心的利用罷了。那人可經給他一切,也可以將一切收回。便是他再精心布置又如何,那人一句話,他依舊會滿盤皆輸。
倒不是心存怨懟,不過是願賭服輸罷了。他只是不想連累她。本以為能護她周全的,至少嫁進齊氏後,她的日子過的一定比在謝氏要舒坦,要自由,可是可笑的是,他連自己都護不住,又如何護她……
一切,不過是場笑話罷了。
他不想爭,也不想斗了。「胡鬧?你千里求娶,甚至不惜為此開罪于兄長,父母。原來是胡鬧啊。齊律,你可真閑。」
齊律︰「……」
「只是我卻不想和你玩那胡鬧的把戲。你覺得現在這樣子被我看到,丟臉。你覺得在我心中,你該是無所不能的齊二。你覺得連自己都護不了,更沒資格護我。還是你覺得我謝珂是個眼皮子淺顯的姑娘,只能共富貴,不能同患難。齊氏,你當真如此想我嗎?」。
「我不信命,不信天,我只知道……事在人為,人定勝天。哪怕他真是天……捅一捅又何妨。
人都有一死的,或早或遲而已。而我,不怕死。」都說人越活越畏死,可是如果活著痛苦,謝珂覺得反倒不如死了。
她想不出如果現在齊律從的生命中消失,她的未來會如何?
找個平凡的男人下嫁?
可是認識齊律,了解齊律,甚至最終他們算是有了幾分情誼……她還如何將那些凡夫俗子看進眼中。
說白了,不過一個‘寧缺勿濫’,難道要她再嫁一個權笙那樣金玉其表,敗絮其中之人嗎?不,她寧願獨善其身。可是謝氏不會允許,所以她最終還是要嫁人的,可是有著這樣的心思,難道她過的能比上一世幸福。
不,不能。
或許,那樣的人生還不如上一世,上一世至少沒有比對,沒有念相。她可是坦然而活。而這一世……她心中有了比較,有了牽掛。
雖說前世將他當成宿敵,可是今生,他們卻真真是對‘冤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