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當有什麼規律被打破或是失去什麼盼頭的時候,歲月會變得平靜似水,喑喑無聲。會讓人忘記要去悉數已經的日子,日日夜夜,每日每夜,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一個個機械式的重復。
就像是她一般,她已經記不得她有多長時間沒有再看到他了,不知是她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還是他于她的世界消失,又或是有什麼將他們彼此隔開了兩個世界。
她從前不知道,原來相愛的人真的會變得形同陌路,對彼此不聞不問。
她曾在淺淺的睡夢中想過他們再見時的情形,那時她不敢睡得太深,也不知這些究竟是夢還是她自己的幻想。
她也曾想過多種可能。好的,壞的,平靜的,熾熱的,只是她從未想過,再相見竟然是這樣一副情景。
在她不經意間抬眸向前看去的時候,她看到了他,不遠不近的距離,他一襲清透藍衣,如冰似魄的氣韻,他恍若還是從前的模樣。也是,又不是經年經載,他怎會變呢,只是不知為何,她卻覺得這一見恍若來年,恍若隔世。
腳步不覺停了下來,明明同他還有十幾步的距離,她卻再也邁不動一步,他環著懷中的佳人靜靜地依偎在他的懷中,讓她覺得自己走是一種打擾。
眼前有什麼將視線劃破,打斷她所有思緒,似是隨風飄落的花瓣。她緩緩地對上了那雙鳳眸,他的眸光幽深。令她看不透,恍惚間,她看到那雙風眸中一閃而過一抹訝然的波光。他環著王千兒的手似是微微一僵。
她的身體本就未曾大好,此時頭腦一暈,眼前視線一晃,變得微微模糊,讓她認為這一切不過是她的錯覺。不過也當真是她的錯覺,否則她剛剛怎麼會從他的眸中看到一絲慌亂呢,好像她變了模樣。他不認識她了一般。
當她定了心神,看到他依舊穩穩地環著王千兒肩膀的時候,她更加地確信了。那的確只是一閃而過的錯覺。他好像從很久之前便就不會再對她關心什麼了,恍若無論她生老病死都已同他無關,他的確做得到如此決絕。
這樣的距離,彼此無聲無言。她說不出這是一種怎樣的尷尬。更說不出心里是一種怎樣的滋味,不同于打翻的五味瓶,畢竟那交織在一起的味道中還能有一絲甜,而她卻沒有。
倒是王千兒,對身旁的男子微微一笑,輕輕地從他的懷中離開,懂事地對她略施一禮。
心口一澀,像是被什麼東西擰住。越擰越重,沒有要讓她放松的意思。
她淺淺一笑。努力地壓下心頭所有的情緒,想讓自己看上去很平靜,很平靜。
「臣妾……見過吳侯。」她盈盈而拜,聲音清婉,一如他的眸光一般疏離。
在她恭敬地微微垂首時,她看不到他眸中的情緒,那是一種近乎于悲慟的震驚,甚至有一絲錯愕,這樣的情緒本不該出現在這個男子的眼中。
在他的記憶里,她從不會如此,她總是嬉笑著喚他一聲「權」,有時直接連名帶姓地叫他「孫權」,她從不會對她說說任何恭敬客套的話語。
在他的印象中,這是她第一次向她行禮,規規矩矩地行禮,像是陌生人一樣。
這樣的她,恍若不再是她,讓他陌生。陌生之中有一種錯覺,面前的女子是他看到的幻影。
幻影,多是人們美好的想象,是了,這怎會是他看到的幻影,他想看到的她又怎會是這副模樣?瘦骨嶙峋,面色蠟黃。他甚至有一種想要去抱住她的沖動,他怕這樣瘦小的她會經不起此時這瑟瑟寒風。
可是他沒有,甚至面上沒有表現出絲毫情緒,只是淡淡看著面前向自己行禮問安的女子,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攏起,另一只手將懷中的女子稍稍環緊了幾分。
步婉沒有起身,因為他並未曾讓她起身,她只能這樣屈膝。
她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明明想要看到他,可在真的看到他後卻又後悔為什麼要讓她在這里踫到她,因為她從不知道他厭惡她已經到了不願同她說一句話的份兒上,哪怕只是「免禮」這樣簡單的兩個字。
蕭風瑟瑟,讓她感到一陣涼,許是這樣難受的姿勢保持得太久,她感覺自己的身子微微一晃,半響,才听到那冷沉擲于她發頂的兩個字。
為什麼她能從他的聲音中听到一絲恍惚的錯然,就像是他此時才她在向他行禮一般。
步婉心中苦笑,也並未做多感想。不真實的,想了又有何用,除了徒增傷感以外,能讓自己好受一些嗎?既然不能,便就不要再想。
人,有時只有什麼都不想才是最幸福的,像是初生的嬰孩,無憂無慮,無掛無牽,不知什麼叫擁有,不懂什麼叫失去,不明心痛是怎樣一種難耐的滋味。
當她直起身,抬起眸的那一霎,她從未想過還能同他的眸光交匯,不同于他冷沉的表情和話語,她能從他的眸中看到些許灼熱,像是要將她灼透了一般,她閃躲開了那樣的眸光,知道他還在為她所做過的事情厭惡她。
避開他的眸光,她看到王千兒對她揚了揚唇,不似挑釁,只有嘲諷,不像剛剛對她行的那一禮那般的恭敬。
也是,剛剛那一禮是行給他看的,這一笑才是笑給她的。
王千兒,她從前終是看錯了一個人。
傻嗎?她只是不想把人心想的那麼冷漠罷了,也沒有想到人心會如此。
就像男人有男人的戰場,也有的戰場。男人在戰場上廝殺,搏斗,為了那高處不勝寒的寶座,為了千古霸業橫秋。的戰場勾心斗角,為的卻是男人的一顆心。只是從前她不想爭,不願爭,如今,當那顆心已經徹底不屬于她的時候,她還有什麼可爭?
而向她如今這種境地還有什麼是值得別人來挑釁的,只有嘲諷罷了,莫說旁人,她也覺得自己是可笑的。
「吳侯。」她听到王千兒嬌嗲的聲音。
吳侯一直在看那,她不能無動于衷。
「嗯?」鼻間輕輕一聲,他應得輕柔,將王千兒的肩膀環緊了下。
王千兒羞澀地低了低頭,柔聲道,「如若吳侯和妹妹有什麼話要說,那臣妾先告……」
「我們走罷。」清淡的聲音打斷了王千兒的話,他甚至沒有將那句話听完便就拒絕地如此決絕。
「吳侯……」
「剛剛不是說你給孤做了銀耳羹麼,怎麼,此時卻不想讓孤去嘗了?」聲音中是他與生俱來的威嚴和他對懷中女子愛憐的溫柔。
「怎會。」王千兒一聲嬌笑,低斥了一聲。
他握了下王千兒的手,許是感覺到女子指尖冰涼,他將身上外袍解下披在了女子身上,攬緊了她的肩膀舉步離開。
他在她的身旁走過,並肩的距離並未讓他有所逗留,甚至沒有頓一頓腳步,因為他還有懷中的佳人。
直到一直跟在他身後的李平上前時在她身邊微微停留,似是想要說什麼,卻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帶著身後一眾侍女離開。
至始至終,她的眸光一直微垂著看向前方,似是沒有任何感知,甚至在他對王千兒說那些溫存的話語時她都沒讓自己的眸光瞥向他們。
待身旁空無一人,只有依瑤和她兩個人的時候,她終于感覺到眼楮的澀疼,眼眶微一濕潤,她揚起頭,眨了眨眼,卻終是沒讓里面的東西落下。
沒有她,他一樣能過得很好。
這世上沒有誰離開誰會真的活不下去,從來沒有你離不開我,至始至終都是我離不開你罷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