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侯,廚房……新做了些杏仁餅,吳侯方才吃得少,可要用一些?」李平將一碟杏仁餅放在了孫權桌案前。
「不必。拿下去罷。」男子並未抬眸去看端放在前方的糕點,清淡的聲音帶著不會再說第二遍的強硬。
李平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終是作罷了,主子的心性他知道。
步日日送來親自做的這些杏仁餅,有時是自己送來,有時是譴侍女送來,只是吳侯從未曾嘗過。他不知道如若吳侯知道了這杏仁餅時步做的會怎樣,會不會像從前一般,將步送來的吃食都吃光,哪怕再難吃。
他不甚懂這情愛,卻對那每次小心叮囑他莫要告訴吳侯這杏仁餅是她所做的女子產生了幾分憐憫與同情。
情愛這東西,懂的人太執著,淪陷得深沉,不懂的人參不透,覺得可笑。
當初步做的糕點再難吃,吳侯也會笑著吃下去,如今步的手藝可謂精湛,吳侯卻再無理會,他有個大膽的想法,如若吳侯知道這東西是誰送來的,還會不會像從前一般。
「孤讓你查的事情呢?」
當那雙鳳眸看向自己的時候,李平方才回過神,將那碟杏仁餅交到了手下內侍的手中,道,「吳侯,步前些時日生了場病,今日奴才問過醫官,醫官說步這病突然,且甚為嚴重,而且……」
風眸中的一抹光影漸漸變得深沉。擢著面前正緩緩稟報的李平,流淌如雲的筆尖早已停下,只留下奏章上半個未寫完的字。
被這樣幽沉的眸光一看。李平的聲音停了下來,似是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忘了自己在說什麼。
「而且什麼?」冷沉喑啞的聲音中帶著幾分焦急。
「而且,而且至今尚未大好。」李平略略一想,才接上了剛剛說上一半的話。
「她什麼時候病的?」
「看醫官手下的檔案,估模著應該是……」他想說應該是劉備同小姐離開後的那天,心下一緊。幸虧他反應什麼,並未如此說下去。
李平語風一轉︰「應該是那晚大雨過後。」
他看到坐在案前的男子眸光愈發地暗了去,深得如井似譚。手中的筆恍若被握得再緊一分就會被折斷一般。
「醫官還說了什麼?」半響,他听得男子道。
「回吳侯,沒了。」此時吳侯冷凝得要結冰的眸光讓他實在不敢再多說什麼,況且。是真的沒什麼了。
難怪那日見步瘦得如此厲害。臉色如此難堪,原來是因為大病了一場。
當日吳侯一怒之下吩咐下去說若步來,只說不見。直到步來送杏仁餅那日之前,步也著實沒有來過,直到今日吳侯尚且不知道步病了,而且病的如此厲害。若不是今日這一見,真不知道吳侯還會不會知道這些,因為從那日起。吳侯的確再未去過夢櫻閣。
吳侯已經全然不在乎這位步了嗎,他不信。
若不在乎又怎會在大雨淋灕的那晚在軒宇殿中砸了酒壇。喝得酩酊大醉?若真的不在乎,又怎會在今日看到步後便立刻讓他去查步近日究竟都發生了些什麼?如若不在乎又怎會在得知步大病後流露出在乎的神情。
饒是他這個旁觀者看得明白,當局者卻未必全都清楚。
「你先下去罷。」
「諾。」思緒被拉回,李平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奏章上的那半個字遲遲沒有補全。
從前他的一個部下背叛了他,他知道後什麼都沒說,下令將那副將斬首,這邊是背叛他的下場。
亂世之中,最容不得的便就是背叛,「背叛」二字,會讓你死于身邊人之手卻渾然不知。
之前知曉當日之事的人都傳言說她是劉備派來的細作。後來,他得知後,將好幾個在私下嚼舌的婢子杖斃,殺雞儆猴,這才將這場風波險險地壓了下去。對外他又在朝堂上極力聲稱是劉備早便有了計較,趁著步生辰之日準備好一切,說那日他興起,多喝了幾杯才會喝醉,讓劉備有了可乘之機。
他知道,如此說辭未必所有人都會信,可如此卻沒有人再敢說什麼。
只是他心里知道,她若真不是劉備的細作又怎會如此相助?甚至是利用了仁兒。她與仁兒一慣情同姐妹,她又怎會不知道仁兒的心根本就不在劉備身上?仁兒的心性,很難接受一個她不了解的人,更何況這是一場政治婚姻,而且在劉備來江東前是仁兒自己提出擒拿劉備的計策。
他忘了,對于一個細作而言,最難擁有的便就是感情,沒有哪個細作是有心的,沒有哪個細作不是冷血的。
若說有情,她的情便就在那劉備身上,或許該稱之為浩軒。
既是如此,他為何還要如此在乎她,緊張她,在她背叛了他之後。
他身邊美女如雲,若他想要,什麼樣的會沒有?
就因為她太像櫻兒了嗎?所以他才總會對她牽掛,像是對櫻兒那般。
他甚至懷疑,劉備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有關櫻兒的事情才會讓她如此「偶然」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畢竟他從前也有過疑慮。世界上怎會有如此巧合的事,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听上去是多麼的難以置信。
或許從她出現在他世界中的那一刻起,便都是計,他不清楚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只是他清楚對她而言,這一切都是假的。
戲麼,或許台上的戲子還會為一部戲曲而付出真感情,而她……不會。
事事看似偶然,恍若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經意,水到渠成,卻不知究竟是她的戲演得太好太逼真,還是他錯信她錯得太深。
如若都是假的,他寧願什麼都不要。既是假的,要了又有何用?倒不如忘,忘得干干淨淨,再無任何瓜葛。
李平出了軒宇殿東閣後,略一思量,走出了軒宇殿。
「總管。」門外的侍衛略一行禮,「可是吳侯有何吩咐?」
「我問你,之前的時日里,步身邊的侍女可曾來過?」
「步?」那侍衛微微鎖眉,想了想,眸光一亮,「奴才記得……上個月,步身邊的侍女確有來過。」
「那侍女可有說什麼?」
「那侍女來,說步病重,請吳侯到夢櫻閣去看看她家。」
李平微厲了眉眼︰「當時為何不曾與我說過?」
那侍衛一看情況不大對,忙低了低頭︰「總管,當日王恰好來軒宇殿,讓那婢女去請了醫官,說她會向吳侯言明此事。之前吳侯也有下令,不見步,更何況是步身邊的侍女。那時恰逢王解圍,事後小的也沒將這件事往心里再去,畢竟王說她會告知吳侯的。」
「知道了,此事莫要說出去。」
「小的知道。」
李平微鎖了眉,走回了軒宇殿。
王……他素知這王心不對表,卻不想竟能如此算計。
若算時間,恰逢步生病的那幾日,他曾听到過王對吳侯說,吳侯要不要去看看步。
吳侯當時對步本就在氣頭上,便說了句莫要提她。
王只做說錯話的惶恐之狀,住了聲,未再提及分毫,也未曾提起步生病的事情。
想來王是怕日後吳侯會追究其此事,給自己留了後路。
真是用心良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