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步婉站了起來,雙眉緊鎖,眸光流轉間卻並無一絲一毫的喜色。
「當日在膳食局時臣為請脈,那時有孕尚不滿一月,且脈息極弱,臣怕有所誤診,因此今日才冒然前來,這脈,確是喜脈。」
那時他亦听聞吳侯許久不曾寵幸步,步脈象又極為細弱,因此他亦是不能肯定的。
「不可能。」步婉雙眉又鎖緊了幾分,坐了下來。
怎麼可能呢?她怎麼懷了他的孩子?
若當真無錯,也定是當日她去求他莫要攻打南郡的那一日懷上的罷。
只是為什麼,她的每一個孩子都來的如此的不是時候呢。她已經不愛他了,他亦早便就不再愛她了,她卻有了他們的孩子。
「昨日有醫官為我看診過,若是有喜脈,依瑤和玲兒她們不可能不告訴我的。」她知道鄭煜醫術了得,可以算得上是萬里挑一,她不是不信鄭煜,而是不想相信這個事實。
「此時有孕姑且剛剛有一月,且這脈極為不明顯。母體本就羸弱,胎兒更是得不到母體滋養。如今這孩子只尚存三分氣息,一般是很難的,若按照如今的身體狀況,胎兒是要到三個多月時才能被診出脈了的,只若是如此,胎兒的脈息會越來越弱,必定不保。」
步婉不由得伸手撫上了自己的小月復,眸光中帶著幾分焦慮。「那這孩子現在如何?」
「勿憂,臣必定會盡全力為保胎。」
步婉點了下頭。
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她不能再不要這個孩子了。這是她的孩子,無論如何,她一定要讓這孩子平安的出生。
「有勞鄭醫官了。」步婉眸中帶著感激。
若不是鄭煜,恐怕她的孩子當真是凶多吉少了。
「只是……我還有一事相詢,還望鄭醫官能夠如實相告。」
「單說無妨。」
「這孩子……你有幾成的把握能保他平安出世?」步婉雙眉輕斂,手指輕握著案角。
「這孩子如今脈息極弱,如今的身體亦羸弱無比。之前這孩子又隨著受了許多苦。只是好在這孩子懷得很穩,臣不敢十足十的擔保,只是若臣能一直照料直至這孩子出世。臣能有六七成的把握。」鄭煜俯身行了一禮。
步婉點了點頭,略作思量,抬眸看向了鄭煜,「鄭醫官。我相信你。既然你能有這六七成的把握,我就信這孩子定能平安出世。」說著,嘴角竟不由得勾起了一抹淺笑,伸手撫上了小月復。
「臣定當盡心盡力。」
「鄭醫官,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要求你。」步婉微微抿了下唇,眸中帶著懇求。
「請講。」
「莫要將此事告訴任何人,包括吳侯。」
鄭煜稍稍一怔,眉心不由得一斂。「這……」莫說這有孕他不稟報吳侯是重罪,就算是他答應。他若要時常來為請脈用藥,也不可能不被。
「我知道這件事情很為難,站在臣子的角度上,你不向他稟報是不敬,可站在醫者的角度上,你有責任不透露病人的隱私。我相信鄭醫官的為人,還望鄭醫官能體諒我的難處,這次,我以一個患者的身份求你。」步婉說著便要跪下來。
鄭煜一驚,扶起步婉的同時忙跪在了地上,「如此當真是折煞微臣了。」
步婉不由得輕咬了下唇。鄭煜並未曾言他是否同意,她知道,若鄭煜當真隱瞞了下來日後對他來說會是個多大的威脅。
「鄭醫官快快請起,若鄭醫官不幫我這個忙,這個孩子我是斷不能要的。作為母親,我自是割舍不下我的孩兒,可醫者父母心,鄭醫官應當也不想看到這個小生命未來到這世間便就夭折,還望鄭醫官能幫步婉這個忙。」
鄭煜輕鎖雙眉,思量片刻後俯身行了一禮,「放心,此事微臣斷不會讓第三個人知曉。」
他知道這種事情他還是莫要答應的好,可是他實在不忍,答應步有一半竟是情非得已。
從脈象上看,這女子的身體依然趨近枯敗,他雖未見,卻也能診出,這女子身上必是已經傷痕累累,他不知道一個女子是如何能夠做到如此堅強的,竟能承受這許多的痛苦,他答應這個請求,多半是敬。
「步婉在此謝過。」步婉忙行了一禮。
「,這可使不得。」鄭煜忙扶起了步婉。
「你放心,吳侯那里我會想辦法,不會讓你太過為難。近日你也莫要開安胎藥給我,我知道侯府人多眼雜,你若開了藥必定會惹禍上身的。」
鄭煜心中不由得一動,步這個孩子本就是險,若不喝安胎藥的話只怕他連這六七成的把握都沒有了,這種時候,她居然還能估計著他的安危。
「步,恕臣直言……」
「我知道。」步婉彎了下唇,「你只需告訴我,若我在一個月內不喝安胎藥,只是自己好生注意著,你還有多少成把握?」
鄭煜不自覺地低眉,「不足三四成。」
步婉心中一痛,忙道,「如果我在這段時間里努力將身體調養好呢?我可以吃很多補藥,多苦都可以。這樣呢?」
鄭煜欲言又止,即便是如此,哪怕步的身體能恢復得極快極好,他也只是有三四成的把握,更況且,以這女子現在的身體,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了。」知道鄭煜不忍說出口,步婉苦笑著點了點頭,「多謝鄭醫官。」
「微臣告退。」鄭煜行了一禮。
步婉坐在案前,心中怔怔地疼,像是有千百根銀針在刺一般。
三四成的把握……
她知道這樣很冒險,她在用她和孩子的性命去冒險,只是她如何都不能讓他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
她如今這般境地,同他之間早已彼此無愛,如果她知道了她懷有身孕的事情,必定會給她最好的一切。會替她安胎,會像從前一般來看她,只是這些不是因為她,只是因為她月復中的孩子。
如果那樣,又何必呢。
一份不屬于她的感情,不屬于她的好,便是一份施舍。她何必去要呢。
況且她不想讓孩子生在這樣的一個家庭里,不想讓他一出生就有一對兩不相愛,甚至是相看兩厭的父母。
這對她的孩子不公平。
她會將她的孩子帶走,會給這孩子她能給的最好的一切,她會獨自把他撫養成人。
她會離開,永遠的離開,離開這個侯府,離開他。
早便就沒有了什麼留戀。所謂離開,亦無喜無悲。若沒有這孩子,她或許還會在這侯府中苟且而活,可她不能讓她的孩子過著同她一般的生活,她不是不知道古代那些不得寵的,她們的孩子也會跟著受苦,甚至連下人都不如。
她不能讓她的孩子過這樣的生活,哪怕不能給他尊貴的一切,起碼她能讓她的孩子高傲的活著,不必向任何人低頭。
若要讓他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他必定不會放她走,就算厭惡她,可她月復中的畢竟是他的骨肉。
她不能讓他知道,她一定要想辦法,想辦法離開,永遠都不再回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