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蘊看著高熾,微微嘆了一口氣,這樣的人才真是令他既愛又恨。不過他心中也甚是清楚眼下的時局,只能先一心一意攻打袁楷,等將來坐穩荊州後,如若高熾能听命于他,則最好,如若不行,恐怕只能處之而後快。
高熾倒並不在意自己留給裴蘊什麼印象,也不在乎裴蘊將怎麼對付他,袁氏一倒,裴氏也不遠了。
裴蘊與高熾客氣完後,便開始著手考慮進軍事宜。隨即他對著他的軍師燕綏說道︰「燕大人,你給各位將軍介紹下袁氏兵馬情況吧!」。
燕綏曾任袁楷將軍府西閣祭酒,後因性情灑月兌直率,與袁氏麾下一些幕僚稍有不合,頗受排擠,于五年前被裴蘊調入京中任職,如今裴蘊領兵平叛,便起用他為將軍府司馬,隨軍打戰。
「遵命!」裴蘊大將軍府司馬燕綏應聲後,踱步至帳中,說道︰「袁楷手下有兩名三品將軍,即潘常在和榮捷,再有四位四品虎將︰許孝元、包智之、甘策和邢允文。此六人均是勇敢善戰之輩,袁楷移兵夏口,應該會讓潘常在帶著他的小兒子袁超鎮守江陵,袁楷已讓許孝元前往竟陵接替袁楨,那麼其他幾位將軍應在夏口、西陽和鄂城。」
燕綏介紹時,帳中眾將在思索的同時無不感慨袁楷手下強將如雲,不說潘常在和榮捷這樣經驗豐富的老將軍,單是那四位五品虎將,個個驍勇善戰,而裴蘊這邊的將領年紀均輕于袁楷的將軍們,作戰經驗也少了許多,因而眾人心中的信心不是很足。
在朝中爬模滾打多年的裴蘊,立即察覺到了眾將的神色,知他們心有怯意。
于是輕笑道︰「列位將軍,兵在精不在多,袁氏雖然兵多將良,但江山代有才人出,而各位將軍也正是意氣風發之時,更應迎難而上,滅了袁氏的威風,如果連袁楷都怕了,將來何以抵抗大燕的鐵騎?」
裴蘊一提到大燕,眾將臉上的血色紅漲,異族踐踏中原,使得大桓偏安一隅,中原百姓無日不翹首期盼大桓的漢族軍隊,而大桓的軍將們更以王師北定中原收復故土為使命。
每每提起大燕,眾人均是憤慨不已,再接連想到袁氏興起內亂,更是覺得怒無可恕。
高熾雖然知裴蘊的激將之法,但是他說的均是大桓面臨的事實,心中更是堅定了要鼓勵諸將眾志成城打敗袁楷、以安定荊襄的決心。
裴蘊見時機已到,便開口詢問道︰「各位將軍,你們對進攻袁氏有何高見?」
劉機起身說道︰「將軍,如今首要之務便是守住西塞山,應立即派兵溯江而上,協助江大人扼住西塞渡口。」
裴蘊和高熾均點頭贊同,西塞山形勢險要,危峰橫江,當江一面,斷崖絕壁之下,江水旋流如沸,而西塞山壁立江心,為東南諸省之門戶,是歷代兵家必爭之要塞。
江州郭守成也拱手說道︰「將軍,欲奪夏口,必先控制鄂城,如今鄂城在袁楷手中,而西陽在鄂城對面,因而可讓一支軍隊從西塞口渡江,先攻下西陽,隨後再圖鄂城。」
「郭將軍此言不虛!」裴蘊贊道,
「眾將听令!」裴蘊起身高聲道,他開始點將布兵。裴蘊一聲令下,諸將均起身听令。
他首先吩咐自己的親將褚玉堂道︰「褚玉堂,你速速帶領五千精兵,前往西塞山,援助江岸州。」隨後把兵符交予他,囑咐他即刻出兵,褚玉堂領命而去。
「郝戰威、徐亮、郭守成三位將軍何在?」
「末將在!」三位將軍走至帳中,等候裴蘊吩咐。
「擢郝戰威將軍為平西大軍的先鋒將軍,徐亮和郭守成兩位將軍為先鋒左、右將軍,即日便各帶一萬兵馬立即前往西塞磯,渡江之後,揮兵西陽。」
「吾等領命!」說罷退至側邊。
「劉機將軍!」
「在!」
「明日一早,你帶豫州三萬兵馬從長江南岸趕往鄂城。」
「得令!」劉機回道。
「高將軍,」裴蘊聲音放緩,看向高熾,「如若要你留守江州,你需多少兵馬?」他在試探高熾。
高熾抬頭對上裴蘊的探視,眼神堅定地回道︰「一萬兵馬即可,高熾會為將軍守好半洲與尋陽。」神態瀟灑自然,自信滿滿。
裴蘊見他如此輕松,心態極好,倒是並不介意他帶走了江州絕大部分的兵力。不過江州如今是平西大軍的後方,有一件事還得讓他高熾來做,不然就浪費他那滿月復智慧了。
「同時…」
「並且…」
兩人同時出聲,愣了一刻後相視而笑,裴蘊示意高熾先說。
高熾于是接著說道︰「高熾還願為將軍督運糧草!」
裴蘊聞言大笑道︰「好!高將軍果真是快人快語。」內心卻是有些詫異,高熾不怪自己把他丟在後方,居然還主動請纓做好大軍的後勤,此人真是越來越讓人捉模不透了。
「讓高將軍做後勤工作,高將軍不覺得屈才嗎?」。裴蘊故意問道。
此話一出,高熾下邊的江州將領臉上倒是有些掛不住了,本以為裴蘊看在高熾有江州之功的份上,會讓他領兵前往荊州協助平叛,沒想到,裴蘊竟然想著把高熾身邊的將領抽調走,而讓他獨自鎮守江州,到最後居然還讓他督運糧草,簡直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但是高熾依舊帶著平淡的笑容,朗聲道︰「高熾願效仿蕭何,做好大軍的後盾!」
裴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對高熾的寵辱不驚,進退有度無比欣賞。想不到江州居然是臥虎藏龍之地,看來自己久居京城,倒是錯失了不少良才。
「如此便辛苦高將軍了!」裴蘊走下台階,輕扶高熾的肩膀說道。他語氣真摯,倒讓江州眾將有一絲不解。
隨後裴蘊吩咐道,「列位將軍先行回營整軍,其他將士隨本將軍明日一早乘舟前往荊州!」
「遵命!」眾將齊聲說道,隨後魚貫而出,回各自營寨整軍待發。
江州將領均跟隨高熾回尋陽城,經袁楨一戰,郝戰威對于高熾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眼下見裴蘊排擠高熾,心中不滿,他向來直言直語,已經按捺不住自己的憤怒了,「高將軍,好歹你已經是江州刺史了,他卻讓你守城督運糧草,這麼做未免也過分了!」
高熾轉身看向他,寬慰道︰「有我在後方,你們在前線才能安穩行軍,再者,我已經有了江州之功,還怕朝廷不賞麼?」
郝戰威見他自己不在意,也只得輕輕點頭,但高熾的貼身副將卻是依舊悶悶不樂。
田子耕和尉遲渾依舊寒著個臉,似乎不願意隨裴蘊遠戰荊州。只有李立則是一臉淡然,裴蘊沒讓他隨軍前往荊州已經是萬幸了,畢竟半洲是江州的門戶,他不願失去半洲的鎮守權。
高熾見了眾將的反應,心中頗為擔憂,于是厲聲說道︰「各位將軍,你們此去荊州,並不是為了他裴氏,而是為了朝廷,袁楷不滅,朝廷不安,我希望各位能听從裴將軍的指揮,齊心協力為朝廷平叛。」
他沉吟一會,繼續說道︰「我留在江州,一來袁楨還在我手里,二來也能讓裴蘊不得插手江州事宜。」
眾將終于被他說動,「謹遵將軍吩咐!」
「那好,郝將軍、徐將軍和郭將軍便速速整軍前往西陽。」高熾吩咐道。
「是!」三位將軍便立即上馬前往各自兵馬的駐扎之處。
隨後高熾帶著兩名副將和李立回到將軍府安排行軍事宜,田子耕和尉遲渾需一道隨裴蘊前往荊州,李立依舊鎮守半洲,而高熾只準備把泰初和上官賢留在尋陽。
高熾等人走後,劉機依舊留在中軍帳中,裴蘊背對著他,正看著地圖。
「將軍,你為何不讓高熾一同前往呢?」劉機問道,他不解的是,裴蘊完全可以讓高熾去前線領兵,而乘機讓自己的親將鎮守江州,以便形成既成事實,逼朝廷承認裴蘊對江州的安排。
裴蘊聞言,並未轉身,依舊一動不動地看著地圖,
劉機接著說道︰「讓他留守江州,無異于承認他的刺史地位,我們已經失了豫州,為何不拿下江州呢?」
裴蘊嘆了一口氣,劉機思慮的他又何嘗沒想到,只是他有他的顧慮。
他終于轉過身,走至劉機旁邊,意味深長地說道︰「你想畢其功于一役是不可能的,高熾此人定是朝廷用來制衡我的籌碼,他只用三策便兵不血刃地吞掉袁楨,這樣的智謀和能耐,豈是常人可及?如果讓他帶兵前往荊州,那荊襄也難保不被他分食,江州比起荊襄來,孰更重要,你心里明白。」
他踱步行至地圖邊,指著荊州道︰「你看,如能控制荊襄,西可圖謀唐蜀,北上可抗大燕,而南下扼東南下游各地,整個大桓得之而存,失之則亡,只要我們拿下荊州,他日順流而下,江州、豫州指日可待!」
劉機重重地點頭,心中終于豁然開朗,他此刻才真正明白裴蘊放棄豫州和江州的寓意,原來他是想集中兵力控制荊襄,以佔據建康上游的有利地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