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岳東萊來時匆匆,幾個男人騎著高頭大馬,沒有工夫備上一頂轎子,他趕著驗證語妍的身份,出了江寧別館的大門,就一手將語妍抄起來,騰身上馬,將她置于身前,帶著手下揚長而去。
語妍雖是個妓子,見慣了爺們兒,更不是頭一回坐在男人懷里了,可那些不是腦滿腸肥就是尖嘴猴腮的嫖客,如何能和這麼個面如冠玉的郎君比較。
馬兒跑的飛快,顛簸的人心惶惶,她緊緊靠在他胸膛上,偷偷仰起臉,看了一眼他的模樣。只見他眉目生的俊秀非常,直隆隆的鼻梁,薄薄兩片桃唇,不笑也似含著笑,看得她胸口小鹿亂撞。
語妍羞怯地低下頭,心里一萬個肯定,這個郎君就是老天爺派來救她于水火的。
她終于等到他了。
岳東萊倒是不知她想這些亂七八糟的,風馳電掣將人帶回了他下榻之處,扛著她下了馬。語妍裝模作樣地掙扎了幾下,便伏在他肩頭不動了。
讓人在門外守著,岳東萊反手將門鎖上,放下肩上的人形麻袋,在她面前蹲子,二話不說握住了她的左腳,掀起她的褲腿,在她的驚呼聲中,扯開襪子,低頭去看她的腳踝內側。
窗子開在身後,屋子里的光線明亮,入眼是一塊銅錢大小的紅斑,顏色紅的發黑,確是橢圓形狀。
岳東萊喜怒不形于色,拇指用力在這塊紅斑上擦過。確認它是一塊胎記。
「你、你想干什麼?」語妍身體僵硬地扶著桌角,神色十分緊張,倒也不是假裝,她是真地害怕,怕他看出那塊胎記有什麼不妥。
岳東萊松開她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你腳上這塊胎記,是天生就有的麼。」
語妍怯怯地點點頭,這樣的場景早在她心中設想過幾百回,她于是十分順口地回答︰「從奴家記事起就有了。」
「那你可還記得,是誰把你賣進醉花樓的?」
「奴家記不大清楚了。奴家是個孤兒。很小的時候就被爹媽遺棄了,人販子拐了奴家,後來又到了牙婆手上,興許是見奴家模樣長得不錯。轉手賣進了勾欄里。那會兒大概只有四五歲吧。能記得幾件事呢。」
她提起傷心事,沮喪地垂下頭,一副可憐樣兒。
岳東萊听到這里。卻已認定了她就是他要找的人,身世對的上,年紀對的上,腳上的胎記也對的上。
就是她了。
岳東萊安心落意,後退開來,換做一副斯文有禮的面孔,叉手行禮,聊表歉意︰「在下岳東萊,系北鎮撫司錦衣衛右軍統領,先前多有冒犯之處,望娘子贖罪。」
語妍暗自一喜,道是事成了,一面轉身躲閃,一面生疑︰「奴家不認得你,你究竟想做甚,為何抓了奴家來此?」
岳東萊斟酌了一番,告知與她︰「實不相瞞,娘子的親生父親其實尚在人世,我正是受令尊所托,前來應天府找尋你的下落,帶你與他老人家團聚。」
「你說我爹?」語妍目瞪口呆,連連搖頭,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就連語氣都變地激動起來︰「不可能,你胡說!他們當年狠心遺棄我,十多年來對我不管不問,為何到如今才想起來找我,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騙我。」
她打小就在秦淮河上賣笑,再不知如何哄騙個男人,那還了得。
岳東萊不得不放緩了語氣,安撫她道︰「娘子少安毋躁,令尊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當年他身不由己,才將你托付給故交,豈料你會被人販子拐去了,這些年都查無音訊。令尊與你分離多年,同樣備受煎熬。這些年讓娘子吃苦了,等我們回到京師,令尊一定會好好地補償你的。」
「你說我爹還活著,那我娘呢?」語妍忍住了沒有探究她「生父」到底是哪一位大人物,忐忑不安地問道。
「令堂她,已經仙逝了。」
語妍怔怔地望著他,漸漸紅了眼眶,擠出兩滴淚來,捧著臉蹲去,嗚嗚咽咽地哭泣起來,傷心的肝腸寸斷。
「娘娘」
岳東萊臉上的和善之色退去,皺起了眉毛,露出些許不耐煩來,他最討厭哄。
有什麼好哭的,如果她知道她老子是誰,從此以後金衣玉食要什麼有什麼,做夢都該笑醒了。
***
曹太監這陣子並非一味地享樂醉生夢死,而是搭上了新的路子,指望著回京之前再撈上一筆。
始于萬利年間,礦場遍布天下,朝廷當時有一樣稅種,專從采礦者取。後來為了應付宮廷開支,皇帝開始派遣親近的太監負責到各地開礦,並借機收繳商稅,稱之榷稅。開礦和榷稅雙管齊下,就是礦稅了。
今年下派采礦收稅的也是東廠內監,和曹太監有些情面,一來二去,就狼狽為奸。
這些大字不識幾個的內監哪里懂得什麼堪輿之術,山脈水脈都是渾說。頂著采礦的名頭,假如相中了哪一處地界,便隨口編說是地下有礦,選的都是些富庶人家的土地,故意挑在人家祖墳地處,逼得人家求爺爺告女乃女乃,他們好用盡招數,敲詐勒索錢財。
這還只是斂財的一種手段,更多的陰招先不贅述。
曹太監春風得意,今日又勒得一筆橫財,酒足飯飽回到江寧別館,一進門卻听說岳東萊白天來了府上,打傷了一群家丁,闖進了後院,抓走了一個丫鬟。
驚得曹太監立刻酒醒,招來六福子一問三不知,原來這小子白天出門賭錢,輸光了才回來。
曹太監賞了他一個大耳光,拖著肥胖的身子氣喘吁吁地跑到後院兒,看見月娘沒少一根頭發絲兒,才吐了一口氣,這可是他日後升官發財的大寶貝,容不得一點閃失。
「怎麼回事兒?」曹太監張口就問。
月娘還想問他怎麼回事兒呢,冷著臉道︰
「我們正坐在院子里喝茶弄曲兒,誰知道哪來的一幫子土匪,凶神惡煞就將語妍捉了去,他們一個個腰上挎著刀,帶著凶器,就這麼闖了進來。我倒想問問,公公這宅子里的看家護院,莫非都是些死人不成。今兒抓了個丫鬟,明兒是不是也要把我抓去?」
聞言,曹太監一邊擦著汗,一邊在心里暗罵岳東萊猖狂。可他到底糊涂,岳東萊抓個丫鬟去干什麼?
「怎就抓了那丫鬟,可是她說錯什麼話,得罪了人?」他又細問。
月娘轉過頭,存著氣兒不吭聲,立在一旁的吳茱兒趕緊套詞兒︰「是這麼著,他們一進門就嚷嚷著要找小黃鶯,語妍之前就叫這個名兒,他們就像是沖著她來的。曹公公,是不是語妍來之前招惹了什麼是非,萬許牽扯到咱們身上,不如您找人問問清楚?」
曹太監心里納悶兒,要說這兩個丫頭,都是宋孝輝送的,總不至于坑他,岳東萊也不會無緣無故地抓個小丫鬟。莫非這當中藏著什麼暗道兒?
不行,他得親自去找岳東萊打听打听,不為那個丫鬟,也要防著自己不明不白沾了一身腥。
「娘子放心,此事咱家一定給你個交待,不會叫你白受委屈。」曹太監撂下一句場面話,就急匆匆地走了。
月娘回頭同吳茱兒對視一眼,心想︰她們能為語妍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小劇場——
小鹿子︰一,二,三,四,五
作者︰數什麼吶?
小鹿子︰少主讓我數數他有幾章沒出場了,回頭他好攢著一起收拾你。
作者已遁。)(未完待續……)
PS︰PS︰二更大約在10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