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太太想跟二兒子一道分出去單過,最不能同意的當然是顧大爺。
長幼有序,各房分家之後,侍奉雙親的責任當然是落在長房身上的,哪有跟著二兒子去過日子的?被人知道了,他還不得被戳著脊梁骨罵不孝?
顧大爺說是什麼也不準,搬出綱理倫常,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顧老太太猶豫了許久,依舊堅決,不肯退讓。
最後僵持地沒法子了,顧老爺子只好說︰「我將隔壁的宅子給老二,兩家之間就隔了堵花牆,開個月洞門出來,老二帶著你母親就住東宅,外人也不會清楚具體怎麼回事。」
這樣兩家雖說是分了家,其實還是連在一塊兒的。
比起四房一家子全部分出去,分得徹徹底底的,二房這樣子拖泥帶水,實在不痛快。
可顧二爺迫切地要分家,這時除了听從安排還待如。何?
顧婷是高興了,可她高興歸高興,她的手這個樣子,不還是沒有法子治好?
顧妤過來看她的時候,顧婷依然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她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顧婷的手,將竊喜的情緒掩藏地恰到好處,面上卻是一副關心的模樣,「現在怎麼樣了?公主前些日子還跟我念叨起你呢,說過幾日皇上要去秋狩,她求了信王可以一道跟著去。」
秋狩?
顧婷微怔,旋即雙眼大亮。
成定帝不擅騎射,但耐不住人家在宮中閑得發慌。拐著彎子去尋樂子。皇家確實有一年一度秋狩的規矩,但從方武帝開始就已經不注重了,等到了成定帝這時候,根本就沒人提起,不用說也知道,這是魏都想出來的。
她的手若是無恙,定會在此次出行之列,這可是和成定帝接觸的大好時機啊!
顧婷定定看著顧妤,「公主跟著去,那……你呢?」
顧妤頓了頓。抿唇笑道︰「公主出行自然得講究陣仗。她特許我和沐姐姐一道跟著去,還問起了你的身體情況……同行的還有幾位勛貴家的小娘子,新遷來都城的袁將軍家的袁九娘,鎮國公府二小姐蕭若琳。當然伊人縣主也會跟著去。」
顧妤一一數過來。顧婷听得眼楮都紅了。
突然問了句︰「顧妍顧婼呢。她們是不是也會跟著去?」
顧妤沉默一瞬,點點頭道︰「鳳華縣主才成親,新婚燕爾。還不至于得了空閑隨行秋狩,倒是張皇後隨皇上一道出行,其實也是她和閨中好友小聚的機會……配瑛縣主,怎麼會不去呢。」
笑容都有些僵硬了。
只要想起顧妍和蕭瀝訂了親,顧妤心里總是有口氣吐不出咽不下。
蕭瀝作為錦衣衛同知,這一次當然也會跟著一道同行,保衛成定帝的安全,顧妤對這次秋狩抱有極大的希望。
這或許是她僅有的,也是最後的機會,就算往後身敗名裂,但若是能給她一個機會,成為蕭瀝的女人,她就不信自己沒有出路!
顧婷聞言絞著手帕恨得咬牙切齒。
顧婼新婚燕爾,和誰呢?紀可凡……這個看起來溫雅俊逸的男人,為何就要便宜了顧婼?
在顧婷氣惱地不能自已的時候,闞娘子端著藥碗徐徐走進來。
她每隔一段時日就來給顧婷復診,檢查顧婷的骨骼生長愈合程度,總的來說還算是理想,只不過看上去終究是缺了美感。
顧妤有些好奇地看著這個渾身包裹在白袍中的女子,這裝扮實在太過怪異,想不注意都不行。
而顧婷倒是二話不說將闞娘子端上來的藥一飲而盡,擦了擦嘴角,顧婷著急地問︰「娘子,我何時才能復原?」
闞娘子眸中精光微閃,十分驚訝的樣子,「李夫人沒有跟六小姐說起嗎?」。
說什麼?
顧婷十分茫然。
闞娘子連忙打住,搖搖頭道︰「沒什麼,還是得慢慢來,循序漸進。」
顧婷才不听,她覺得闞娘子這是有事在瞞著她,連她娘也一道跟著隱瞞。
她最受不了這種要猜來猜去的東西了,非要闞娘子說出個所以然,闞娘子隱晦地看了看四周,顧婷便揮手教人都退下,闞娘子又看向了顧妤。
「這是我四姐姐,自己人,娘子盡管說便是。」
顧妤對著闞娘子微微一笑,闞娘子便就不再避諱,「剛剛進來時,听到六小姐說起了配瑛縣主……其實,六小姐能不能修復的關鍵,便是在配瑛縣主的身上。」
顧婷與顧妤皆都大驚,自然得問為何,顧妤晦澀地眨了眨眼,陡然全神貫注。
闞娘子便道︰「我出自北疆巫族,巫之一脈,本是主持前朝祭祀慶典,也會為皇室祈福納詳,前朝皇室血脈受過巫神的庇佑,皇室中的公主們,都有巫族賦予的駐顏之術,未曾孕育子嗣之前,皆都停留在二八年華,即便是傷口,也能在短時間內快速愈合。」
這種傳承,在隨著前朝的覆滅,皇室成員大肆折損之後,已經寥剩無幾,只有一支血脈,逃到了遼東,由建虜庇佑。
然而人丁寥落,隨著世上最後一位完顏公主的身亡,已然絕跡。
「那和顧妍能有什麼關系?她姓顧,又不姓完顏!」顧婷哼聲道,覺得闞娘子就是在吹噓。
闞娘子搖搖頭,「配瑛縣主確實不姓完顏,具體這其中關系我並不清楚,然而我見過配瑛縣主手上戴著的紫闕,那是完顏一族傳承的信物,亦是聖物,不知怎的到了配瑛縣主手上,也許是它,賦予了配瑛縣主某項能力。」
闞娘子還是保留了,皇室的隱秘。並不是她所能接觸的,但若是顧妍身上沒有某些完顏族氏的血脈,那只紫闕,也不過就是尋常的飾物,難當大用。
只是為了精簡,不必多費口舌,她這才將一只鐲子的能力夸大了。
闞娘子不知道,她這一番精簡,听在人耳里,就成了另一種意思——只要擁有那只鐲子。就能夠永葆青春。
女子哪有不愛惜自己容顏的。無論是顧婷或是顧妤,她們都是愛美的小娘子啊!
顧妤知道顧妍那只鐲子是方武帝給的,方武帝在世時曾賞賜過顧妍許多東西,有這麼只鐲子不足為奇。
她連連問道︰「娘子的意思是。配瑛縣主也能青春容顏永駐。擁有極強的愈合之力?」
「若是她此生不曾孕育過子嗣。將之傳承下去的話。」
人比人真的氣死人,多少女子在保養容貌上大下功夫,顧妍竟輕輕松松就擁有了!
顧婷不得不承認。自己眼紅得緊。
而顧妤這時想的就深入多了,能夠永葆青春縱然是好,可顧妍現在還沒蒼老到需要保養的地步,用處也不大,反倒是那愈合之術……
破損傷處頃刻愈合,這種怪異的現象,教人看起來,可不就是妖孽?
若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將顧妍這種荒謬之處大白于眾,她顧妍,就是人人口中喊打喊殺要燒死的妖怪!
那她和蕭瀝的婚事,還能正常地進行下去?
呵呵,鎮國公會想要一個妖怪做孫媳婦?
闞娘子看著面前兩個小娘子各有異色,面紗下的薄唇緩緩勾起,「六小姐的手傷,只需配瑛縣主一些心頭血作引,再由我進行祝禱,自然能夠恢復本來面貌。」
顧妍,顧妍。
又是顧妍!
她憑什麼要去麻煩顧妍?
難怪娘親不願意告訴她,憑顧妍如今的身份,真要不動聲色從她身上取一碗心頭血出來,簡直是痴人說夢!
除非顧妍是自己心甘情願的。
呵,她會心甘情願才怪!
顧婷煩不勝煩,「那不就是沒辦法了?」
闞娘子愛莫能助,端著藥碗便出了門,誰都沒留心她一瞬冷凝的雙眸。
無論是李夫人抑或是九千歲,這段時日皆都靜止不動,沒有半分消息……她的孩子就快支不住了,根本等不下去!
李夫人和九千歲都是有遠慮的人,反倒是這些時日和顧六小姐接觸下來發覺她並沒有繼承她母親的謀略,正好可以好好利用。
狗急了還會跳牆,人被逼急了,能做得出什麼事,那也不一定!
顧婷正在發著悶氣,顧妤難免安慰道︰「要不去和她說說,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好歹還是姐妹呢,總不能見死不救……」
「四姐姐,你怎的這般愚笨!」顧婷冷嗤道︰「他們一家子早就和我們斷絕了干系,你覺得顧妍還會顧忌著一點點的姐妹情?她的心根本就是冷的!」
顧妤默不作聲,顧婷撫了撫自己手,目光陡然堅定下來︰「我動不得她,難道公主還不行?」
「六妹?」顧妤看起來茫然無措。
顧婷冷笑道︰「四姐姐,煩勞你去跟公主說一聲,我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明日就能進宮去陪她。」
李氏給她尋了雙特制的白綃手套,由白金絲織成,戴上後可以遮掩住她手的創傷部位,看上去也並不難看。
汝陽公主對顧妍積怨已深,最是垂涎她的一雙眼楮了,有好機會收拾她,汝陽公主還能放過。
顧妤微微彎著唇,「好,我這就幫你傳達。」
顧婷與顧妤都跟汝陽公主商議了什麼不得而知,只是顧婷也很快確認了會隨行一道去承德秋狩。
蕭若伊拉著顧妍去了鎮國公府。
既然是秋狩,自然得學著去騎馬,鎮國公府有專門的馬場,各種名駒任其挑選,顧衡之听得眼楮都綠了,屁顛屁顛就跟著一道過來。
于是兩個半吊子只敢騎在馬上由人牽著走。
蕭瀝很早之前就說過要教顧妍騎馬,只苦于沒尋到機會。這次能光明正大教她,連西德王都尋不到拒絕的理由,簡直千載難逢。
看她在馬鞍上坐立難安的模樣,蕭瀝不由好笑道︰「你放松點,它不會咬你的。我幫你牽著它,讓你們先熟悉一下……」
顧妍伸出手模了模身下馬匹的鬃毛。
這是蕭瀝給她選的,通體棗紅色,十分漂亮。他說這匹馬的名字叫山彤,漫山遍野的蒼翠山林間,它就是那唯一的一點紅色。
「山彤的性子溫和,而且認人,等你和它熟悉了,它就會很听你的話。」蕭瀝看著她微微地笑。
為了方便,顧妍穿了身粉色騎裝,簡易又修身,襯得她皮膚水女敕白皙得就好像能掐出水來。燦燦秋陽,不及她一人璀璨,蕭瀝的目光難得溫柔。
顧妍被看得不大自在,「山彤是一匹牝馬吧?」
「嗯。」
他有點奇怪,顧妍明明不怎麼懂馬,就能輕易從外形上分辨公母?
顧妍指著山彤笑道︰「你看,它明顯和你更親近些。」
蕭瀝這才發現山彤的腦袋幾乎在他手臂上一蹭一蹭的,十分依賴的模樣……由別過臉輕咳了聲。
那邊蕭若伊指著顧衡之哈哈笑道︰「小子,你的腿在抖呢!」
顧衡之抱著馬脖子不肯松手,見蕭若伊穩穩坐在馬鞍上,賭氣地直起身子,只是那腿抖得更厲害了,白皙的臉上不由浮起兩抹紅暈。
蕭若伊駕著馬走近道︰「唉,你也別覺得不好意思,我剛開始學騎馬的時候,比你還不如呢!非要我哥拉著才肯放心。」
顧衡之狐疑地看向她。
穿了大紅色騎裝的少女笑靨如花,逆著光,顧衡之只能看到她雙頰邊兩個淺淺的酒窩,還有潔白的牙齒。
蕭若伊笑得十分愉快,伸手遮擋住前額極目遠眺︰「當初在元宵燈會上遇上你和阿妍,你知道我為何非要你手里的哪吒鬧海燈籠嗎?」。
顧衡之微愣,幾年前的事了,他已經記不大清了。
蕭若伊捂著嘴笑道︰「因為大哥答應了我,只要我在燈會上找齊了封神榜里所有的人物,就教我騎馬,我尋了很久了,就你那盞葫蘆燈上畫了哪吒鬧海……不過,我猜不下來。」
很奇怪,那時顧妍就是一個小孩子,比她還要小兩歲呢,居然張口就把燈籠拿下了。
她好奇,又覺得有趣,只是想著沒了燈籠,蕭瀝就不會教她騎馬,不得不對他們頤指氣使。
那時候的顧衡之還躲在顧妍的身後呢,探出了個小腦袋指控她︰「明明是我們猜中的,為什麼要搶?」
又天真,又傻氣。
蕭若伊每每想到都覺得十分好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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