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端榕次日拜見過府上的女眷,給過了小他一輩的小朋友見面禮物,就立即被陳厚蘊使喚了出去,一時間十分忙碌,就連沈柔凝也是一兩日才能略見一會兒了。
一忙碌,沈端榕也就慢慢將寶刀的事情給忘了。
或者說,沒空兒再追著刨根問底地問這個事情了。
沈柔凝當然不會忘。
這一日又是一場小雪紛紛揚揚下個不停,天早早就黑了下來,陳厚蘊也比往日回來的稍早了些。用過了飯,便讓人將院門落了栓,打發了不必要的丫鬟,兩個人閑散地坐在暖烘烘的炕上,各自拿著一本書,偶爾閑話。
燭火的光芒一跳一跳,晃的沈柔凝只覺得書本上的字跡都跟著跳動起來,頭昏腦漲之後,又有些惡心,忙合上書本,拿了一個橘子放在鼻端,深深呼吸幾口,才覺得好了些。
「怎麼樣?()」陳厚蘊也放下了書,將沈柔凝手中的橘子接過來掰開,橘皮依舊擺在果盤里,道︰「掰開些才有果香味兒。家里的橘子囤了不少,足夠你一個冬天隨便掰著玩的。果肉賞給她們,她們也愛吃。」
沈柔凝搖搖頭︰「只是燭火晃來晃去感覺有點兒暈。」
「那就別盯著書了。」陳厚蘊道︰「你想看什麼,我讀給你听。阿凝,這個戲本子有幾句詞寫的挺不錯的,你听听看……」他讀著讀著,竟然低聲吟唱起來。咿咿呀呀婉轉細膩,很有一些韻味。
沈柔凝听了笑起來,道︰「表哥連唱戲都會的?」
「這是最近才風靡的一折戲,到哪里都在唱。」陳厚蘊道︰「這一段尤其精彩,我听得多了,也學會了哼一點兒。」他笑笑道︰「我這個水準,連玩票都算不上,哪里敢說是會唱戲。」
「不過,阿凝若是想听的話……」他看著沈柔凝笑吟吟的、期待的好奇的眼楮,開口道︰「下次我再听到的時候就留意多學幾句。回來討好娘子……」
最後「娘子」兩個字。用上了戲台上小生的強調,听得沈柔凝噗嗤一笑,眼楮亮晶晶的,道︰「當真?」
「當真。」陳厚蘊毫不猶豫。
他心愛的小姑娘正在孕育著他們的孩子。辛苦受罪不說。就是日常消遣也都犧牲了……他身為丈夫身為孩子的父親。學幾句唱腔好讓小姑娘高興,又算什麼大不了的呢?
沈柔凝十分開心,道︰「那不如找個日子請了戲班子進府來唱一唱這一折?我十分想要听听。表哥學唱學的怎樣的呢。」
「那回頭我跟娘提一提。」陳厚蘊並不介意自己唱的好不好,道︰「到時候也請幾家女眷過來聚一聚……順便把咱們的好消息說出去。」他輕輕撫上沈柔凝的小月復,溫柔又小心。
沈柔凝看著陳厚蘊的側臉,「嗯」了一聲。
有溫馨安靜地流淌著。
半晌,沈柔凝才道︰「關于西夏那邊……你有什麼計劃沒有?事關兩國和平,你要小心別將自己牽連進去才是。」
「放心。」陳厚蘊沒有太在意,低頭緩聲說道︰「這幾年大慶起來了,西夏國被擋在苦寒的草原之上,日子其實並不好過。又因為之前的戰敗求和,西夏老皇上在草原上威望一降再降,漸漸已經開始壓不住其他部落了。你也知道,西夏的人們,都是按部落而居的,部落首領統御族人將士,權利很大。」
「所以,這也是西夏老皇上這一次將自己擺的這麼低來向大慶求和的原因。若能得大慶支持,西夏老皇帝就能借大慶天威威懾各部,鎮壓異己,坐穩統治地位。反之,之前岌岌可危的形勢再加上這一次的大雪災,若沒有大慶支持,老皇帝怕就會被趕下台,甚至部落族人都要被瓜分殆盡了。」
也就是說,西夏老皇帝向大慶卑躬屈膝的話,還能保證自己的族人和在草原上的統治地位;而他若是不向大慶低頭,則怕要什麼都沒有了!
所以,向大慶稱臣,是西夏皇帝不得不做出的選擇,而不僅僅是因為雪災族人牛馬死傷無數。
「老皇帝為私心想要稱臣求大慶庇護,其他部落卻不一定會願意看到他如願。之前,西夏使臣能來,是因為他們也想要有一批糧食物資抵達草原好讓族人少死一些。若是東西到手,他們當然不會看到西夏皇上背靠大慶再次站穩腳跟;若是東西到不了手,那就更沒什麼好說的了。總之西夏政局岌岌可危,涌動的厲害。這其中能夠巧妙引導的機會不知道有多少,根本不用外人多做什麼,他們自己人就能將事情給辦成了。」
「我之前暗中派了一個商隊去草原,帶的都是草原上急需的物資,到達草原之後,肯定大受歡迎成為貴族的座上客。到時候,我的人也只需穩坐客位,伺機而動,輕易就能達到目標。」
「到時候,若是西夏皇上敢來京城,那邊的草原貴族必然動亂;那樣大慶就能夠以為西夏王平亂的借口朝草原動兵平亂;若是西夏皇帝不敢來京,那便是整個西夏誆騙我大慶……大慶受此羞辱,興兵征伐,也就是秉持大義理所應當了。」
「照表哥這麼說,西夏會亂是一定的了?」沈柔凝道︰「這仗還是能夠打起來?但似乎很多人不是這麼看的?」觀朝廷上下,似乎從皇上答應了西夏稱臣的那一刻起,兩國就一定能有和平了。軍人武將就沒有機會上戰場了。
「這麼說也對。」陳厚蘊解釋道︰「若是大慶想要平和收服一個屬國,不願意動刀兵,到時候隨著物資派出一直軍隊進入草原,直接幫助西夏王壓服各族。直接將封賞西夏王的聖旨在草原人面前頒發出去,或是有大慶軍隊護送西夏王進京受封……到時候名分已定,其他部落不敢觸怒大慶,當然也就能老老實實地的。」
「其實朝廷中人,許多人並不清楚草原上真正的形勢。他們還以為草原依舊是五年前牢牢掌控在西夏皇帝手中的草原,以為只要西夏皇帝降了,整個西夏就都降了呢。」
「或者說,我們大慶的從上到下都十分自信,自信一但大慶表明了態度,任何人都要老老實實地听話了!只是我們忘記了。其實大慶崛起也不過才幾年。對于遙遠草原上野心家的威懾力,並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麼大。」
「而就是打仗,也要看怎麼打,才能讓我們的將士有機會建功立業。」陳厚蘊進一步解釋道︰「西夏皇帝活著稱臣了。打起來之後。我們是去協助西夏王平亂……對于大慶將士來說。功勞是有一些,但卻並非開疆拓土之功,想要由此封爵很難;而一但西夏王不敢進京得了一批物資之後出爾反爾。或是西夏王在稱臣受封之後被部落內亂刺殺而死,那整個草原就成了大慶的敵人。將士們打下的土地,當然就是開疆拓土,也自然有望憑此獲得爵位了。」
「于我來說,怎麼樣都好,就看厚績是怎麼決定了。」陳厚蘊的政治抱負麼,就是治國安民,持續大慶盛世,並由此保證陳家的利益地位……顯然,西夏草原上的各個部落,如今並不在他的「百姓」範疇之內。
「厚績想要打,那就打好了。」陳厚蘊輕松地道︰「反正如今以大慶的國力,這場仗打起來之後是穩贏的。」
「我明白了。謝謝表哥願意跟我說說這些。」沈柔凝輕聲道。
「你問了,我肯定會告訴你的。」陳厚蘊微笑道︰「更何況今早娘還叮囑我說,孕婦都多思多疑,讓我一定要讓你放寬心,不能讓人胡思亂想呢。你既然想到了,我若是不肯告訴你,你不是要自己放在心里亂擔心瞎琢磨了?」
沈柔凝其實對這些並沒有太多的興趣。但她卻有足夠的眼界能听得懂他的解釋。而不像一些內宅女子,是怎麼解釋也解釋不通的。這樣很好,讓陳厚蘊覺得開心——
自己的妻子能听懂他,卻並不干涉他。
沈柔凝聞言輕啐了陳厚蘊一口,道︰「我現在一天里光是睡覺還睡不夠呢,才懶得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她頓了頓,又道︰「那若是開春發生了戰事,你還外任麼?」
「我又不是兵部的。打仗與我並沒有什麼關系。」陳厚蘊道︰「外任還是要外任的。本來準備先去幽州的,但如今你和孩子不能成行,就不走那麼遠,去杭州府即可。這樣,來年你和孩子能夠乘船而下,不用路上顛簸了。」
沈柔凝睜大眼楮看著他。
陳厚蘊擁了擁她,笑著解釋道︰「杭州幽州福州是我早就定下的三個目的地,先去哪一個,後去哪一個,關系並不大。放心。」
他並非僅僅是兒女情長。
「你沒有走太遠,相信娘肯定會很高興的。」沈柔凝听他如此說,放下心來,又道︰「到時候承方若是想家,來回也是方便。」
「你要照顧小的,又要照顧承方,會不會太累了?」陳厚蘊關切地問道。
「承方已經大了。」沈柔凝輕聲道︰「表哥,你以後更要多在承方身上花些心思才是。我不想看到有一****會對你我生出怨,與弟弟妹妹有了隔閡。甚至是家宅不寧。」
陳承方天資較為平庸,這就注定了他將來加倍的努力都依舊趕不上一些人的成績。本來有一個光芒萬丈的父親已經讓他有很大的壓力,若是再有一個弟弟妹妹資質優秀的話……陳承方心中定然有許多黯然落差!若是引導不好,肯定就是兄弟矛盾!
陳厚蘊聞言有了些反思,道︰「是我現在滿心都是這個小家伙,有些疏忽了。以後會注意的。」
沈柔凝點點頭。
夜深了,兩個人也就去睡了。
外面的消息有一日沒一日的傳進來,沈柔凝知道,頭一批糧食物資已經開始往西北運過去,只是走的很緩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老百姓們也不關心物資什麼能送到西夏皇上手里,卻十分關心西夏皇帝什麼時候會來京城,向著大慶屈膝呢?
身為大慶子民,能將野蠻凶狠的西夏人收服了,他們當然與有榮焉,一臉驕傲!
安王設宴為西夏使臣送行的時候,明確地規定了西夏王進京的時間︰「若是西夏王能趕到新年賀歲的時候來到京城,就是給了咱們皇上最大的新年賀禮,是不是?到時候皇上一高興了,大家都高興了,再送你們什麼東西,自然就會更加慷慨了。」
「你們也別嫌棄這三千石糧食太少了。」安王十六七歲的容顏明明太年輕,但流露出自然而然的威嚴來。他伸手按在了西夏使臣的肩膀上,看著這一位年過五十鬢角滄桑的老人,語重心長地道︰「三十萬斤糧食,說起來怎麼也不能算少了,緩一時之困,總是行的。沙爾哈大人,你說是不是?」
西夏使臣苦笑。
三十萬斤糧食,听起來很多,但這一路運到草原的話,去掉路上損耗算算,再想一想草原上近百萬人口,一個人又能分幾粒米!
但打交道這麼久了,他也知道這個年輕的王爺十分精明,並不好哄。西夏皇上一日沒有接了聖旨受封成為西夏王,大慶這位安王一日就不會真的慷慨地給什麼好東西!
草原上現在更需要木炭和棉衣!而不是三十萬斤糧食!
沒有糧食,牛羊殺了也能充饑。但依舊要被凍死!
「王爺放心。屬下會督促吾王,早日進京受封的。」西夏使臣明白再耽擱下去並無意義,躬身行禮道。
「如此甚好。」安王欣慰地道︰「本王也希望早日看到兩國和平盛景,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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