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我這兒,就是為了喝茶?」方笑語與葉詩蘭大眼瞪小眼已經足足兩盞茶的時間了。
從來了之後,葉詩蘭就不發一言,面色沉重,神色時而復雜時而糾結的看著方笑語,次次欲言又止的模樣,讓方笑語特別想甩手走人。
葉詩蘭知道沉默也無濟于事。她來的時候早已有了覺悟,可是真的要像一個她討厭的人低頭時,那樣的滋味卻著實不好受。顯然她低估了‘退一步’所要承受的壓力。
可是箭在弦上,也容不得她再去反悔。
她知道了那些秘密,就等于是握住了周貴妃和為二皇子的把柄,以他們二人的狠辣,不會容許她繼續相安無事的活下去威脅他們,所以,不一定什麼時候,她可能就暴斃在了某一處,神不知,鬼也不覺,甚至可能連尸首都找不見,她就得從這世上消失。
到了此時此刻,她已經不怕死了。母親苟延殘喘的活著,只剩下一口氣,父親再不如從前那般對她關愛有加,反倒是將蘇紅綢的孩子當寶貝似的守著,哥哥有如此喪心病狂,罔顧親人情誼,又有一個方笑語對她虎視眈眈,隨時可能撲出來咬上她一口。
她一夜之間從一個爹爹娘娘親愛哥哥關心的天之驕女成了個失去所有的可憐人。對于此刻的她來說,活著都成了一種折磨。
她****死氣沉沉打不起精神,夜夜被噩夢困擾精神疲乏。她活著比死了都要痛苦。都要難受。
她不懼死,可她不能就這麼白死。就算她身為敗者失去了一切,她也不能讓那些贏家就這麼過的痛快過得瀟灑。
她要方笑語與葉書成狗咬狗。無論誰輸誰贏,對她來說,都是賺來的。
但是,她希望方笑語贏,因為她恨極了周貴妃和葉書成這兩個將她們的人生隨意玩弄的人。比起方笑語來說,她更希望她們能輸得一敗涂地。
而或許是一種直覺,她覺得葉書成和周貴妃斗不過方笑語。也許只是她的願望而已。可她印象里,葉書成總是被方笑語折騰的疲于奔命,這也是葉書成恨方笑語恨到了骨子里的原因所在。
而且她真的有一種直覺。直覺方笑語似乎知道許多事。也許,包括她不知道的那些母親嘴里曾說過的秘密,對方也知道。
這更加堅定了她要利用方笑語來對付周貴妃和葉書成的決心。
于是她重重的吸氣,呼氣。似是下了什麼決定一般。道︰「我想要與你合作。」
「合作?」方笑語只是笑的淡淡,似乎並不為之感到驚訝,而後道︰「合作什麼?」
「我要報仇。」葉詩蘭不由的咬起了牙。
「嗯。」方笑語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還揉了揉揉脖子,一臉的不耐煩。
「我要向周貴妃和二皇子報仇!」葉詩蘭狠狠的握緊了拳頭。
方笑語卻興致缺缺,盯著葉詩蘭的眼楮道︰「與我何干?」
葉詩蘭暗暗咬牙。她知道方笑語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何況她們本還是敵人,對方確實是沒有該為他報仇的義務。可是她已經沒有其他人可以利用了。暫時能與周貴妃和葉書成抗衡的人,她只能想到方笑語一個。
「幫我對付周貴妃和葉書成。我幫你除掉葉西乾。」葉詩蘭開出了她的籌碼之一。
方笑語卻有些好笑的看著葉詩蘭,眼中極盡諷刺道︰「如果我想,葉西乾早已經死透了無數次了,還用得著你來拿他與我討價還價?」
葉詩蘭一口氣憋在心里,別提有多難受。她自然知道這樣的條件方笑語不會答應,這不過就是道開胃菜而已。她已經做好了被方笑語奚落的準備,可看到方笑語這樣蔑視的神態,她還是覺著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傷害。
「你本就與葉書成有嫌隙,他是個睚眥必報的人,斷不會就此放過你。你總要與他敵對……」葉詩蘭點到即止,她知道方笑語想得明白這個道理。
「那就等他出手那一日再說吧。既我早晚要與他對上,你也不妨慢慢等著,若有那麼一日,我就順帶幫你將氣出了。」方笑語的口氣異常的隨便,似乎都沒有將葉書成放在眼里一般,這讓葉詩蘭幾近抓狂。
要是等得起我會來求你!
她怕的是等不到那一天她就從世間蒸發了!
「你要如何才肯幫我?」葉詩蘭知道她本身並沒有多大的籌碼可以打動方笑語。她唯一倚靠的就是方笑語與葉書成之間本就存在的敵對關系。
方笑語說的沒錯。或許她不來求她,有朝一日,當她和葉書成的矛盾徹底爆發時,總會有一方先倒下,那一方可能是她方笑語,也可能是葉書成,她大可就這麼等著結果就是。
可她不能。她沒有足夠的時間能看到未來。她知道的太多,足以讓葉書成和周貴妃對她下死手。她不想到死都沒有看到周貴妃和葉書成二人遭到報應,不想就這麼死的不明不白毫無用處。
若是要死。那就得死的有價值。至少她手中的劍,得蹭上一點血去。
方笑語卻用好奇的目光看她,笑道︰「你既如此說,那就不妨將底線露上一露。你究竟能給我些什麼,我能得到什麼好處?否則我憑什麼要幫你?又憑什麼要為了幫你去和一個貴妃,一個皇子惡斗?」
葉詩蘭沒有想到方笑語會將話說的如此直白。她抬頭時正好對上了方笑語的眼楮,也看到了方笑語眼中的自信與大量。她突然意識到,其實方笑語早就將她看透了,比她自己看的都要透徹。
她算到了她會再來找她。無論她是為了活命也好。會是為了報仇也罷,從一開始,她能夠求助的人就只有她方笑語一個。
葉詩蘭這才明白。當初方笑語叫她知道事實的真相,不僅僅是為了拆穿葉西乾,也不僅僅是為了挑撥自己和葉西乾的關系,更多的,是她早就算到了這一步。算到了這樣的真相二皇子和周貴妃一定不想要讓她多嘴,最後她不是被滅口,就是徹底被同化。而無論是哪一種。對于方笑語而言,並沒有多少的損失,因為一開始。她就沒有將她放在眼中。
她這才知道,她的分量其實一點都不重。從前她自以為自己的很重要,但在他人眼中,她充其量也不過就是個安王府的小小庶女。還是個仗著父王寵妾滅妻。仗著母親不知尊卑在外囂張跋扈的小丑。
葉詩蘭不由一笑。或許是在諷刺自己,也或許是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感到苦澀。可她竟然微微的松了口氣。
這至少證明,方笑語一開始就是將目標盯準了周貴妃和葉書成的。即便她一開始對她的請求不屑一顧,可卻從未否定過會與周貴妃敵對的立場。
看來,這之間果真有許多她不曾知道的真相。但這不重要。她得為這場對決添一抹色彩。
葉詩蘭離開的時候,是眼帶著笑的。這讓綠苑驚詫不已。
她家小姐已經很久都沒有發自內心開懷的笑過了。
自從得知了少爺就是殺害夫人的凶手,小姐的臉上就幾乎失去了笑容,而伴隨而來的。是刻骨銘心的傷痛,還有無處不在的疲倦。
小姐應該是恨世子妃的。可與世子妃談過之後她卻發自真心的笑了。
她們之間究竟說了些什麼。綠苑迫切的想要知道。因為她擔心小姐的安危。擔心事情會一發而不可收拾。
可她不能問,也沒有立場問。她只是一個丫鬟,就只是一個丫鬟而已。
「她當真能狠下這心來?」此時方笑語的身邊,墨痕絲竹解語已經齊齊的圍著。
解語似乎對葉詩蘭的覺悟有所懷疑,畢竟從前的葉詩蘭就真的是那種典型的世家小姐惡人版的模範。
說不上有多心狠手辣吧,但做出來的那些事,說遲來的那些話也叫人恨得牙癢癢。
可此時的葉詩蘭與從前完全不同。
樣子還是那個樣子,雖然臉上的紗布一直沒有拿開,但那雙眸子卻證明她就是那個人無疑。可是她的氣質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比從前稍稍鋒芒畢露,也不似從前那樣愚蠢莽撞,多了一分思考,多了一分穩重,也多了一些屬于她自己的思想。
最重要的是,她的覺悟讓人覺著有些可怕。
對自己狠的人對別人會更狠。
她的改變來源于葉西乾對于親情的褻瀆,可到了最後,她一步一步的,也變成了與她厭惡的葉西乾同樣的人,甚至是比葉西乾更加可怕的人。
「能不能狠下心腸,咱們看著便是。無論她作何選擇,結局都是不變的。」方笑語笑著。她寫的劇本,又怎容許演員隨意更改劇情?
除非,她們能將劇情改寫的更加驚心動魄。
「父王人呢?」方笑語突然想起,于是一問。
「回小姐。王爺去苦行山跑圈去了。」解語語氣一本正經。但臉上那憋著笑的模樣卻出賣了她。
「你們可都著人看緊了,別叫他偷了懶去。」方笑語也覺得好笑。這幾日來,她可是將安王折騰的不成人形。別看日子並不長,可安王卻已經瘦了一圈了,每天早間天不亮就去苦行山來回三圈,每次回來累得就跟死狗似的。看著他那一副累的連氣都喘不利索的模樣,她心里別提多痛快了。
可惜葉西辭不在,否則定然解氣。
雖然葉西辭已經出發去北燕了,不過安王卻並沒有停下去苦行山跑圈的打算。
葉西辭不在,可方笑語那個混世魔王卻還在呢。比起得到西辭的原諒,將這個姑女乃女乃伺候好了才是正理。
安王嘴里頭發苦,嘴唇又干燥的起了皮,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卻還不能表露在臉上,最後只能喘喘氣繼續跑。
近來已經有不少人知道他一直在來回地爬山了。雖然他們並不知道他爬山的原因所在,可他來來回回每日三趟,卻還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最可氣的是後頭跟了個小和尚,一步一步,眼都不眨的跟著他,擺明了是那方笑語找來監視他不準偷懶的。這讓他很是無奈。
好不容易今日往返三趟終于爬完了,安王被符扶著,感覺嗓子干的都要黏在一起了。使勁兒的咳嗽兩聲,又灌了近一壺的茶水,他這才感覺好了些,甚至都沒有發覺那茶葉並非是王府里那些名貴的茶,而只不過是最平常人家里喝的那種有些發苦的便宜茶葉。
這也是方笑語的意思。
光跑圈有什麼意思,還得控制食欲。
于是安王一路坐著馬車險些睡著了,好不容易到了王府,剛進門,解語就一臉笑容的站在他院子門前等著,手里頭端著一盤子綠了吧唧的糕點,做的倒是挺好看,可安王臉一下子就綠了。比那點心還綠。
安王在心里頭為自己默哀了幾分,最終卻不得不硬著頭皮腳步顫抖著往前走。
解語見到安王回來,立刻走上前去,將點心遞到安王面前道︰「王爺辛苦了。小姐一直念著王爺,說著王爺也該回了,這不,立即著廚房里做了熱乎乎剛出爐的點心,叫奴婢給王爺送來。王爺外出累了,該吃些點心歇息歇息,您請用。」
解語的禮儀叫人挑不出毛病,可看安王那上下跳動著的眉頭和嘴角,卻似乎眼前的解語就是個十惡不赦的惡鬼一般,散發著令人敬而遠之的惡臭。
安王不說話,面色緊著,咬著嘴唇,心中在天人交戰。
「王爺,請用。」解語見安王遲遲不動嘴,于是又踏前一步,將點心遞的更近些,還不忘來上一句︰「這點心可是小姐精心為王爺準備的。」
安王抽動著嘴角,真相一腳將解語給踢出院子去。可他最終還是忍住了。
都堅持了這麼長時間了,此時發難豈非功虧一簣?
安王不由埋怨自己,當初做的那都是些什麼事!若不是他從前太渾,縱使方笑語如何的厲害,也得規矩的叫他一聲父王,那還會被拿捏了把柄一再的折騰。
安王認命似的拿起一塊點心,塞藥丸似的一把塞進嘴里,連嚼也不嚼,一口吞下去。頓時,五髒六腑似乎都沾染上了這濃濃的苦味。
解語見安王吃了,便將一碟子的點心遞到福祿手上,道︰「這些點心王爺留著慢慢吃。奴婢告退。」
安王嘆氣,方笑語這就是在死去活來的折騰他。她就是在告訴他,從前你兒子的飯菜里連毒藥都加了,給你的點心里加點苦菜又怎麼了?
事實上方笑語就是這麼想的。何況在點心里加苦菜這點子還是他閨女葉詩蘭發明創造的。給她爹嘗嘗多好,這是多麼感人肺腑的父女情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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