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靳柔寒冰一般的目光掃過,白芷只覺得汗毛倒豎,出了一身的冷汗。長公主心里想什麼,她能猜個大概,誰听了郡主的話都會以為是有什麼流言蜚語傳了進來……可是自己確實什麼也沒說,白芷垂下了頭,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靳柔一時間也看不出什麼異樣,只得轉頭看向方雅歌,的試探,「歌兒,你可是听到了什麼胡話?」
方雅歌不明所以,搖頭否認,「母親說的胡話是指什麼?」
看方雅歌的神情並不像是偽裝出來的,靳柔放下了心,「沒什麼,我在想,你如果不是听了誰的胡說,怎麼能說出這麼一通亂語來,我的女兒自然是要嫁給最出色的男子,而且以你的身份,又怎麼輪得到婆婆來磋磨。」
方雅歌在心中暗暗冷笑,輪不到婆婆來磋磨?房宇軒求娶自己是不安好心、居心叵測,而她名義上的婆婆+.++景染,更是連個正眼都不肯施舍給她,因為自己是個壞了名聲的女人。
是啊!她怎麼忘了!方雅歌想起,她此次重生回到了十三歲,正是因為前世的自己掉入荷花池中。
她和庶妹方雅欣一起在蓮池中采集蓮蓬,小船劃到了湖中央的位置時,方雅欣站起身子去摘一朵蓮花,結果莫名其妙的掉到了水里,落水前還把她也撞入了水中。
方雅欣的丫頭月季是會水的,但是在那種情況下,月季只是將方雅欣救了上來,而她只能在水里掙扎……
本來方雅歌只有死路一條,哪知道那天侍衛莊凱帶著進園子求一份差事,遠遠听到了呼救聲,就越過了牆頭,救了方雅歌一命。
只是男女授受不親,何況是將一個女子從水里撈出來,方雅歌相當于毀了清白。靳柔事後雖然下了封口令,可是事情還是傳了出去,從此方雅歌在婚嫁上就十分不順,出門也經常被那些朝臣之女暗中嘲笑,方雅歌也就越來越不喜歡出門應酬,只是自己躲藏在雅荷苑中自怨自憐。
直到她十八歲的那一年,房家上門來為房宇軒提親,母親就迫不及待的答應了,以為房家是看在舅舅的情面上才為嫡長子來求娶方雅歌。
為了房家的顏面著想,母親和舅舅特地讓她從宮中發嫁,哪知道卻給了那些亂臣賊子可乘之機,大婚當日便是他們沖入宮闈謀反之時……一切的不幸都源自這場落水。
想到往事,方雅歌猛然一驚,她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了,重生的驚喜實在太大,甚至將這些年磨練出來的對危險的警覺都降低了。方雅歌暗暗咬牙,她絕對不能像上一世一樣名聲敗壞,受盡唾棄、忍氣吞聲的活著……
方雅歌此刻才注意到,靳柔自從進門就一直眉頭輕蹙,而且嘴唇干燥,滿臉的疲倦。想來這些天母親在對她噓寒問暖、強顏歡笑的背後肯定是為她費勁了心思。
母親有多疼愛自己方雅歌是知道的,她毫不懷疑平時溫柔和善的母親會為了保全她的名聲而杖斃任何胡言亂語的下人。前世她就是在別人的挑撥下,埋怨母親沒有及時控制流言,沒有杖斃了莊凱,因此母女日漸疏遠,今生她可不能再犯這樣的錯誤。
方雅歌心中瞬間就有了計較,故作驚訝狀問道︰「啊,我差點忘了問了,母親可知道是誰救了我?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怎麼也要見見救我的人啊。」
……
听到女兒問自己的話,靳柔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靳柔詳細的問過當時在場的丫鬟,丫鬟們都說是方雅歌先落水,丫鬟們大聲呼救,莊凱才從外院圍牆躍入。而且管理內院的婆子也證實,莊凱提前就已經說那天要帶著進來上工,所以這兄妹二人真的只是恰巧救了女兒的命。
雖然救人的結果並不圓滿,但是恩將仇報的事情靳柔做不出來,所以她並沒有將莊凱驅逐,而且留了他的莊婕在公主府中。如果女兒知道了這一結果,不知會怎樣想……
方雅歌看著母親為難猶豫的神情,輕輕的在心中嘆了口氣。
「母親,這有什麼為難的嗎?我只記得當時有一個十分眼生的女子跳下池塘救了我,難道這個女子沒有尋到?」
方雅歌的一席話听得白芷暗暗心驚,郡主一定是知道了!!那日看到方雅歌落水,丫鬟半夏急的跳了下去。但是半夏根本就不會水,差點淹死在池子里面,還是一同進來的莊凱的莊婕跳下池塘,把半夏撈了上來……所以救了郡主的是莊凱,而救了半夏的才是莊婕。但是郡主現在故意反著說……
「是啊,是一個叫莊婕的女孩子,現在在後廚幫忙,我還想著等你好了再想想怎麼答謝人家。」
方雅歌的話將靳柔猛的點醒,當時荷花池邊上都是女兒貼身的丫鬟,服侍的僕婦只是遠遠的站在外圍聊天,不敢近前驚擾,這也是為什麼船娘當時沒能及時趕到。
丫鬟們自然是不敢胡說的,僕婦們也只是遠遠的看到女兒落水,莊家兄妹救了人。可是誰又能肯定,兄妹兩人到底是誰救了歌兒呢?
只要讓莊家兄妹澄清一二,那麼就不會有人懷疑,即使是方雅欣和她的丫鬟走漏了風聲,只要長公主府一口咬定,外人又怎麼會一個庶女的話?
「母親,我想見見這個莊婕,能不能找人傳她過來?」
方雅歌其實是想看看這莊婕是不是個可用的人,如果還可用就留在自己身邊,日後才不會變成別人攻擊自己的把柄。前世她就是渾渾噩噩的什麼都不關心,才會讓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歌兒,你身體剛好,現在還是好好休養為緊,人又跑不了,還是過些日子再見吧。」靳柔擔心莊婕會說漏嘴,想著還是提前提點一下的好。
「母親,我現在就要見嘛,人家等不及了。」方雅歌輕輕搖晃靳柔的手臂,拿出了撒嬌的絕招。
如此撒嬌,靳柔自然不願違背女兒的心意,而且她如果十分推月兌又怕女兒看出什麼端倪。
看了自己的貼身大丫鬟夕霧一眼,靳柔吩咐道︰「夕霧,你去趟後廚,叫莊婕過來一下,就說郡主要見她,感謝她的救命之恩!!」
靳柔特意將救命之恩四個字咬得非常重。
「是,奴婢遵命,定然將莊婕好好帶來。」
夕霧對靳柔的意思心領神會,嬌俏一笑,施了一禮,轉身走了出去。
……
長公主府的廚房位于整個府邸的西南角,在二門的最前方,前面還有車馬房。因為府里只有四位正經的主子,並不像那些幾輩人共同吃住在一起的大家族,一個廚房也能生出好些的事端,平日的菜單也都是按照主子的喜好擬定,所以各院都是吃大廚房的飯菜,沒有自己的小廚房。
當時莊婕的哥哥就是帶著妹子從府里後面北角門進來,想著穿過最西側的巷子就直接到南門的廚房上工,結果在後院花園的牆外听到呼救聲就跳了進去……
哪知道落水的人是郡主,如此反倒是救人救出了禍事。想到這些,莊婕就暗自煩悶,如今長公主是不追究,以後卻不知道如何了。
「夕霧姑娘,你今天怎麼親自來了,有什麼事打發小丫鬟來吩咐一聲就行了,大熱的天跑這一趟,可別中了暑氣。」
廚房管事史媽媽看到是長公主身邊的大丫鬟夕霧,趕緊迎了出去,一臉的和氣,跟平日的囂張跋扈完全不同。
莊婕來到廚房這幾天已經充分體會到這個史媽媽是個什麼樣的人物,能讓她這樣卑躬屈膝的接待,想來此人身份不低。
「史嬤嬤,我今天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奉了長公主的旨令,讓莊婕到前面回話。」
雖然看不上史媽媽這樣兩面三刀的人,夕霧還是客客氣氣的應對,讓人看不出半點異樣。在公主府這樣大的宅子里,丫鬟僕婦上百,關系又是錯綜復雜,可能你看不上眼的一個小人物也能給你下個大絆子,讓你摔個大跟頭。夕霧雖然是長公主的貼身丫鬟卻並不驕縱,帶人和氣,只是也絕對不會讓人看輕了她。
莊婕听到自己的名字,抬頭看去,只見門口站著一位二八年華的少女,烏黑的頭發簡單的梳成了雙刀髻,米粒大小的珠鏈盤繞在發髻之上,頭上還帶著一對羊脂色茉莉小簪,一身白底水紅領子對襟印花褙子,腰間杏黃色的系帶,手上還有一對白銀纏絲雙扣鐲,這是一等丫鬟的打扮。
莊婕趕緊向前兩步,屈膝行禮,道︰「莊婕見過。」
「哎呦,快別客氣。」夕霧雙手扶住莊婕,並沒有讓她給自己行禮。
「的禮我可不敢當,你可是救了我家郡主的大功臣,別說是我該敬著,就是到了長公主、郡主跟前,那也是高看一眼的人。」
夕霧說著客氣的話,眼楮卻是緊緊盯住面前的人。
莊婕有片刻的愣神,救了郡主的明明是哥哥……不,不是的,如果救了郡主的是自己,那麼一切麻煩就都解決了,轉瞬間想明白了這個道理,莊婕趕緊再次行禮。
「高抬我了,我本就是長公主府的人,為主子赴湯蹈火是我的本分,就是要了我這條命,莊婕也是別無二話的。」
這次夕霧卻是沒有再阻攔莊婕的,安然的受了她的禮,看來眼前這個女子也是個聰慧的,滿意的點點頭。
「能明白這個道理,可見不是個糊涂的,到了長公主、郡主面前想來也不會失了分寸。只是郡主前兩天病的昏昏沉沉,今天才打起了精神就要見你,你到了跟前還是少說些當日的凶險,莫要再驚了郡主為好。」
一番話說得飽含深意,但是莊婕卻是听明白了,這是怕自己說漏了嘴。
「是,莊婕明白,不該說的,莊婕定然一個字都不會提起。」
「如此最好,你這就隨我去後院吧。」
別無二話,兩人相攜離開。史媽媽看著二人消失的背影笑的頗有深意,她知道,有了這個救命之恩,這莊婕以後只怕要飛黃騰達了,想著什麼時候再找個丫頭進來替了莊婕的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