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盞茶的功夫,夕霧帶著莊婕來到門外,丫鬟通報,二人齊齊進入,莊婕施禮,「奴婢參見長公主、郡主。」眉眼低垂,半點不敢偷瞧。
方雅歌看著眼前衣著素淨的女孩,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沒想到從未經人教卻是懂得禮儀規矩,心里就有了幾分喜歡,再看她身姿矯健,想著或許還通一些拳腳功夫。
「你可是在池子中救起我的人?」
方雅歌開門見山問道,想看看莊婕的反應如何,若是有任何的遲疑或者竊喜的表情,這個人就不能再留在府內了,否則早晚會成為麻煩。
「回郡主,是奴婢。」莊婕沉穩應對,臉上波瀾不驚。
「哦,那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天真的話語,驚了莊婕一身冷汗,這個她可當不起!郡主的只有公主和其他郡主們……——
「郡主折煞奴婢了,主人有難,奴婢豈敢惜命,這一切都是奴婢的本分。」
莊婕嚇得跪在了地上,好像不是被夸獎,反而是有人拿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一樣。
「呵呵,看你嚇的。」
看來是個有分寸的,不會恃寵而驕,如果是那心懷鬼胎的丫頭,此刻必然天花亂墜的表達一番忠心,但是言語能騙人,身體動作和表情卻是騙不了人,這莊婕對她那是避之唯恐不及。
「我來問你,莊婕,你可曾習武?」
雖然不知道郡主如何知道她有武藝傍身,莊婕還是老實的答道︰「奴婢的父親是個鏢頭,幼時習得一些拳腳功夫。」
莊婕絲毫不敢將她武藝還不錯,等閑男人近不了身的事情說出來,作為高門大戶女眷的貼身丫頭,懂規矩曉禮儀,進退有度是最基本的,如果容貌清秀、能識文斷字就更上一重,可是習武卻總是讓人聯想到粗魯,哪家的郎君願意新嫁娘身邊陪嫁十個八個孔武有力的丫頭?豈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嘛!
「母親,我就說,這個女孩看起來柔柔弱弱,如果不曾習得武功,又怎能救得起我?」
方雅歌故作無意的說,其實是將所有可能的疏漏全都考慮周全,讓有心人無話可說。
看到女兒雖然年紀尚小,但是處事方寸拿捏得當,又考慮周全,靳柔暗自高興。
「是啊,我的歌兒就是聰明!」
靳柔輕輕的幫女兒理了一下衣角,撫平上面的褶皺,滿眼的自豪喜愛。
「母親,莊婕對我有救命之恩,母親也看見了,她不僅懂的規矩禮儀,還會些拳腳功夫,遇到什麼危險情況也能應對一二,我想把她留在身邊,希望母親準許。」
靳柔听了這話就在心中暗自衡量,把莊婕留在女兒身邊也好,一來可以防止有心人說她們母女不是知恩圖報的人,二來也可放在身邊監視,省得生出事端。
本來她也想把莊婕調到棲鳳苑當差的,只是女兒既然看中了,自然就隨了女兒的心意。再來,這個孩子會些拳腳功夫,還會水,也算是可以貼身保護歌兒了。
「你這孩子,你每次想要什麼,母親什麼時候拒絕過?」
「謝母親,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
說著,方雅歌把頭靠在靳柔的胳膊上,完全滿足了靳柔的慈母情懷。
靳柔轉向莊婕問道︰「莊婕,你可願留在郡主身邊?」
雖然知道莊婕多半不會拒絕,但是靳柔還是要問一下,不然就會給人以勢壓人之感,尤其這個女孩此時身份十分敏感。
莊婕心中苦笑,她即使不願意,又有什麼權利拒絕呢?
只得磕頭道︰「奴婢自然願意追隨郡主的,奴婢定當好好的服侍郡主,請長公主放心……」
「好好,你有這個心就好,以後你就是這個屋子的大丫鬟,與白芷、半夏她們一樣,此外你的月錢銀子除了郡主屋里的五兩,再從我的賬上給你發五兩,能者多勞,你自然也該拿的多些。」
莊婕知道這是長公主有意抬舉自己,再次扣頭謝恩,想著自此之後哥哥和她也算是徹底的安全了,因此心中的感激就表現在了臉上。
方雅歌了卻了一樁心事,自然也是十分高興,笑著說︰「行了,別謝來謝去,我的屋子里沒那麼多的規矩,以後你就跟著白芷,像親似的相處就行了。」說著給白芷使了一個眼色。
白芷忙把莊婕扶起,「剛來不知道,以後處的時間長了自然會明白,我們郡主是最和氣善良的主子了,我們做郡主的奴婢那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呢。」
方雅歌笑了,「你這個馬屁精,肯定是看著莊婕一個月十兩銀子眼紅了,說這麼多的好話來奉承我,這可是打錯了如意算盤,這件事你可別指望我,要多說母親的好話才是。」
一句打趣惹得滿屋子人笑的前仰後合,白芷弄了個大紅臉。
「郡主可別打趣奴婢了,奴婢笨嘴拙舌哪會拍什麼馬屁,只能平日里挑那些累的、重的活多做些,好指望郡主能時不時的賞兩個,也就知足了。」白芷也跟著湊趣。
「好了,好了,說你胖你還喘,你們哪個我都不會虧待,還不快去給莊婕安排屋子,收拾的好回來我賞你。」
方雅歌難得心情好。當年白芷雖然對自己忠心耿耿,甚至跟著她逃亡,可卻是從來沒有像這樣毫無約束的說笑過。
「是。奴婢領命。」白芷笑著行禮,帶著莊婕一同下去了。
看著莊婕被帶下去,靳柔轉向女兒問道︰「歌兒你準備怎麼安排半夏?」
靳柔想著既然莊婕救了女兒,那麼莊凱自然是救了半夏。二人有了這層關系,按理她應該為他們指婚的。可是半夏畢竟是女兒從小到大的貼身丫鬟,又是忠心耿耿,為了主子肯拼命的,所以靳柔想听听方雅歌的意見。
方雅歌回眸一笑,道︰「母親,半夏的事情可以先放放,我倒是想知道,這連翹去哪里了?」笑容仍然明媚,眼楮深處卻是一片冰冷。
……
長公主府柴房內,薄薄的一層干草上一個嬌小的身影蜷縮著,雖然現在是白天,可是整個柴房只有緊關的門縫處有一縷陽光射入,房間顯得十分陰森,半點聲響都沒有。
連翹被綁了手腳躺在干草堆上,這已經是第三天了,手腳早就已經麻木,粗大的麻繩磨破了平日里細女敕的肌膚。連翹感覺腳下有東西在動,她知道那是老鼠。
這些天老鼠在柴房中跑來跑去,一點也不怕人,連翹想老鼠可能在試探,自己是否還活著,想到這種可能,連翹就會起一身的雞皮疙瘩。三天來沒有任何人給她送來食物,滴水未進讓連翹覺得,她面前只有死路一條了。
方雅歌落水之後,半夏拼了性命跳入水中,連翹卻只是在船上叫嚷救命,並未下水救人,二人對比之下,連翹就顯得自私而涼薄了。而且連翹在船上服侍,卻讓主子失足落水,光是護主不利這一條,她就罪責難逃。
當時靳柔忙于處理方雅歌的事情並未搭理她,只是將人鎖在了柴房,讓粗壯的婆子輪流看守。後來靳柔知道連翹是主動提出跟隨方雅歌上船的,更是氣的不行,不會水還主動上船服侍,其心可誅!!因此命人斷了連翹的水糧,更是加強了看守,只等騰出手來再好好的審審。
「咯吱。」
關了三天的門終于打開了,連翹微微眯了一下眼楮,適應突然變強的光線。
「郡主?!」
連翹怎麼也沒有想到,方雅歌會親自來看她,這讓連翹又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郡主、郡主、您救救我,求求您救救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不會水,您不要怪奴婢,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連翹手腳被捆著,只能匍匐著爬向方雅歌,本來柔弱精致的臉上淚水縱橫,只是連日關押,小臉上堆積的灰塵在淚水的沖刷下形成了一條一條的污痕,狼狽不堪,早就沒有了往日的楚楚可憐。
望著和自己一起長大的丫鬟,方雅歌內心十分煎熬,前世連翹的下場並不好,因為護主不利被發賣了。只是那時方雅歌雖然知道連翹是有心害她,卻因為外面的流言蜚語覺得心如死灰,根本沒有耗費精神去追查。可是現在她來到了這里,強迫自己冷下心腸,因為同情敵人的人下場會很慘。
「連翹,告訴我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害我?!」
冷酷的聲音響起,還帶著一絲疲憊,連翹听了心里一哆嗦。
「郡主,我沒有,我沒有要害您,您要我,我只是害怕了,我不會水,我沒有想害郡主……」連翹拼命搖頭,一副被冤枉的委屈神情。
方雅歌沒想到,連翹此時此刻還想著騙自己,看來她以前真的是很蠢啊。
「莊婕,給她松綁,帶上她跟我走。」
方雅歌說完率先轉身離開,莊婕則蹲下將綁著連翹的繩子松開,一把將連翹從地上拽了起來,拉著跟上了方雅歌的步伐。
柴房後面就是蓮花池,當時也是因為柴房離這近,靳柔才下令將連翹直接關到了里面,連翹哪能敵得過莊婕的力氣,三步並作兩步的被拎到了池塘旁邊。
「扔下去!」
方雅歌輕聲說道,好像扔的只是一只阿貓阿狗般,而莊婕听到命令更是毫不遲疑的將連翹扔下了水。
莊婕知道這次郡主大早起只單獨帶她來柴房就是一次考驗,不僅是因為她會武,能治得住連翹,還因為她和這件事關系頗深,值得信賴,她可不能搞砸了。
「砰」
莊婕毫不猶豫的將人扔進了池塘中,連翹被突然嗆入鼻腔的水弄的腦子一蒙,她沒想到方雅歌真的會將自己扔入水中。
「救命、救命……」連翹的頭在水中浮浮沉沉,雙手在水面上抓來抓去,好像真的是要溺水了,可是看了這一幕,方雅歌卻是不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