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衡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眉眼便又彎了起來。
他將手中拎著的食盒舉高了些,放在窗框上︰「蔚弟弟,我說到做到了哦!」
南蔚含糊地唔了一聲。
他的注意力仍在那只食盒上。
空氣中好似彌漫出無法形容的香氣,看不見模不著,卻爭先恐後地往南蔚鼻子里鑽,逗引著他的每一處神經末梢歡呼雀躍。
南衡靈活地跳入屋內,將食盒抱下來打開,露出了里面的三樣菜色︰「不過怕被嬤嬤發現我吃得太少,今日只能帶這麼點過來,蔚弟弟,先來吃吧!」
南蔚贊賞地看了他一眼︰夠識趣!
南衡將食盒放在地上後,取出里面的三道菜,然後瞧了瞧旁邊的小杌子,又瞧了瞧南蔚。
南蔚正不明所以地望著他,就發現那張美人臉忽的又放大了。
緊接著,從自己腋下伸出兩只手來,然後南蔚雙腳懸空,整個人被一股外力給撲到了南衡的身上。
「南衡——!」
南衡帶笑的語聲從頭頂傳來︰「蔚弟弟,你乖乖坐著吧,這樣喂起來方便一些。」
南蔚試圖瞪他,卻無論怎麼轉頭都找不準方向。
而下一刻,夾著菜肴的筷子已經伸到了自己嘴邊。
香氣仿佛又濃郁了幾分,里面大約混雜了一些魚類的鮮甜,又好象混雜了一些蔬菜的清香——南蔚自然而然地張開嘴巴,吃進了第一筷菜。
南衡那位唐嬤嬤的手藝當真不凡,雖說用料比平日里丹桂取食的大廚房要講究,但菜肴的味道顯然不光是佔了原料的便宜。
她似乎特別能發掘出每一種原料本身最令人回味無窮的部分,將之突顯、發散出來。
不知不覺中,南蔚一發不可收拾地將全部三盤菜吃了個精光,有些意猶未盡地抿了抿嘴。
南衡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心思︰「我從這兩日開始會想辦法多吃一些,叫嬤嬤以為我食量變大了,到時就能多帶些讓你吃個夠了。」
「不用。」南蔚言不由衷地道,「這樣我會過意不去的,其實丹桂領來的飯菜已經很不錯,比我以前吃的要好多了。」
南衡道︰「可是我擔心。」
南蔚問︰「你擔心什麼?」
南衡道︰「我擔心你老是這樣吃,會不會把那麼好聞的香氣給吃沒了。」
南蔚︰「……」
然後南衡立即又笑了起來︰「你真啦?我是在逗你啊!蔚弟弟,以前是我沒看見,現在既然我看見了,怎麼能叫你還吃那些東西呢!反正南叔叔也不會管我的開支,我帶些給你也沒關系啦!」
南蔚撇嘴︰「假公濟私。」
南衡道︰「哪有這回事?南叔叔是你父親,用他的銀子給你吃好吃的,那不是天經地義嗎?」。
南蔚迅速被說服了。
南衡雖說是個貨真價實的小孩子,卻十分守諾,每日都會雷打不動地送食物過來。
從開始時只有糕點到後來一日三餐加糕點,極少間斷。
南蔚有點擔心他下一次就會被吳氏派來盯梢的人給發現,誰知一連數日都全無動靜,只有南衡堅持不懈地往這兒跑。
南蔚明白過來︰那位唐嬤嬤哪里是不知道南衡的舉動,只怕她早就發現了,揣著明白裝糊涂吧!
從此以後,南蔚享用南衡送來的飯食時更加心安理得——既然唐嬤嬤不曾阻止,還當真在烹飪時增加了數量,他才不會考慮唐嬤嬤會不會覺得辛苦呢。
轉眼間,天氣越來越冷,呼出口氣都仿佛會結冰一般。
南蔚每日清晨雷打不動地起床打拳,並且不再避開丹桂。
丹桂只當是言嬤嬤傳授的拳法,有一次背著言嬤嬤道︰「嬤嬤怎麼不教給少爺些好看的拳法……」
南蔚往她身後叫了一聲︰「嬤嬤!」
丹桂立馬就雙目垂淚,怯怯回頭,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
南蔚笑眯眯地道︰「繼續哭,不然我就把你的話告訴嬤嬤。」
丹桂傻眼,只好繼續哭。
南蔚欣賞了好一陣,才善心大發地道︰「行了,我不會告訴嬤嬤的。」
畢竟這拳法本就不是言嬤嬤教給他的,也的確不大美觀。
要在這個時代尋找藥材和靈物,比南蔚想的還要容易,才剛進入到臘月,言嬤嬤就告訴南蔚,他開出的單子上那林林總總的東西,都已經找齊。
只有天生靈火,尚不知音信。
反正近來天寒地凍,南蔚也懶得出門,索性將此事擱置在旁。
誰知這天晚上明明已經到了安寢時分,南衡卻偷偷模模地跑了過來,又在他床跟前蹲著,只露出毛茸茸的腦袋。
南蔚發現他的時候,十分慶幸自己早就沒叫丹桂守夜,不然多少丹桂都不夠嚇的……
「蔚弟弟。」
不知是不是因為今夜的月色從窗前流淌下來,照在了南衡身上的緣故,男孩顯得有幾分低落。
南蔚揉了一下眼楮,依依不舍地扯著被子坐起來。
他有點想揮一揮手把這小子給扔出去——就跟從前對待徒弟那樣。
又舍不得——南衡這張臉長得實在好看。
最關鍵的問題在于,南衡已然是煉氣期三層的修士,他卻尚未起步。
想到這南蔚就不大高興,瞪住南衡︰「你怎麼來了?」
南衡道︰「蔚弟弟,你是不是不想我來?」
總算被他接收到了一次自己的真實想法,難得,難得!但南蔚嘴上則道︰「不是。」
若是承認了,這小子再不跟自己送吃食了怎麼辦?
在如水一般的月華中,南衡愈加顯得眉目如畫,好看極了。
他微微蹙眉,整個人便帶上了幾分憂郁的氣息︰「可是我覺得蔚弟弟你似乎對我來與不來,並不放在心上。」
南蔚堅決否認︰「我可是很關心的!」
南衡若來,自己便能大快朵頤;
若不來,自己便只能對著大廚房的三餐大快朵頤……
差別有這————————麼大!
南衡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可是為什麼你都不問問我,為什麼我要借住在你家?」
南蔚從善如流︰「你為什麼借住在我家?」
南衡的眼神更憂郁了︰「因為我家里出了點事。」
南蔚道︰「哦。」
南衡道︰「……你都不問我出了什麼事?」
南蔚繼續從善如流︰「出了什麼事?」
南衡卻忽然換了一個話題︰「蔚弟弟,你知道你們家,其實是帝都南氏的分支嗎?」。
南蔚搖頭︰「不知道。」
他還真不知道這件事。
因為在前身的全部記憶里,只有關于豐城侯和豐城一地南氏家族的內容。
照南衡話中的言外之意,他和南衡還當真是族兄弟的關系?
南蔚道︰「你真是我族兄?」
南衡笑——他一笑便益發顯得眉目清朗,方才的憂郁低落仿佛只是一個錯覺。
他道︰「不是,我不是帝都南氏的人。」
南蔚用「你逗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南衡伸手模了模南蔚的腦袋。
如今南蔚比起剛剛來到這具身體時,要長高了許多,看上去只比尋常的七歲男孩略矮上一些。
但仍然顯得瘦弱,到底是身體底子被破壞得太厲害,倉促之間便是大羅靈界此時元氣再充足,也無法全盤彌補。
所以南衡還是要比南蔚顯得年長許多,且他又有修為在身,要模到南蔚的頭頂可謂輕而易舉。
南蔚對此早已習慣,動都懶得動一下,只直接問道︰「那你是哪里的人?」
南衡道︰「我不能告訴你。」
南蔚便又用「你逗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南衡低聲道︰「我若是說了,對你沒有什麼好處,而且嬤嬤也不會允許我說。但我家里,跟帝都南氏確有一些關系,是以才能托了他們,將我放到你家來借住。」
南蔚道︰「哦。」
南衡道︰「其實我很高興能到你家借住,不然我也不可能認識蔚弟弟你。」
南蔚道︰「我也很高興。」你帶來了唐嬤嬤。
南衡道︰「不過我卻有些擔心我家中如今的情況,也不知自我離開以後,是否一切安好。」
南蔚道︰「多想無益,總會知道的。」
南衡道︰「其實我平時不會想這些,只不過今日是我生辰,從前在家中,爹娘必定會陪著我,還會開宴,總是熱熱鬧鬧的。現在卻只有嬤嬤和我兩個人,所以我才會胡思亂想。」
南蔚用「你知道就好」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南衡道︰「蔚弟弟知曉今日是我生辰了,怎麼沒有反應?」
南蔚回想了一下從前宗門里其他尊者生辰時自己都做了什麼,良久才道︰「我祝你生辰快樂,。」
南衡哭笑不得︰「蔚弟弟,你後面那句祝願是不是說錯了,我才說覺得今日不同以往。」
南蔚便道︰「歲歲有去年的今朝。」
南衡正要點頭,又道︰「不對!」
南蔚瞪住他。
南衡就又模了模南蔚的頭頂︰「都是我的錯,方才差點忘了,去年今日可沒有蔚弟弟在身邊。蔚弟弟先前那句祝願很合我的心意,是該。」
南蔚︰「……」
不知是不是兩人日漸熟悉的緣故,雖然此人長了一張難有出其右者的美人臉,性子卻並不似這張臉般,反而有些……有些……
賴皮?
跳月兌?
南蔚也說不上來。
「蔚弟弟。」
見他不吭聲,眼皮子似是要耷拉下去,南衡意識到時辰太晚,自己擾了南蔚的好眠,便道,「我回去了——唉,可是人家都說,生辰的時候要收禮物來著。」
南蔚打了個呵欠︰「禮物,嗯,對,要收禮物。」
待南蔚屈從在睡魔威力之下,迷迷糊糊快要徹底睡著的時候,只依稀覺得,自己好像答應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