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在接待室等待的時間有些長,等了好久都沒過來。
于海那邊遇到難題了。
這樣的事故善後輪不到他來做,是段副艦長負責處理,可對于自己的兵,于海絕不會用所謂的規章制度所在來逃避面對,他跟著段副艦還有幾個做思想工作的指導員一起會見了家屬。
來的是王兵的繼母和他妹妹,繼母四十多歲,倒三角眼楮一副市儈相,小妹妹十多歲,頭上戴著孝帽紅著眼,這家人很倒霉,年初王兵的爸意外死了,家里就剩繼母和他親妹還有繼母帶來的倆兒子。
繼母來了就問賠償款的事,撫恤金並不算太少,听到撫恤金的數字繼母明顯輕松,說到烈士骨灰的事,繼母手一擺,「留你們這吧。」
當時給其他幾個準備做心理安撫的軍官雷住了。
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家屬。
<他們做好了心理準備要被家屬指責,于海就是為了這個才過來的,可沒想到會是這樣。
錢拿走了,骨灰不要了?!
「這孩子心里總是裝著部隊大海,我們給他帶回去他也不踏實,你們就隨便找個地方給他埋了——對了,那個烈士的稱號評下來,還有錢領嗎?」。
繼母對這錢特別看重,她家倆兒子也要說媳婦,死了這個剛好頂上。
「老姐姐,咱不能這麼說,俗話說的好,落葉歸根人死歸土入土為安,孩子沒了我們也很痛心。可你不能把他留在部隊啊。」段副艦長也第一次遇到如此家人。
在場的眾多軍官心都特別涼,換個角度思考問題,如果今天是他們當中任何的一個犧牲了,家里人這樣對待,拿了錢骨灰都不管,這是個什麼滋味。
「娘,我想把哥領回去」小女孩的話引來繼母的瞪眼。
「領回去你伺候?小孩子家家的少說話!」
只這一句,就讓于海心里有了判斷,這個賠償款不能都給她。
看這樣平時也不會對這個女孩好,她還這麼小。哥哥又沒了。以後的日子可想而知。
「骨灰我肯定不帶走,人是在你們這沒的,你們就得給我經管著,咱們現在還是說說錢的事情。這個錢你們什麼時候給我?」
春桃進來的時候剛好听到這一句。她等不及了想過來看看。心想著如果對方指責于海她也跟著挨幾句訓,春桃從來不吃虧,但這次她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
「錢我們是這樣打算的——」段艦長剛開口說等上面的批復下來了一次劃到她家賬上。
于海開口打斷。
「錢的事我們要請示一下上級。然後再做決定。」
他的話一說出來,屋里其他幾個軍官都不吭聲了。
這就是戰斗軍官跟駐地軍官的區別,他敏銳的察覺到事情不能按著原來的處理方法做,反應速度比其他幾個軍官快多了。
「啥,我們人都來了,錢還不給我們,是不是你們想賴賬?那麼大個部隊,咋能這樣!」繼母不干了,她來就是要錢的。
段艦為難的看了眼于海,于海淡定的開口。
「部隊永遠不會賴賬,我們有紀律,您來都來了,現在島上住下等兩天,這錢不是小數目,我們要等領導批復後才能決定。」
睜著眼楮說套話的本事于海也不遜色大姨夫,段艦的手里還握著上面給的批復,于海直接就這麼說。
春桃原本是想過來听訓順便送東西,看到自己男人這樣說,疑惑的看著他,手里的袋子緊握著,意思是要不要送了?
于海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讓人領著繼母和小妹去休息,兩口子去了他的辦公室,一起來的還有段副艦長。
「老于,你這是什麼意思,提前也沒打個招呼,我差點圓不過來。」段副艦不是指責于海,就是問問剛剛什麼情況。
「事兒你也看到了,這時候讓她把錢都拿走,王兵的妹妹未來會怎樣不用我說了吧?她還那麼小,又是個女孩,我擔心王兵的繼母拿了錢會逼的她沒活路。」
春桃听于海這麼說,慶幸沒把東西給人家。
「是啊,我也沒見過這樣的人,這叫什麼事,要錢不要骨灰,你說後續怎麼辦?」段副艦也犯了愁。
「後續我們跟領導請示,看能不能給烈士家屬送去學校,這個費用讓部隊負責,他的撫恤金也不要一次給,分成2部分,一部分走常規給他繼母和小妹,一部分存起來作為小妹的生活費,骨灰這事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咱們可以開會研究。」
于海說的很全面,段副艦覺得很好的時候又有點犯難。
「規章里沒有這樣的說法啊,撫恤金從來沒這樣處理過。」
「規章制定出來就是為了人服務的,特事特辦,這樣的情況如果不這麼做,就是讓烈士走的寒心不瞑目,這件事我要上報給上面。對咱們來說一句添麻煩的事,可對那個孩子,是一輩子的大事,制度不只是寫在紙上的,我們要對的起心里那本制度。」
對于王兵于海心里有虧欠,甭說什麼天災無法避免,跟著他出去沒回來,他沒法裝作看不見。
上面對于海一點責問都沒有,部隊有死亡名額,事故純屬意外,善後也不是他的工作,他沒必要趟這趟渾水。
可遇到事兒就往後躲,用所謂的規章制度權利範圍給自己開月兌,過的了上面的坎兒,心里的坎兒過的去嗎?
段副艦點頭,心里佩服于海,怪不得他在士兵當中呼聲那麼高,這人擔得起大家的尊重,是個真正的漢子。
「我跟你一起上報,咱們倆一起說,看上面能不能批下來,妹子上學錢要是不夠,我組織島上大家捐款。」
管生活的,做這些得心應手。
倆人達成了共識,段副艦出去準備,屋里只剩春桃夫妻。
于海拿出紙筆想寫計劃,想了想,嘆了口氣站起身,站在窗前看窗外。
春桃沉默了片刻,「要不我去揍那個老女人一頓?」
她一開口于海沉重的心情緩解了很多。
「傻媳婦。」
這世上什麼事都揍一頓就解決,那就好了。
「小桃,我剛剛的做法,你會不會覺得我自己找事,徒添煩惱?」
他問春桃,是想看看春桃是否跟自己站在一個角度。
「是有點沒事找事的意思,可是,我喜歡啊。」
春桃認真的說。
「于海,你知道為什麼我不願意出去工作喜歡在家里寫書嗎?我就受不了那些跟大姨夫一樣的人,把所謂的規則制度當成擺弄權術的工具,我也不喜歡其他人那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
門外,正準備敲門的大姨夫和老爺子剛好听到她的這一句,大姨夫差點噴出一口姨夫血。
含冤的看著老爺子,您看看!她就是這樣背地里編排領導的,還有沒有管了!
他剛想進去,老爺子擺擺手,示意他繼續听。
里面的春桃還在高談闊論,于海今天有擔當的行為讓她一下子把這麼多天抑郁的心結理通順了,她想明白一些事情。
「實際上我現在就想出還揍那個娘娘腔蘭花指一頓!往死里打,打的他親媽都不認識!」
天啊!老領導!您听听!!!大姨夫氣的哆嗦的豎起蘭花指,老爺子一看,他又把拳頭握上,咬牙切齒。
好你個陳春桃,可算讓我抓到你把柄了!看這次我不弄走你的!
「你是覺得武力能解決一切嗎?」。于海問。
春桃搖頭,「不是的,我也不傻,拳頭能打的人身體疼,但打不到他心里,像大姨夫和剛剛那個繼母一樣,都是心里有問題的人,我救不了他們,也不想救,扭曲的人格不是一天養成的,我沒有那個義務去糾正她們的行為,但甭管誰,惹的我不爽了,我揍幾拳心里舒服!」
于海眉頭松開一些,看著她發泄似得一吐為快。
「咱們繼續說這個權限的事,咱島上的兵犧牲了,你心里難受我心里更難受,如果這次我跟著船出去,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你或許會說我沒有那個義務去做,那些白紙黑字的規章制度里沒有這一條,但這不是理由!」
春桃心里的憋屈終于能說出來,跟于海她從來不藏著掖著有話說話。
「大姨夫那種用權限壓制別人的,也不過是為了工作而工作,為了追逐人上人的感覺,這樣的人社會上比比皆是,拿到普通的單位或許沒問題,可我們是什麼,我們穿著這身衣服是為了什麼!」
于海眼楮微亮,他的女人終于成長了,不,或許她一直都很明白,只是容易被掩藏在她快意恩仇的行為之下。
「我認同你的觀點,外面那一套拿到作戰部隊行不通,我的兵經歷過那麼多的淬煉剛剛成長,卻為了救一些算不上好的人犧牲了,哪個規章哪個制度能讓他活過來?如果所有人在做事的時候都想著躲避責任,避免了流血犧牲,對得起身上的衣服頭頂的國旗嗎?對得起自己的心嗎?!」
這兩口子又一次達成了思想上的高度共識,卻把外面的大姨夫氣的要死,不行,他要進去跟陳春桃理論,背後如此損領導,你是不是不想干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