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夫听春桃和于海聊的熱乎,憋著一口氣敲了門。
「請進。」
大姨夫領著老爺子進來,臉上還帶著虛偽的冷笑。
「兩口子聊的很熱攏麼,這是談什麼呢?」
春桃猜到他可能是听出了什麼,不屑的撇嘴。
真虛偽。
他就是想故意給春桃難看,當著老爺子面也不直說听到了,讓春桃自己猜。
然而開了掛的女人的思路不會按著正常的走。
「看見沒,我剛剛說的那些整天侵染于權術當中不可自拔,遇到事就相互推諉的人就是這樣,連心里想的都不敢說出來,拐彎抹角的,一點也不干脆!」
反正也不打算做了,話說的直接一些,沒什麼不好。
大姨夫這半輩子過來,從未見過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完全不按套路ˋ出牌的樣子,一下就哽住了。
于海想笑,看著大姨夫身後的老爺子,眼眸微眯。
這人看著怎麼那麼眼熟
「小陳,你雖然對我個人有意見,但不要把這樣的意見帶到工作當中,你別辜負了組織對你的信任和培養,今天不去參加會議的這件事,上面已經很重視,你個人要做好心理準備。」
大姨夫咬著牙繼續說著場面話,當著老爺子面,他要給春桃不斷的挖坑,表現自己的從容大度,烘托他的高大偉岸。
他越是這樣春桃越是不屑,她也看到大姨夫身後站著的那個長者了。也沒忽略他身上帶的晃瞎人眼的軍餃。
這是給自己上眼藥來了,她是不是應該慶幸自己還有價值讓別人這樣惡心?
「我同情你。」
「你說什麼?」大姨夫正想拔高問題的高度,等著春桃吃癟,卻听她說了這樣一句話。
「我說,我真同情你!你這輩子是不是做什麼事都要在腦子里過好幾遍,你算計著別人的反應,你拿捏著你能拿捏的一切,你推諉著一切能推諉的事情,你如履薄冰的走在你的職場,你這樣活著行尸走肉還有什麼意思!」
管他帶了什麼人過來。就算是猴子搬來的救兵她也不怕!她陳春桃今兒就要破罐子破摔。一吐為快!
于海終于想起來這個長者是誰了,面對著春桃強力的嘴炮,他沒有攔著,只是很坦然的邀請老爺子坐在沙發上。掏出自己的茶葉泡了兩杯清茶。
「您坐。小桃跟她的領導還有工作上的事要交流。您要是找她有事就等她交流完了的。」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都到了這個份上。春桃想做什麼于海都願意讓她去做,舍不得她憋屈著。
老爺子的視線停留在于海桌上的大茶缸,想著大姨夫說春桃氣他用寫著淡定兩個字的茶缸來回的晃悠,再看于海如此淡定的用談工作來形容春桃此時的行為,對這對夫妻產生了極大的好奇。
大姨夫看了老爺子一眼,發現他好像沒听到春桃的大不敬,拿著茶杯品茶,還對于海點頭,好,不錯。
于海笑笑,坐到自己的位置也拿杯子喝水。
大姨夫一頭霧水,老爺子說茶不錯,還是說別的呢?
沒有得到炮火援助,大姨夫只能自己對上春桃。
「陳春桃同志,注意你對待領導說話的態度!」
春桃看了他幾秒,突然就笑了。
「到現在你還听不懂我的意思,真替你感到悲哀,你這輩子也就這樣了!領導?什麼是領導,你配的上這兩個字嗎?」。
要不是他帶了第三個人過來,她現在就想削死他。
「是你違抗命令在先,你不但沒有悔意還說這樣的話,陳春桃你不要以為你能寫劇本就有多了不起,無組織無紀律!」
「組織?紀律?你特麼敢跟我說這兩個字?我呸!」春桃看他又拿出領導臉想壓自己,想到島上犧牲的小戰士王兵,眼楮都紅了。
「小桃,以德服人。」于海看她情緒要失控,淡淡的提醒。
翻譯過來是,動嘴炮,別上手,打人也不能當著老爺子的面。
春桃听了于海的話,往沙發上一坐,冷冷的看著大姨夫。
「你想知道我為什麼沒去是嗎?好,我告訴你,我們島上有個戰士犧牲了,原本這樣的情況是可以避免的,如果你不用所謂的命令壓著我,我跟著出去用我潛水的特長幫助大家,或許這樣的事情可以避免的,他才不到20歲!他的家屬還在島上,他至今都沒有安葬的地方!」
「你們島上出了事故這我也很難過,可是你要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職責,這不是該你去做的事,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就算你去了又如何!」
大姨夫對春桃的指控不以為然,他到現在都不覺得自己做錯任何事。
「不該我做的事?你告訴我,什麼是我該做的?」
「你該做的,就是服從上級指導,按著流程——」
「流程是誰定的?流程的終極目的是什麼?你說我不服從管教,我還說你本末倒置!是,我就是個寫書的,可是我跟著部隊出海耽誤我的本職工作了嗎?我少交劇本了嗎?那天你不讓我去,是因為團里有什麼要緊的任務嗎?沒有!我回去等了一下午等到的就是我們戰士犧牲的消息!」
老爺子听著春桃的話,放下茶杯,原本是看戲的臉變的很嚴肅。
大姨夫被春桃指責的說不出話,只能抓住問題的源頭說事。
「你別忘了你是做什麼的!」
春桃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
「我忘了?真正忘的是你!你張口閉口的流程制度。卻忘了制定這些東西的目的是什麼,我們雖然不屬于同一個體系卻穿著同樣的服裝同樣的對著同一面旗幟發過誓,你唱歌我寫書我男人帶兵打仗,我們的終極目的難道不都是為了保家衛國?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這身衣服!」
大姨夫被氣的臉漲成豬肝色,被當著老首長的面批評的一文不值,可卻又找不到反駁春桃的話,道德的制高點被春桃輕松的拿下。
「我一生得到的軍功章無數,上面認可我的功勛!」
大姨夫的獎章掛在制服上能佔滿辦個胸口。
春桃徑直的走到于海的書桌前,掏出他抽屜里拿出王兵的照片,這是部隊追悼會時用的放大照。年輕的臉充滿朝氣。眼里還寫著對未來的憧憬,可是卻已是天各一方。
她舉著照片,對著大姨夫聲聲控訴。
「我不管你得了多少名譽,你看著他的照片。你看著他發誓。說你不虧欠你良心的那個獎章。你說!」
大姨夫看著這張照片,莫名的感到心虛,他嘎巴兩下嘴。沒說話。
「或許你覺得你只是做了一件沒有多大的小事,這個年輕的生命跟你一毛錢關系都沒有,但你別忘了你是做什麼的!這世界上如果每個身處特定職位的人都跟你一樣,仗著身份對手下人做那麼一點點‘小事’對下面的影響有多大你知道嗎?」。
蝴蝶效應在這種特定的身份下格外的明顯,上位者一個臉色一個不經意的小舉動,都可能影響手下人,雖然他們不承認。
春桃的慷慨陳詞頂的大姨夫啞口無言,他沉默了幾秒才發現自己被她繞進去了。
只是說她不尊守規章制度的問題,怎麼扯到他身上來了?
「你不要說這些用不著的,就說你這次不去開會影響惡劣,我決定給予你口頭警告一次,如果下次再犯就——」
大姨夫覺得不能繼續跟春桃辯論下去,他飛快的想做出陳詞。
春桃哼了聲,伸手就開始摘軍餃,她今天是以編劇的身份見王兵的家人,穿的比較正式。
于海看到春桃的動作知道這是氣急眼了,道理都懶得講了。
「這茶,好茶啊。」一直沉默的老爺子突然開口,大姨夫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老爺子會說這個。
為什麼春桃摘軍餃。
為什麼于海的表情那麼古怪
「茶不錯,喝了以後想上廁所,這位同志,你能領路嗎?」。老爺子對于海說道。
「當然,為您帶路是我的榮幸,這邊請。」于海站起身領著老爺子出去,還貼心的帶好門。
大姨夫看著他殷切的領著老爺子出去,不屑的哼了聲,馬屁精——
「啊!」
還沒把視線從門那收上來,只覺肚子一痛,春桃的腿掃了過來。
「你竟然敢動手!」
「老娘打的就是你!」春桃給他頂門上, 就是一通暴打,打的大姨夫大呼救命,毫無形象可言。
這事打從他一開始給春桃穿小鞋春桃就憋著,一直到現在終于爆發,她知道打人不好,也知道自己剛剛白費唇舌,有種人的劣根性刻在骨子里揮之不去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他,可正如她對于海所說。
替天行道那是大俠的事,她沒天真的認為跟這種人磨幾句嘴皮子揍他幾拳就能打的他扭曲的三觀正回來。
她揍人,就是圖自己心里痛快。
「你揍我!你要上軍.事法庭!」這還了得,毆打長官!
「誰看見了?誰給你作證?!正如你欺負我的時候覺得沒有人看見我打你的時候也同樣如此,你特麼覺悟吧!」
跟他一起來的那特級文職為什麼這時候出去,只能代表著絕大多數人的三觀還是正確的!
春桃打的極為過癮, 里啪啦的把自己心里多少天的憋屈都宣泄出來。
仗勢欺人者益揍之不易慣乎!
跟著于海從廁所出來,駐足門口听這里乒乒啪啪問道。
「小戰士的家人安頓好了嗎?」。
「遇到一些問題,島上正在努力協商。」
老爺子點頭,略帶惋惜。
「可惜了,那麼年輕的孩子。我年輕的時候也上過戰場,給傷員扛擔架,頂著炮火往前沖,那時候的長官們最長說的一句話是,弟兄們跟我一起上,現在雖然算不上天下太平,卻比當初好太多。」
老爺子陷入了過去的回憶,眼里略帶傷感,文人的心思總是細膩些。
于海知道他想說的是,現在有的人把跟我一起上變成了給我上。
「那樣的人還是少數,我們整個紅翡島沒有一個那樣的人,大部分作戰部隊都一樣,我們的體系也是一樣的。」
春桃說的對,有的職業可以混,有的不可以。
他們是最後的脊梁最後一道防線,他們如果都散漫怕事躲起來,真正到了必要時刻,誰來守衛這份和平。
「你的妻子平時也是這樣的脾氣嗎?」。老爺子現在對春桃的興趣極大。
這樣有性格的文人,真不常見,她身上帶著一股憤青的味道,卻憤的不討人煩,略帶天真的情懷干淨純粹,並沒有沾上市儈,活的干脆的讓人羨慕。
親眼見到她,看她為人處世,才能明白為什麼她會寫出如此暢快的作品。
「差不多,她從不強迫自己接受那些所謂的‘司空見慣’,一件事出來,99個人都覺得不對但也沒辦法抗衡,被迫麻木的接受現實,她不會,哪怕改變不了現狀,也要奮起反擊一下。」
「而你,放任了她的‘反擊’?」老爺子雖然沒見過于海,卻能看出他必然是非常優秀的將才。
這麼要緊的軍.事要地,交給如此年輕的人做副手,必須是有真才實干,從紅翡島這幾年的戰績看,也確實是殺出了勇敢頑強樹了威。
于海看起來更像是文職,但眼里的精銳可瞞不過見多識廣的老者。
「有的人就適合一輩子麻木的生活,有的人不適合,她不適合麻木的活著,我能做的就是站在她身邊,當所有人都在質疑她的異類時,她一扭頭能看到我知道自己不是孤單的,我也一樣。」
于海察覺到自己對著老首長表露了感情略赧然,「讓您見笑了。」
「年輕人,有點真性情也是好事,你說的對,我們這個民族太過溫順,凡事都喜歡隨大流很容易麻木,的確是需要一些敢于反抗的人喚醒靈魂。」
于海覺得今天的事過後,春桃怕是要月兌軍裝了,卻不知道,老爺子對春桃已經上了心,她的軍路還很漫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