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後,長房幾乎已成空殼,大郎隨二老爺打理本家產業,常常外出,即便回府,也是入住外院,老下了死命令,成年男兒再不許踏入內院半步,違令者格殺勿論!
當然,臥病在床的大老爺,以及有了家室的二老爺另當別論,卻也是不許隨意出入長風堂。
如今陳氏瘋癲,已經秘密禁閉在軒宇堂後院,除了貼身的丫頭婆子,任何人不許靠近,唯有三娘,在搬去長風堂前瞧過一次,不想她這麼一去,陳氏瘋癲得更加厲害,先前還只是哭鬧無狀,如今卻日日喊著打啊殺的,見著人就動手,即便是隨侍的下人也再不敢靠近她半分。
那日,三娘只說了一句,「母親,蘇青鳳,是我殺的!」
而今,將軍府里最熱鬧的所在便是長風堂。七娘入住西暖閣,原先的霖語閣住著四娘,而三娘搬到了後頭的清水浦,與六娘的止水院毗鄰。
除了六娘,一日三餐,三姐妹都得陪著老,老人家是這麼說的,「三娘、四娘選秀在即,一來在我子底下也能安心學些宮規禮儀,二來,她倆日後出了府嫁了人,子便是再想也難得見上一回,所以乘著還有些時日得多瞅瞅。」
于是,尤氏每日往長風堂跑得更加勤快。
而今日,將軍府最熱鬧的卻不是長風堂。
是紫苑。
因為,玄武逸城又來了。
一大波人急趕忙趕地往紫苑去,不想到了那,玄武逸城卻是大大咧咧躺在織金黑玉軟榻上鼾睡,尚未換的鵝黃長衫灰撲撲,紫墨色牛皮長靴也是鞋背沾泥。
這是打哪泥地里跑回來的?七娘暗自思量。
玄武逸城上次那般不辭而別,怎麼說她心里頭都是不爽的,即便再身份有別,您老要走好得也先知一聲,這麼子一聲不吭地溜了,你當她們將軍府是酒樓啊!
不對,就算是酒樓那也得付足銀錢才可以離開啊,那……他當她們這是什麼?
七娘越想,心里頭的不爽越發濃厚。
門外連個守門人都沒有,于是得信的眾人就這般直接進了來,再瞧見這一幕,即便是往日里再鎮定自若的老都愣了神。
許是來人鬧出了聲,許是鼾睡已夠,總之,當七娘還在直愣愣盯著榻上人時,仿佛「嗖」的一聲,那人竟然突然睜開了眼!
狹長的單鳳眼,黑水玉般的眼珠子,睡意尤在,就那麼冷不丁地落入七娘眼里。
她心頭一跳,這是偷瞄被逮了個正著?
一抹尷尬油然而生。
玄武逸城眉目越發柔情,盯著七娘別扭地轉開眼,看著她一絲慌亂地亂瞧亂看,他心里頭連日來的污濁之氣頓時消散。
「那日,我不是有意不辭而別。」
不想,突然這麼一聲傳來,在場之人都是心頭一跳,四娘的小心髒因著這一句,跳得更加歡快。
老蹙眉,這麼沒頭沒尾的一句,到底是說給誰听的?
她眼風一掃,身後,三娘溫雅淑柔,四娘嬌羞美艷,七娘俏生生靈動清麗,她這些孫女都是好的。
玄武逸城未曾注意這些,他清咳一聲,接著柔情似水,「我回來,就是想著還欠你個解釋,七娘!」
「轟隆!」
四娘只覺得耳邊雷鳴般地轟響,她詫異萬分地抬頭,瞧見的,便是玄王情意綿綿地盯著自己身側的七娘。
在場之人都是倒吸一口涼氣,全是一臉詫異地望向七娘。
蘇牧梨也是萬分不解,好好的,你來這麼一句干嘛,要說就說,干嘛用那麼溫柔的聲音,還有,誰在意你的解釋了,誰管你不辭而別了?
自戀狂!
七娘一個勁地在心里頭暗暗非議,可瞧著大家「你倆是啥關系?」的追問眼神,止不住黑線。
你強,玄武逸城你一回來就拉我做墊背,你夠狠!
酒宴擺在墨梨園的八角涼亭,緊鄰翠微湖,吟詩作對、附庸風雅的絕佳去處。
可此刻,相對而坐的兩人根本沒有這個心思和情調。
蘇牧梨一手拖腮,直勾勾盯著面前的玄武逸城,滿是不悅。
說什麼要好好跟她解釋,只單獨跟她一人解釋,說什麼上次不辭而別的確太過失禮,特擺梨花白酒宴一桌以求彌補。
可如今呢?
兩壇梨花白已見底,玄武逸城還沒吐出半個字。
當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今時今刻,倒不要你吐那勞什子象牙,你總得說上兩句啊,要不然當著將軍府所以人的面叫她來這,難道只是為了給她拉仇恨?
想著方才四娘那酸溜溜的小眼神,她只覺得現在心口都是酸脹脹的。
「敢問王爺,不辭而別可是因為臨時急事?」
你不說,行,我自個問總可以了吧。
「是,很急很急的事。」玄武逸城口齒不清地回答。
梨花白入口綿柔,甜而不膩,後勁卻是十足。
七娘輕笑,酒後吐真言,這會子追問再好不過。正好,她也想弄清楚上次的事。
「那……到底是何事?」
對面又沒了回音,七娘暗自咬牙,好個狡猾的狐狸。
「你知不知道巫妖聖女與巫妖獸?」
好半會,囈語般的追問傳來。
七娘一愣,「巫妖聖女?」
「你看,你們都不知道。」玄武逸城淒涼一笑,「我問了許多許多的人,都沒有人知道。」
「這半月,我只身一人入南蠻,喬裝打扮,潛伏入巫洛族,就是為了巫妖聖女而去,可是,你知道嗎?他們族人也不知道。」
他傾身上前,幾乎俯到七娘身前,「可巫妖聖女是他們巫洛族的水神女啊,他們怎麼會不知道?還有……還有巫妖獸,不是巫洛族的歷代鎮族神物嗎?為何族長的小女兒竟然听都未曾听過?」
他神情越發激動,一把抓住七娘,「為何說聖女散落人間不知所蹤,為何巫妖獸流失數十年不知所雲?為什麼我玄武逸城要找的東西,一樣都不存在?蘇牧梨,你說這是為什麼?」
「額……」七娘呲牙咧嘴,「痛,你放開!」
左手腕被這廝死死抓住,絲毫動彈不得。
玄武逸城沒有松手,甚至都沒稍稍松開一丁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