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無垢︰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我已經在蕭琬琬的藏書室里找到了水晶王冠的一些資料,目前正狂刷她的好感,以求能兌換到更多有用信息。壞消息是,護送我到天幸國的人是以鏟除異人為畢生事業的大勢至尊者。這人實在可怕,由我,恐怕他已猜知你爹的底細。提醒你爹好自為之,我自身難保,有心無力。
尋歡字。」
狗屁的好消息,水晶王冠又不關他的事,目測這家伙純粹是來炫耀的!李懿將這張二指寬的字條團了團,指尖冒出一縷拳罡,面無表情地將其粉碎成了渣渣。
前年,他溜下天一真宗所在的天門山,正開心地逛街血拼,沒想到荷包被某個無恥女賊給順走。
他是誰?李懿李無垢,道號無垢子,年僅十歲便輕輕松松玩也似的修行至七~品上的超級天才。他家曾外祖說過,論武學天賦,他絕不在當世最有名的三大青年高手之下——東海佛國大勢至、大昭蕭鳳衡、大盛姬如意。
所以他感覺到了莫大的恥辱,也非常生氣,追著那女賊足足跑了三座城。要不是那女賊撞進了蕭鳳衡的王駕車隊,他非得把她全身上下值錢的東西都扒光不可。
沒想到夜里,那女賊居然偷偷模進了天一真宗,還模到了他床前,二人小打出手。他這女賊雖沒有真氣,但招數刁鑽詭異,新奇之處他從未見過,尤其擅長借力打力,且交手時無所不用其極,其卑鄙無恥之處連他這個大男人都要慚愧不已。
不打不相識。後半夜,他與這名為嬴尋歡的女賊心平氣和地坐到房頂,一邊喝酒一邊看月亮,直到東方露出魚肚白。再後來,他與嬴尋歡變成了朋友,時常書信往來。
由此,他也知道,原來他那位英明神武的父皇,之所以能將小小東唐國經營成直追五大強國的後起之秀,全因為父皇是來自天外的異人。嬴尋歡也是異人,但她無意留在這片大陸,而是一直孜孜不倦尋求能讓她回家的方法——找到水晶王冠。
李懿要宿慧尊者一個承諾,就是想請她使用天眼神通幫嬴尋歡看一看未來,找一找那個勞什子破王冠在哪里。不過以他對嬴尋歡的了解,既然她與大勢至同行,那麼絕對會通過大勢至向宿慧求助,他這個承諾大可以省下來。
不過,想說動大勢至以獲得宿慧的幫助,嬴尋歡絕對付出了不匪代價。說不定,她直接就告訴大勢至,他李懿的老爹是異人。真真是,交友不慎啊!
想到這里,李懿不禁咬牙切齒。為毛他總是遇到無情無義的臭丫頭呢!?嬴尋歡是,宿慧也是!這位好師妹居然把所有事情都扔給他,她自己一走了之。
瞧瞧她留下的兩個好幫手——慈恩寺的智清方丈,見誰都慈眉善目笑眯眯的,好像每天都能撿十個大元寶;清淨琉璃庵的慧儀師太,見誰都板著一張冰塊臉,好像每天都被人偷走了十個大元寶。
但凡李懿提出建議,智清方丈便合十道︰「任憑道君做主。」慧儀師太則冷冰冰道︰「只為蒼生黎民。」
說的都好听,實際上呢,只要他的做為偏向道門那麼一丁丁點兒,這倆得道高僧(尼)就要陽奉陰違,然後一個笑眯眯一個冷冰冰地來給他擺大道理——只為蒼生黎民,如何如何如之何。
煩!怎一個煩字了得啊!
等看了嬴尋歡送來的密信,李懿更煩了。
大勢至,他沒見過真人,但這個赫赫大名簡直如雷貫耳。且他的外曾祖父,他名義上的師父天一真人總是喜歡拿大勢至來鞭策他。明明與大勢至不相上下的還有別人,可天一真人眼里仿佛只看見大勢至一個。
對李懿而言,大勢至就是不折不扣的「別人家的孩子」。所以哪怕東海佛國與天一真宗交從甚密,每年兩派都有弟子互訪活動,他也從來沒去過東海佛國。
這是一個驕傲的未來天才,對另一個已經成名多年的驕傲天才的不屑——大勢至二十歲那年成功晉階為九品上強者,一腳踩在了先天門檻之上,如今也不知突破沒有。
而李懿,現年十七歲,三個月前突破至八品中階。他家外曾祖父火急火燎逼著他練功練功練功,他不堪其擾跑下山。也正好,他父皇——東唐國的貞觀皇帝陛下李弘基交給他一個任務,他便來到了天幸國魚川郡魚岩府的魚岩山。
煩惱地搔搔頭皮,李懿在屋子里胡亂轉悠了兩圈,長青散人屁顛屁顛進來。老道士手里拿著一大摞紙,上面寫滿了字。李懿剎時頭疼,趕忙捂住腦袋叫喚︰「拿走拿走,道爺煩得要死,不要再拿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煩我!」
長青散人利落地應了一聲兒,他也知這位主兒不耐煩這些小事兒,可身為下屬,怎麼也要尊重一下上司不是?他便飛快道︰「這幾天又支出去一萬多兩銀子,用于往鄰郡購買麻袋山石、糧食藥材、築堤民夫吃用工錢……」
「這狗屁的天幸國,居然到現在還沒見一個賑災銀子!活該遭此天災!」李懿氣不打一處來,指著外頭便開罵,「老子一個東唐人,為天幸國累死累活,為的什麼啊!」
長青散人緊緊閉住嘴,眼楮抬起來仰望屋頂拱梁,把自己當成聾子。叫罵了不過片刻,李懿便拎起茶壺,咕嘟咕嘟灌了一肚皮茶水,氣餒地坐倒在椅子里,有氣無力地揮揮手︰「再去支一萬兩銀子,該花的花吧!反正銀子都是魚岩郡王的。對了,拉上那倆得道的高僧高尼,別讓人家又東挑刺西挑刺,道爺面上不好看。走走走,快走!」
就知道會這樣!長青散人對著屋頂翻了兩個大大的白眼,垂下頭來對李懿打稽首,笑道︰「是,太師叔祖,您放心就是……」話未說完,他脖子一梗,噗地噴出一口老血,瞬間面如金紙,人也搖搖欲倒。
李懿騰身而起,倏地看向窗外。方才指天劃地一通罵,情緒激動、心潮澎湃,他竟沒及時外面的變化——回頭太外曾祖父知道了,又要教訓他心性不成熟。
不知從何時起,屋外劈頭蓋臉的雨聲止了,風聲住了,天地之間一片死寂。在清淨琉璃庵的方向,一股令眾生萬物都駭怕噤聲的霸道氣機已成睥睨之勢,筆直插入雲霄,驚散漫天雷雲。
「長青,不要運功抵抗,否則更慘。」李懿臉色凝重,手指死死扣住椅子扶手,頭也不回地吩咐。
長青散人難受得話也說不出來,噗,又吐一口鮮血。但依李懿的話散去功力之後,他覺得胸腑間明顯好受許多,趕緊顫微微模出一顆丸藥吞下。
李懿慢騰騰異常艱難地挪到窗前,手扶窗欞遠眺,心中暗道,看來大勢至這個大霸道,果然來了魚岩山。但他為什麼不去找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宿慧,反而還是到了清淨琉璃庵?而宿慧走得這麼慌張,是否與大勢至降臨有關?
那麼……李懿微翹嘴角意味深長地笑起來,大勢至與宿慧之間,也許並不像外人所以為的那樣兄妹情深!此事,大有可為啊。
天一真宗源源不斷自東海佛國收集的資料表明,宿慧曾經在大普壽禪院的澄靜神尼門下受教過近三年時間,她與澄靜神尼雖無師徒名份,卻有師徒之實。
大普壽禪院是東海佛國眾比丘尼的最高學府,超過百歲高齡的澄靜神尼身為太上掌院,早已不授徒。她對宿慧的看重,由此可見一斑。也許,她對宿慧的期許,同樣不一般。
那氣機漸漸遠去,長青散人的沉重喘息緩緩平復。而不知什麼時候,鐵面道人和一雙道童都來到李懿身後,如臨大敵般地齊齊望著窗外。廣安廣寧倆道童個矮,只能狠命用大眼楮剜著牆壁,好玄對成了斗雞眼兒。
「老爺,如此良機,為何放過?」鐵面道人忽然道。
李懿輕嘆一聲兒,很不情願地說︰「我不想借他的勢。」
他知道鐵面道人的意思,倘若能借這股氣機修行,說不定他能突破至八品上階。這種機會確實難得,雖然他不知大勢至為何會在此處以氣機宣示他的到來——莫非是想驚出不知躲在哪里的宿慧?
鐵面道人低嘎輕笑兩聲,淡淡道︰「您著相了!是他的勢,或別人的勢,又有什麼不同?您現在還沒有傲視一切的資本!」
李懿默然片刻,而後,一股凜冽鋒銳的氣機沖天而起,毫不客氣地去追那股正在慢慢遠去的霸道氣機。頓時,喉中呃一聲,李懿身體微震,難受得差點噴血。
其實那股霸道氣機壓根沒有理會他的挑釁,自顧自離開,甚至連些微的停頓也沒有。但僅僅是一剎那間的接觸,也讓李懿感覺到了無法承受的恐怖壓力——好像他是脆皮雞子兒,而對方是巍巍高山。以卵擊石,尚且不堪一擊,何況以卵撞山乎?
于是,高山尚在,不見紋絲動搖,自顧傲視蒼穹。可憐的小雞子兒卻粉身碎骨,煙消雲散,沒有留下絲毫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