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風月 第三十六章 遭難

作者 ︰ 肖某某

李懿臉色難看之極,捂住胸口跌坐在地上,閉目運轉功法治療方才氣機撞擊之下受到的嚴重內傷。鐵面道人揮揮手,長青散人和兩道童便都乖乖退出,他自己盤膝坐在李懿不遠處護法。

如此便是一日。到了亥時二刻左右,李懿才猛然噴出一口紫黑色淤血,再長長吁出一口濁氣,緩緩睜眼。這遭很是不自量力的氣機相撞,他受到極大的打擊,現在內傷只是半愈。但他也得到相當的好處——雖然不曾突破到八品上階,卻已經窺見了那邊的美妙風景。

鐵面道人遞給李懿一方絲帕,不無遺憾地說︰「徜若能有一二良藥相助,方才定能破境晉階。」

李懿接帕在手,胡亂抹了一把嘴角血絲,將帕子團在手里用真氣粉碎成屑,微笑道︰「借勢已經輸了一籌,再借用藥力就更加落了下乘。鐵面叔,我知你不忍我日日被師父催命似地催著練功,但我還是想水到渠成地晉階。」

鐵面道人不再多話,剛想出去給李懿傳膳,便听見不遠處轟隆隆一陣劇響。二人面面相視,忽然李懿驚道︰「不好!定是清淨琉璃庵後頭那小山塌了!」

他心里懊悔不已,徜若不是他與大勢至的氣機相撞,那小山包可能不至于在狂風暴雨摧殘之下坍塌。身子一動,李懿像股輕煙一般飛速飄出去。他卻沒有,鐵面道人比他更早出腳,卻又硬生生地止住。

李懿趕到清淨琉璃庵時,曾經他看到宗政恪和慧儀師太下望小花塢的那座小山已經蹤影全無,取而代之的是被山洪裹挾著山石的滾滾泥石流。

至于琉璃庵靠著小山包的那道牆早已經與泥石流混為一體,山石磚塊在洪水里打著旋兒,一齊如下山猛獸也似呼嘯著向庵里奔涌,其勢不可擋。

憑著夜間視物的卓越目力,再借著天空不時劃過的閃電光芒,李懿看見庵里已經大亂。

一片難得的清幽竹林被沖毀了,屋舍也被泥石流淹沒近四分之一的高度,至于道路更是不可見。他已經分不清楚哪里是他闖入過的宗政三姑娘的清修佛堂,只能胡亂模索著尋找。

謝天謝地,琉璃庵地方小,李懿很快就在一大片哭爹叫娘聲里找到了格外安靜的一座半垮塌佛堂。

狠狠兩腳連續踹在被泥石流掩去大半部份的木門,他電射而入,抬臉便看見一位穿著披風的姑娘背對著他一動不動地跪坐在蒲團上,喃喃念頌著經文。借著室內一盞油燈的如豆微光,他辨認出這位正是宗政家的三姑娘。

低柔輕細的頌經聲,于這混亂的夜里反倒格外清晰。李懿微翹嘴角輕笑,並未打擾宗政恪的頌經,安靜地站在她身後聆听。

她的聲音很好听,不同宿慧聲音里隱藏著的幾分冷漠,她的聲線是屬于少女的清柔甜美,雖清澈如山泉水,卻不帶著抗拒人接近的寒意。

喃喃的頌經聲韻律十足,李懿仰首去看供桌上的大肚彌勒佛像,覺得這笑嘻嘻的老光頭挺可愛的。慢慢的,他翻騰不已的心湖平靜下來,那向來討厭的龍鯨檀的香味嗅著也有些不一樣了。

約模一盞茶的時間,宗政恪向彌勒佛祖磕了頭,盈盈站起身,轉身看向李懿。她平靜無波的面龐上沒有任何驚訝之色,聲調淡定從容,給李懿斂襟一福身道︰「見過無垢子仙師,小女有禮。」

和宿慧那般相似的清冷雙眼,黑黝黝烏沉沉,叫人分辨不出真實情緒。以至于就連她此次能完全看清楚的面容,都讓李懿不自覺地忽視。待回過神來,他眼里掠過驚艷之色,沒想到這位三姑娘竟是這般清麗月兌俗的人物,比宿慧可好看多了。

他往後退了幾步,靠到門邊,打稽首還禮︰「三姑娘,無垢子有禮了。從前魯莽,驚擾了三姑娘,還望三姑娘能寬宥則個。」

「仙師言重,小女不敢。」宗政恪沒想到無垢子還當真頗有誠意地給她道了歉。

李懿看了看門外,再瞧瞧這座搖搖欲倒的小佛堂,很是猶豫。若是從前,自詡視諸般規矩如無物的他,恐怕會直接把這位宗政三姑娘扛到肩上帶走,反正他目前也是出家人。但不知為何,他現在不想這麼干了。

「三姑娘,貧道听說宿慧尊者座下有一位武尼大師留于你身邊,為何不見她?」李懿忽然想起此事,便急急相問。

宗政恪實話實說︰「我讓圓真大師去救助我的長輩們,這座佛堂很結實,暫時應該不會倒,能等到她回來。」

那個膽敢與大勢至氣機相撞的人,不用說,肯定是眼前這位俗家是東唐國天潢貴冑的「黃口小兒」。宗政恪也不知是該生氣于他間接毀了清淨琉璃庵,還是該感謝此人幫了她一個大忙。

她的雙重身份,庵里知道的姑子也有那麼幾個。她回府之後,她們都將被秘密送到佛國去,到時候庵里莫名其妙少了人不免惹人懷疑。現在琉璃庵遭了難,姑子們只能四處安頓,彼此之間可能永不再相見,自然就能將此事了無痕跡地辦妥。

但宗政恪從來沒想過要毀滅清淨琉璃庵,哪怕費些心思多方謀劃也行。畢竟沒災沒難的,琉璃庵突然出事,更加讓人疑心。現在正好,打瞌睡遇著了枕頭。

李懿听了宗政恪的話,皺緊眉頭往外面探望。這時,他看見庵里四處點起了火把,人影憧憧,喊叫聲四下起伏。

宗政家的男人們和護衛都住在靠近庵門的外院,偏偏那小山包與內院緊鄰,從前很短的道路此時變得分外漫長。前來救人的男人們在洶涌的泥石流里掙扎,拼命叫著人。但看眼前情勢,恐怕人沒救到,他們還會把自己給搭進去。

李懿耳朵微動,他听見熟悉的哨聲,這是天一真宗門下互相傳遞消息的鷹哨。待听明白之後,他松開緊皺的眉,對宗政恪笑道︰「宿慧尊者曾經托貧道照看你一二,外頭三清觀和慈恩寺都有人來救你的親人,貧道便在此處稍留片刻,等圓真回來就走。」

宗政恪眼波微轉,垂首福身恭敬謝過李懿的好意。雖然她很奇怪,李懿為什麼要說謊,她明明沒有說過那樣的話。而且比起上回夜里相見,他要守禮多了,站在門邊一動不動。

氣氛有點尷尬,李懿便沒話找話︰「三姑娘的東西都收拾妥了?此處肯定不能再住人,三清觀那邊也有女香客的精舍,貧道可以代為安排妥當。」頓了頓又道,「魚岩郡王忙著洗髓易筋,整日里閉門清修。」這意思是,不必擔心老色胚使壞。

宗政恪有些驚訝他想得這般周到,便垂首回道︰「東西早就收拾妥了。多謝仙師慷慨相助,只是要避到哪里去,小女並不能作主,要听家中長輩安排才是。」

她身後蒲團旁放著一個素面包袱,里面裝著幾件衣物和一小匣點心。屬于宿慧尊者的東西,全部由明心安放在另一邊的佛堂里,包括大勢至今天贈給她的那套茶具。所以小山崩塌,她便讓明心趕緊去將重要的東西給搶出來。明月則去救援徐氏。

李懿便點頭道︰「你說的也對。那等會兒我便與你家長輩去說……小心!」他忽然色變,竄身上前一把拉住宗政恪的胳膊往身後帶去,卻已經晚了。

清淨琉璃庵一南一北兩個小佛堂,從前在地下修了通道,所以下頭是中空不承力的。放在平時還好,今日晚上這般大的泥石流,當中裹挾著大量山石磚塊,沉重無比。實心地面尚且罷了,這座小佛堂的地面建築也確實修建得相當結實,可地底下卻承受不住一波一波的壓迫。

外面地上其實早就開裂坍塌了,只是被泥石流掩蓋,看不出來而已。現在終于輪到了小佛堂的地面——裂開了一個大窟窿。

宗政恪就站在那大窟窿旁邊,腳跟甚至都凌了空。李懿用力拉扯她,不僅沒能救得了她,反而給虛不受力的地面再添了一股力量,于是二人雙雙掉進了地底。

不等二人反應,小佛堂的佛像轟隆隆翻倒傾覆,將這個大窟窿給嚴嚴實實堵上。要不是李懿拉著宗政恪躲得快,兩個人的腦袋非得與佛頭來個近距離親密接觸不可。

伸手不見五指,外面的風聲雨聲呼救聲洪流奔涌聲似乎都被佛祖隔絕在外,漆黑地下唯能听見兩顆剛剛受了驚嚇的小心髒    劇烈跳動的聲音。

李懿喘了口粗氣,剛想模出火折子,卻驚覺自己的左手還緊緊攥著一只柔若無骨卻冰涼勝雪的小手。他被火燙了一般慌忙松開手指,一邊急問︰「三姑娘,你沒事吧?」

宗政恪動了動右腳,不能在李懿面前露出破綻,她只好當個沒用的嬌小姐。這不,右腳崴了,左腳的膝蓋重重磕在牆壁上,鑽心的疼。但她只是低聲道︰「無礙。」

「那就好,這里可能還會塌,咱們得趕緊離開。」李懿終于找著了火折子,晃了好幾下將它點燃。

漆黑地下,有了一線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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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感謝歸海晏離和ayuw-in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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