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啟讓內侍把她帶到雅間去,自己則去了隔壁的廂房,與幾個穿著常服的人談事。
等他談完事,華琴又在雅間喝了些酒,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朱啟就坐在她旁邊的位子,靜靜地看了她許久。
內侍問他︰「老爺,刑部侍郎的府邸就在前面,咱要不去那兒借宿一宿?」
他微服出來是要設計自己的皇後的,她那個哥哥,權勢太大了,再這麼下去難保他不會謀權串位。
但皇後向來溫婉端莊,自嫁入皇家,從沒有過錯處……眼看她就要被抓了,還是去叮囑一下石衡,讓她在牢里少受點罪好了。
他嗯了一聲,伸手推了推睡得正熟的華琴,華琴喝了不少酒,腦子還有些昏昏沉沉的,「你要走了嗎?」。
「嗯。」朱啟點頭,「你一個女孩家,大晚上怎麼跑到這來喝酒?」
 「心情不好就來了唄,誰也沒規定女孩家就不能喝酒啊。」她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既然你要走了,那我也走吧。」
朱啟失笑,她還是能把一堆歪理說的理直氣壯,她好像真的喝醉了,走起路來踉踉蹌蹌的,好不容易走到雅間門口,就被門檻絆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了,朱啟過去扶住了她︰「我讓人送你回去。」
內侍會意,很快就要去喊人了,華琴卻突然推開了他,聲音有些急躁,「我不回去。我娘把我許配給了一個舉人做續弦,他原配還給他生了兩個兒子……我不想嫁。」
「你還沒嫁人?」朱啟顯然有些驚訝,華琴還沒來得及說話,就醉倒在地上了。
「老爺,這……」該怎麼辦好。內侍瞧著倒在地上的女子,一臉忐忑地問朱啟。
朱啟閉了閉眼,「帶她一起到石衡府上吧。」總歸是救過他性命的人。
石衡已經睡著了,听到小廝來報,從床上驚坐起來,趕緊讓人收拾廂房,準備酒菜,整個人都緊繃起來。
他才剛剛升上刑部侍郎的位子,朝中不服他的人很多,天天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對。
幸好並沒有皇帝儀架,他才稍稍松了口氣,卻也一點兒也不敢怠慢,親自站在那兒給朱啟布菜。
「石大人不必緊張,我就是來借宿一宿。你別讓人傳出去就是了。」朱啟在主位上坐了下來,而後指了指內侍扶著的人,「她醉得不輕,讓人煮碗醒酒湯給她,順帶替她換身衣裳。」
華琴被內侍攙下馬車的時候,頭發就散下來了,這會兒穿的雖是小廝的服飾,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個女子。
石衡為官資歷雖淺,但好歹也是正三品的侍郎,這點眼色還是有的……皇帝親自帶了來的女子,無非就是公主或者妃嬪。
宮里的幾個公主都不是這個年齡,那就只能是妃嬪了,瞧皇上細聲囑咐的模樣,這妃子恐怕還是個受寵的。
他半點也不敢大意,讓丫鬟把石夫人喊起來,親自服侍她。
石夫人收到石衡的暗示,把華琴收拾好後,直接就送去了給朱啟準備的廂房里。
一切似乎就這樣水到渠成了,五更內侍就把朱啟叫了起來,該回宮上早朝了。
他側過頭看了一眼旁邊還在睡的女子,吩咐內侍把她帶回宮里去。
也不知是昨夜沒睡好還是心里惦記著她,他早朝上的都不走心,李輔矩在那兒回稟,想提新科狀元江擎做戶部清歷司郎中,他也一點沒反對就答應了。
等事後才想起,這位新科狀元是李輔矩的學生,但君無戲言,想反悔已經來不及了。
他下朝後就去了華琴所在的宮殿,宮女在伺候她梳洗,與以往穿得男子服飾不同,這回穿得十分隆重,朱啟細看之下才發現,她也確實是個美人。
還真想不出,為何靳家老夫人要把她嫁給一個舉人做續弦,朱啟朝她走了過去,殿內的宮女嬤嬤都過來給他行禮。
她卻坐在妝鏡前,一動也不動,等走近了,才發現,她眼神空洞得可怕。
朱啟從未怕過誰,在這一刻卻有些退卻了,來了這,她似乎並不高興……
朱啟只吩咐宮女好好伺候她,沒跟她說一句話就離開了。
皇後听到他寵幸了一名女子,拿了鳳印過來要怎麼冊封,朱啟正在批閱奏折,听到皇後的話,就慢慢把奏折合上了,「先擱著,不急。」
他本意是想等她想清楚之後再冊封的,但後/宮向來是個是非之地,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都瞞不過那些妃嬪的耳朵。
他自那日之後,又確實很少往她的宮殿去,很快就有她被人欺負的消息傳來,朱啟听到消息的時候,剛剛和李輔矩吵了一架,去到宮殿發現她悶不吭聲地坐在羅漢床上,十只手指都纏著紗布,心就猛地沉了下去。
他立刻就讓內侍把來過她宮殿的妃嬪全都抓了,打了她們十幾大板,廢了她們的位,她們估模著是沒見他發過這麼大的火,全都顫抖地跪在地上,一句話求饒的話都不敢說。
朱啟坐到她身邊去,輕輕地問她︰「怎麼受了委屈也不說?」
以前她可不是這樣沉悶憋屈的性子,每一次見她都是生機勃勃,活蹦亂跳,有什麼說什麼的……自從進了宮,似乎都很少見到她笑了。
她抬起頭來看他,神情帶著些許自嘲,就連聲音都顯得十分淡漠,「我不過是一介平民而已,也沒什麼好說的。」
「疼嗎?」。朱啟想拿起她的手看看,華琴卻將手背到背後,避開了他。
朱啟神色微僵,終是起身離開了,半月後,他就喊了靳世林進宮,將她帶走了。
靳世林把她安排到她以前住的梧桐苑,院里伺候丫鬟婆子都沒變,見她回來都很高興,但華琴卻神色乏乏。
今年的第一場雪很快來臨,華琴赤腳站在雪地里,望著漫天的飛雪,胃里忽然一陣翻滾,她被人扶進了屋里,大夫過來替她診治,診出了一個多月身孕。
她望著窗外落滿了雪的梧桐樹,忽然就笑了。
懷孕之後,梧桐苑的下人伺候得更加上心了,就連靳世林也一得空就會過來。
她再沒听到有宮里的消息,靳世林也絕口不提朱啟的事,府里人都以為那是靳世林的孩子,靳世林也並未解釋。
六個月的時候,姚氏終于坐不住了,從武館雇了人,半夜將她帶出了府,想要毒殺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以為一切都要結束了,黑暗中突然沖出幾個穿夜行衣的人來,把姚氏雇的人全都殺了,而後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靳家是不能再回了,她只能寫信給華釗,華釗把她安排在了華府的一個別院里。
她沒想到姚氏還是不肯放過她,一把火燒了別院,差點就連累了自己的家人。
她只能拖著六個多月的身孕,避到了靳家丫鬟的家里,在那里順利生下了孩子。
養了幾個月,終于還是被姚氏發現了,她知道姚氏肯定容不下那個孩子,安排人提前把孩子送回了華府,死的那天,周圍都是盛開的木槿花,她給孩子取名喚作「槿」。
大哥抱著她哭得十分傷心,不停地問是誰害了她。
她望著碧藍如洗的天空,覺得也沒什麼好怨的,姚氏不過是太愛靳世林了而已,靳世林幫了她這麼多,她能死在姚氏手里,也算是還他的恩情了。
那一刻,她腦子里浮起了很多片段,哭過,笑過,任性過,彷徨過,她這一生,也算是活得很精采了,她慢慢閉起了眼楮,再也沒能睜開。
她死之後的第二年,朱啟去了揚州,靳世林入了都察院,也跟他到了揚州城。
兩人去寺里上了香,後山種了一大片的瓊花,朱啟站在瓊花樹下,突然就問靳世林︰「我听說她也來過這?」
「她隨了她母親,信佛,常到這兒來。」靳世林背著手,輕輕地說道。
朱啟隨手折了朵瓊花捏在手里,「我終歸是毀了她向往的東西。」
靳世林垂眸沒答話,朱啟很快帶人離開了這里,在位幾十年,再沒到過揚州——
下面應該寫二哥,或者你們要的婚後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