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氏進宮一趟,出來之後興沖沖的去了沐恩伯府。
林氏听說伍氏來了,立時帶了丫頭迎出來,見著伍氏一笑︰「什麼風把弟妹給吹來了?」
「好事呢。」伍氏臉上的歡喜怎麼都是遮不住的,拉了林氏就往屋里走︰「我將這事說出來,你必得好好謝謝我,旁的先不說,把你們家的好茶好點心拿出一些來招待。」
林氏自來是個好脾性的,一听這話立時就叫人端了茶水點心來,一行叫丫頭給伍氏倒茶,一行道︰「這是前兒才得的新茶,听說還是貢品,只我們並不愛這個,也不知道好是不好,弟妹且嘗嘗,要是覺得好,我那里是盡有的。」
伍氏當下也不推辭,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只覺得這些香遠悠長,帶著股子清甜味,就笑道︰「這茶好,怕是泡茶的水也好。」
「這是取了鳳凰泉的水泡的茶。」林氏笑著答了一聲,就問︰「弟妹今兒來是有什麼事麼?」
伍氏放下茶杯︰「剛才我進宮一遭,和太後說起昕丫頭的事情,我說昕丫頭原嫁的是個文人,因此受盡了苦頭,這一回說什麼都不嫁文官的,想要嫁個武將,你們兩口子也看中了耿將軍,因此願意結親,太後一听自然歡喜,就說要給昕丫頭賜婚,還說這媒即是她保的,那昕丫頭成親的時候,她會賜下些嫁妝來給昕丫頭添妝。」
「真的?」林氏一听喜上眉梢︰「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呢。」
就是侍立一旁的季昕听了眉目間也多了歡顏。
高興一時,林氏拉了伍氏的手︰「弟妹。這事情多虧了你和二弟,我都不知道怎麼感謝你們。」說到此處,林氏對季昕招手︰「昕丫頭,謝過你嬸子。」
季昕立時就要給伍氏作禮,伍氏趕緊拉住她︰「莫多禮,可不許听你娘的,一家子骨肉那麼些虛禮做甚。」
她又回頭對林氏道︰「咱們家不比別家,咱們家的女兒貴重,就該嬌養著,如今她們哥哥弟弟也都有些個能為。也能給她們仗腰子。就是嫁了人,雖說不及在家里自在,然也不能受了委屈,不然。旁人還當咱們家的姑娘不值錢呢。這人啊。你越是把姿態放的低了,旁人就越想作賤你,你先頭拿捏住。但凡是對別人有一丁點的好,他也記著呢。」
季昕听後點頭︰「嬸子的話我都記著呢,如今想來,原嫁到衛家的時候也是我的不是,太過隨和了些,任由他們想怎麼就怎麼,若不然,也不至于如此。」
「好姑娘。」伍氏夸獎兩句︰「你性子通透,我瞧竟和你妹妹一樣的,她之前也做過些糊涂事,不過如今盡都改了,日子倒過的越發的好了,你以後啊,可別太過和順了。」
季昕不住點頭,伍氏將話說到了,便要起身告辭,林氏留她吃午飯,她只說不用,倒是林氏惱了︰「我們家還管不起弟妹一頓飯麼,怎麼的,弟妹這貴足踏不了咱們的賤地?」
伍氏一听林氏將話說到這種地步,這飯還就得吃了,只能笑道︰「原是不想叨擾的,既然你很留,我就生受了,快此將你們家拿手的好飯好菜都端上來,說好了,那些肥雞大鴨子的我可不吃,必要弄些精細的,不然我不依你。」
林氏笑著叫來一個丫頭,叫她去告訴小林氏一聲,只管叫廚房備些精細飯菜。
不一時,小林氏就帶人端了飯菜,先給伍氏見了禮,又低頭擺飯。
季頌賢這一日去莊子上看那些收留的女童,那些小的倒也罷了,總歸都是才出生不久就要被家里溺死的,她們還不曉事,自然不曉得已經在鬼門關打轉一回,如今自然該吃吃,該喝喝,整日的吱吱牙牙看著也可樂。
可那些大的就不一樣了,原這些人家就打算賣姑娘的,既然已經有了賣的意思,又如何肯對這些個女童好呢?多數女童身上都有些傷痕,且手粗的不成,光看樣子,哪里像是才幾歲的女女圭女圭,竟是比好些做慣了粗活的婦人還要差上幾分。
季頌賢見了這些女童,真是滿心的憐惜,立時叫了莊頭去采買了好些香脂和藥材來,拿著藥材給她們泡手泡腳,泡好了手上腳上都抹了香脂,如此的養著,不出一年半載的必然能養回來。
宋三娘四人原先也憐惜這些女童,然她們到底不是東家,就是有心相助也幫不了許多人,只能干著急,如今見季頌賢想的這樣周到,倒是和季頌賢又親近幾分。
季頌賢叫過她們四人來商量著這些時日得叫孩子們吃的好一些,旁的且不說,總歸得有肉吃,還得吃的飽些,另外,季頌賢想著該多養些牛羊,待產了女乃,叫這些孩子們能多喝些女乃,便又叫人四處去買正在產女乃的牛羊。
到底季頌賢的身份管用,還有金陵城里城外的人哪個不畏懼錦衣衛的權勢,管事的出去沒多久便拉了好些牛羊來,因著是正在產女乃的,這些牛羊才來,那些還躺著的小女圭女圭就喝上了女乃,剩下有多的,大的那些也能分上一些。
除此之外,季頌賢還叫人買了許多細棉布給孩子們裁衣裳,待她安排妥當了,天都黑了,季頌賢才要回城,便見著宋懷瑾騎馬,原是看她總是不回來,怕她有什麼事情,特特來接她的。
季頌賢又交待宋三娘幾句,就跟宋懷瑾回家去了。
他們前腳走,後頭李師師就極羨慕道︰「我原說錦衣衛中的人都是狠心絕情又粗魯的,哪里想著還有指揮使此等人物,不但人清俊,且對季娘子一心一意的好,可見得良人是不分身份的,你看那些斯斯文文的秀才舉人們,家里多少三妻四妾的,今兒朝東明兒朝西,難免叫人看不上眼,和指揮使一比,這些人又算個什麼。」
宋三娘一掌拍在李師師頭上︰「這些個話你說說可以,心里可莫要起什麼念頭,季娘子對咱們好,又是一心一意做些好事的,咱們不能對不住她,且我看宋指揮使一門心思都在她身上,旁的人自是瞧不上眼的,若有那等起了歪心思的,最後怕也落得自取其辱。」
李師師一笑︰「我也不過白說幾句,又哪里會瞧不明白呢,只可恨咱們淪落風塵,如今見多了男人丑陋嘴臉,怕是這輩子都再瞧不上那些臭男人的,我想著,咱們在這里教教孩子,自在過活倒是也不錯的。」
蘇小小也笑︰「我原是沒想著指揮使竟然是瀟湘子先生的,如今看他對季娘子的樣子,還有前兒替咱們說的那些個話,我再想著,他若不是瀟湘子先生,竟沒一個配是的。」
嚴嬌嬌也點頭承認︰「指揮使看著冷了一些,然心是好的。」
這四個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說個不停,到最後都是笑作一團,宋三娘點點那三個的額頭︰「罷罷,且不說這些了,孩子如今到了咱們手上,旁的我且不說,咱們最先應該教的是要有風骨,先教她們立德,再都她們識字讀書,之後才是各類技藝。」
那三個立時容色一整︰「這都是該的,要學文先做人,最先學的就是立心立德。」
嚴嬌嬌又道︰「咱們還得教她們好些人情世故,免的長大了被臭男人幾句花方巧語就騙了去,沒的叫咱們覺得窩囊。」
李師師也道︰「還得教她們如何分辨好人壞人,叫她們多長些心眼子,且萬不能看那些才子佳人之類的書,就是要看,也得咱們盯著些,仔細的給她們說教,別教她們被帶歪了心思。」
听了這兩人的話,蘇小小也急急道︰「等她們大了些,咱們是不是該尋些姐妹現身說法。」
這些女童才來,四個行首已然操盡了心,只她們卻覺得高興,心里很是快活,她們自己不幸,便不希望旁的女子也不幸,如今能有機會改變許多女孩子悲慘的命運,自然越發的興頭,也極為盡心。
卻說季頌賢和宋懷瑾入了城,才走沒多遠馬車就猛然停下,季頌賢掀簾子去瞧,就見著一個個子小小的女童跪在車前嗑頭︰「老爺,太太,救救奴吧,求你們了,救救奴……」
她話未說完,便有幾個高高壯壯的漢子上前,一個漢子將她提起來便要打︰「作死的小娼婦,竟然敢跑,到了麗春院里你還想……」
「這是怎麼回事?」季頌賢隔著簾子問了一句。
繞梁就跳下馬車詢問,不一會兒進來對季頌賢道︰「太太,那個女童是被賣到麗春院的,被教了幾日,趁著院子里的人不注意就跑了。」
「放我下來。」女童咬著牙,破口大罵︰「我不要進那勞什子見不得人的地方,我清清白白一個人憑什麼被你們作賤。」
「喝。」提著她的那個漢子頓覺有了興致,一掌拍在女童身上︰「還清清白白,你是被你老子賣來的,拿了咱們麗春院的銀子,如今倒是想逃,也得看看爺們樂不樂意,想走也行,且等著長大了給院子里賺夠金銀,到時候,自然有你的好去處。」
「呸。」女童又啐了一聲,一雙眼楮里滿滿都是凶狠的光芒︰「做你們的春秋大夢。」
季頌賢隔著簾子看那女童滿眼凶光,面容剛毅,還有臉上一閃而過的堅決,就知道這女童是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這孩子若是不救下,待她再到了麗春院,恐怕真的能夠為了不污清白而自盡的。
這等樣子剛毅的女孩季頌賢生平僅見,一時就有了些憐意,也想救她一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