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番椒,得知不出半個月,就能做出第一批醬料,鐘允窖的心也定了些。
他本來打著吃住西岸,以便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想法,如若喬嵐盛情邀請,他便半推半就地住下,奈何喬嵐一點兒眼力界都沒有,同樣沒有東道主精神的還有封祥。兩人非但沒留宿,也沒留飯。
不是喬嵐和封祥不懂人情世故,實在是鐘允窖來得不是時候。豈國南部秋收普遍要到八月下旬,而此時,西岸和大莊子的小麥卻已經進入收割期,提前了足足一個月,水稻預計下個月初就可以豐收,連同稻田里的魚。
打發鐘允窖之後,喬嵐和封祥兩人才繞到另一邊,那里,除了掛紅的番椒地,還有翻著金浪的麥田,谷香陣陣的稻田以及鮮活的稻花魚。
穿著便服的祝岐山正在麥田里查看。
提前到來的小麥豐收,讓他萬分激動,別提稍後還有水稻和魚雙豐收。要不是喬嵐堅持,這會兒,他已經寫好縣報,準備往上遞,但既然西岸不想冒這個頭,一心把功勞讓出來,他只能緩一緩,拖一拖,待明年他親自安排人踐行一遍……
人多嘴雜,即便是搶收也不能請短工,西岸和楊家大莊子幾乎全員出動,而日夜兼程,趕在七月結束之前,將小麥系數收割完畢。小麥收割後月兌粒,又曬干,一上稱,產量與往年倒沒有什麼不同,不過能提前一個月收獲已是驚喜。
八月初一是喬嵐八月初一。是喬都這個時空一周年的日子,也是她給「喬奕」定下的生辰。
生辰逢五逢十都是大喜。這是「喬奕」的十五歲生辰,卻因為「喬奕」身份的特殊性,不得不低調行事。適逢搶收,喬嵐更有理由低調。
家主生辰,喬家只弄了家宴,並沒有派發請柬,除了喬嵐,唯二的外人只有封祥和鄭神醫。既然是生辰,自然少不了生辰禮。
封祥送的生辰禮是一支玉如意。手柄竟比喬嵐的手臂還粗。喬嵐被他打上「玉器愛好者」標簽的同時。他也被喬嵐打上「大土豪」的標簽。想到封祥生辰,自己送了一壺人參鹿茸靈芝枸杞酒,為此還引來一個超級大麻煩,喬嵐收玉如意收得心安理得。
超級大麻煩。鄭神醫。視金錢如糞土。身無長物,根本拿不出趁手的東西,于是將一本破破爛爛的醫書送給喬嵐。據說那是他師父傳給他的十本醫書中的一本,他打算一年送一本給喬嵐……
喬嵐自然要推拒,不說她無意學醫,單就師門傳承而言,太沉重了,她自覺負擔不起。鄭神醫卻直接把書撂下,說了句「愛要不要」便頭也不回地走了,開席還得喬嵐親自去請才露面。
有傷在身,不能前來的喬沖睿也托封祥送來一本字帖,聊表心意。
家宴開場不久,祝岐山不請自來,「喬奕」生辰幾何,他一查便知,不過能將之放在心上,還抽空前來,也證明他對喬嵐的看重。
祝岐山送的禮比較有意思,竟然是歷山縣近幾年的邸抄抄本。邸抄包括歷山縣的大記事還有上頭下來的一些公開文書。按理說,邸抄雖然不是機密文件,但不該給喬嵐一個外人看。也不知祝岐山那根筋不對勁兒,他就是給了,末了還加一句,讓喬嵐看完後送回去歷山縣衙給他。
眾人默!
封祥暗罵祝岐山小氣,借花獻佛就算了,末了還要把花收回去。
男賓席上,也只有四個人,相互不認識的也只有祝岐山和鄭神醫,喬嵐將鄭神醫介紹為潭洲鄭老爺,絕口不提他是神醫這回事。饒是如此,祝岐山也對鄭神醫表現出極為濃厚的興趣。實在是,鄭神醫鶴發童顏,正經起來,給人一種世外高人的感覺。
祝岐山猜想,是不是這位老者出謀劃策,才有了喬家太精的存在。喬家屢出奇招,其實是這位老者的手筆吧。席間,鄭神醫一時嘴快,叫了一句「乖徒兒」,于是祝岐山覺得自己真相了。
本著尊敬高人的原則,祝岐山主動與鄭神醫攀談,誰知後者根本不理會他,只是越是如此,他就越堅定心中所想,直到,鄭神醫不勝其煩,指著他的鼻子開罵,「小子,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那麼愛說,怎麼不去茶館說書去。在這兒嘰嘰歪歪,比市井潑婦還惱人。你的口水都濺到菜里了,是想餓死人還是惡心死人,你當所有人都是你婆娘,能與你相濡以沫……」罵人時,鄭神醫風度全失,儼然一個蠻橫不講理的糟老頭子。
冷不丁被臭罵,祝岐山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惱羞成怒之後憤然離場。
祝岐山的口水有沒有濺到菜里,喬嵐沒注意,但鄭神醫口沫橫飛的盛況,她是看到了,範圍覆蓋大半個桌子,包括中間那道水煮魚片。她放下筷子,追著祝岐山出門去,封祥也果斷地放下筷子,跟出去,他可不想與鄭神醫相濡以沫。
被單獨留下的鄭神醫,淡定地端起中間的水煮魚片,回他的醫苑,方才他絕對不是故意而為之,他只是借題發揮而已。
喬嵐好一通說,才安撫好祝岐山,並力邀他住下,因為明天,西岸開始割稻撈魚。
雙豐收的盛況,祝岐山自然不想錯過,于是勉為其難地住下,並打定主意,離那個老瘋子遠一點。想起之前自己還認為老瘋子是世外高人,祝岐山覺得自己八成是被什麼糊住了雙眼,恨不得自扇兩巴掌才好,不過,鄭神醫經常假正經,祝岐山每每被他周身的氣度給唬住,都想自扇嘴巴,提醒自己,這是老瘋子!這是老瘋子!這是老瘋子!
只是吃個飯,還不是正經兒八百的宴席,就被鄭神醫攪得一團亂,喬嵐惱怒異常。
把祝岐山安頓在西偏院後,她特地去醫苑,想找鄭神醫算賬。
彼時,鄭神醫正在撈鍋底,冷不丁看到她面無表情地走進來,當場被嗆了一下,又恰好把一顆辣椒籽嗆到喉管里,不得了了,那顆辣椒籽可把他嗆了個半死。
看著他一邊流淚,一邊咳嗽,于此同時還忙找藥草嚼吧嚼吧,喬嵐心里積攢起來的那點兒火氣,哧溜一下,沒了,當場哈哈大笑起來。她見過鄭神醫真嚴肅,假正經,耍無賴,就沒見過他這麼狼狽的一面,笑死人了。
待鄭神醫好不容易緩過來,怕他借題發揮,喬嵐果斷換上一副誠摯而肅穆的面孔,開誠布公地與他談話,首先當然是要申明自己絕對不會拜他為師的立場。
被辣椒籽嗆去半條命,又被喬嵐打擊,鄭神醫身心俱傷,落寞地轉身,給出一個蕭條而孤寂的背影,如若配上一段悲傷的音樂,保管能讓人潸然淚下,起碼,喬嵐看了,心里還挺過意不去。
但為了打消他收自己為徒的想法,喬嵐只能狠狠心,堅決不去安慰他。
隔天,鄭神醫終于不再心心念念收喬嵐為徒,卻張口一個「乖孫兒」,閉口一個「乖孫兒」。
「……」喬嵐四十五度角望天,心里那個惆悵啊。
這天,西岸再次全員出動,除了幾個沒下過地的負責飯食,其他人全部下地收割水稻。喬嵐也穿著一身短打,穿梭在稻田里。不多會兒,她身上便沾了好些泥水,不過一點兒也不妨礙她姣好的形象,反倒是給她平添了幾分鮮活。
祝岐山也是農家出身,雖然多年不曾下地干活,但骨子里深埋著對土地的熱愛,他也穿著短打,與喬嵐一到巡場,不時用漁網在淺渠深溝里探,估模稻花魚的平均大小。
封祥也過來湊熱鬧,只是他愛干淨,說服不了自己把雙腿踩進泥水里,故而只能遠遠地站成一棵樹,看著喬嵐和祝岐山一前一後,越走越遠……
空間里,遺留的十幾株水稻梗已經重新結穗,雖然不多,但也證明了「二度收割」的可行性。《農耕筆記》里也只提到水稻,卻不知用在小麥上是否可行。西岸的風頭太盛,且土地肥力不夠,不好過度使用,她沒有安排二度收割,只將之告訴祝岐山。
水稻收割了一次還能收割第二次?!如若是旁人說的,祝岐山沒準會把人拉去打板子,可這人是喬嵐,雖然接觸的時間不長,但他很清楚喬嵐從不無的放矢,而且有提前育種和稻田養魚珠玉在前,二度收割什麼的,也不是那麼不可思議。
祝岐山看喬嵐的目光更加熱切,覺得這孩子簡直是來給自己送政績的福娃,他無比慶幸去年無意間發現喬奕便是喬嵐時,選擇了幫她捂著,不然,簡直跟暴打財神爺沒什麼兩樣,這些好事哪兒輪得上自己。
得知喬嵐不打算在西岸試行二度收割,祝岐山失望之余,心里打算著一個月後秋收,著人安排一下,看能否真的「二度收割」。一來可以提前看到「二度收割」的廬山真面目,二來,白白拿功績,總不多好意思,參一腳進去,自己也算是先驅之一。
祝岐山心里打的主意沒有告訴喬嵐,不然也不會做無用功,歷山縣進入十月就會轉涼,第二茬水稻來不及灌漿成熟便胎死月復中。不過,能看到水稻老梗長新葉,也不算白忙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