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兒看著主子的目光中便滿含了欽佩。就在十幾天前,姜姨娘說要害徐冉雲卻不會連累自己的時候,蓉兒還以為她是在說胡話,一個雞蛋去踫石頭已經是不太可能,就算你有一件法寶,可以讓石頭粉碎,但你只是雞蛋而已,怎可能還保住自身完整?這不是說胡話是什麼?
然而現在蓉兒已經完全不會這麼想了。
從蘇暖暖回娘家的前三天,那日采桑忽然來找自己借錢時開始,姜姨娘就仿佛是一個終于抓住行事契機的人,吩咐她去打听采桑借錢的原因,又和她說了自己的打算,雖然還只是個大概想法,具體步驟仍然待定,但只這一個想法,就讓蓉兒驚艷了︰服侍姜姨娘五年時間,她看慣了這女人的隱忍懦弱甚至有些愚蠢的面孔,卻從未想到對方竟也有如此縝密細膩的心機,難道這就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第二天恰是個艷陽天,秋∼末的侯府花園中,菊花已經不如先前那樣茂盛,卻仍是開得熱烈倔強。許是等待的心情有些焦躁,所以薛芝蘭這些日子很喜歡在園中走一走,也所以,今天她在花園中散步時,便遇見了姜姨娘。
雖然因為要同心協力斗蘇暖暖,薛芝蘭和徐冉雲這對昔日冤家如今正處于蜜月期,然而冤家就是冤家,蜜月期不可能永恆,這事兒蘭女乃女乃心里可明白得很。所以她不介意交好姜姨娘,為將來再斗徐冉雲埋下一顆棋子。別看現在蘇暖暖毛都沒少一根,但蘭女乃女乃已經想到她完蛋之後的事上去了,理想不可謂不遠大。
于是兩人便尋了個亭子坐下。薛芝蘭表達了一下對姜姨娘母子如今境況的關心,又唏噓了幾句,只說徐冉雲行事太莽撞了。那份兒體貼關懷之態,若非姜姨娘早知她真面目,大概還真會被蒙蔽。
這些虛偽話語姜姨娘是不想听的,所以應付了幾句便轉開話題,假裝憂愁道︰「我正有件事拿不定主意。偏偏大女乃女乃回了娘家,我去問靜姨娘,她卻說這是我家務事。要我自己拿主意,其他人,這事兒卻是不好問的。蘭女乃女乃出身大家,見識自然也非常人可比。婢妾倒要問您討個主意。」
薛芝蘭听見這話。心中高興,她是希望有個機會能替姜姨娘「排憂解難」的,面上卻不露絲毫端倪,只疑惑道︰「究竟有何煩難事?你先說給我听听。」
姜姨娘就嘆了口氣,對蓉兒道︰「你去遠處守著,看見人好趕緊傳個訊兒。」說完見蓉兒走遠了,這才愁眉不展地道︰「女乃女乃是知道的,婢妾雖然老子娘都沒有了。可在承明伯爵府還有幾個兄弟姐妹。前些日子,因為大女乃女乃賞下我幾件東西。我手里又有幾個閑錢,便回去看了他們一看,卻不料我有個堂兄看中了蓉兒,他老婆前年死了,到如今還沒續弦,所以開口跟我討要蓉兒。論理,蓉兒的確到了該配人家的時候,可她在我身邊這麼些年,我卻有些舍不得。然而細想一想,那卻是我的堂兄,十分親近的,難道為了個丫頭,就駁他的面子?我如今也幫不上他什麼,就這麼點事也不行?蓉兒是我知根知底的丫頭,配給他雖有些可惜,好歹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因此我實在拿不定主意,叫女乃女乃看來,我卻應該怎麼做?」
姜姨娘非常了解薛芝蘭的性子,因此在言語上就傾向于將蓉兒送給自家兄長,果然,薛芝蘭便順著她的語氣笑道︰「你真是糊涂了,一個丫頭算得了什麼?你那堂兄卻是你的娘家人,要為你姜家開枝散葉的,說句不該說的話,他若有妻有子,或許還少來麻煩你些,可若弄不到這個丫頭,日後三天兩頭的來磨纏,你也就受不了呢。」
一旁籠煙也笑道︰「說起來,姨娘的兄弟,配蓉兒也不算差了,若姨娘不舍得,日後多補償些東西就是。或是將來求了大女乃女乃,把你兄弟們接過來,在咱們府中做事,也省得姨娘受制于人。」
這卻是挑撥的話了,薛芝蘭不動聲色地看了心月復丫頭一眼,目光中全是贊賞。她們主僕兩個只顧順著姜姨娘的意思說話設陷阱,半點兒沒發現站在薛芝蘭身後的采桑面色已經發白,眼中全是驚懼。
卻听姜姨娘笑道︰「籠煙姑娘的話也有道理,只是我卻也有難處。我堂兄弟自小被我那伯父溺愛,所以品行不甚端正,雖然不偷不搶,卻是有些……風流成性,例如我那堂弟,他老子娘在府中做著管事娘子,豆丁大點兒的權力,他倒好,娶妻後倒把家里兩個小丫頭都弄上手了,蘭女乃女乃不是不知道大女乃女乃的性子,這樣人我若招攬過來,將來一旦弄出不好的事,女乃女乃還不打死我?所以萬萬不行的。」
薛芝蘭听到這里,目光更亮,心中直叫著天助我也,因便開口笑道︰「你也太小心謹慎了,大女乃女乃雖厲害,再不至于因為這個罰你的,你也是在大宅門歷練過的人,怎麼不知這里面的規矩?兩個小丫頭,那本就是你堂弟的房里人,你堂弟是主子,想怎麼樣她們,不是一句話的事兒?只要他知道分寸,不要招惹不該惹的人,萬無一失的。你放心,將來只要你堂弟不是惹了不該惹得人,為這麼點小事大女乃女乃要罰你,我替你說情。」
姜姨娘便高興道︰「到底是女乃女乃,大家子的小姐,見識就是廣博。我這些年雖說做了姨娘,可總月兌不出奴才的想法,連帶著我堂弟,我也覺著他是個奴才秧子,怎配左擁右抱?如今想想,女乃女乃說的在理,既是給他做丫頭的,他對于那倆小丫頭來說,也是主子,說不定還是小丫頭們故意勾引呢,好歹跟著他也是吃穿不愁。」
薛芝蘭听了這番話,只以為自己是說到了姜姨娘的心坎兒里,從此後還怕拉不近彼此的距離嗎?為了表示坦誠相待,便也憤憤道︰「姨娘說的沒錯,說不定就是那兩個小丫頭用的手段,你也是看多了這宅門百態的,還有什麼不明白?就比如我哥哥,如今他的名聲在京城里怕也是爛了,人人都說他入命,府內丫頭們都不放過。卻不知那些丫頭個個都長了伶俐心眼兒,盼著攀爬高枝,我哥哥是個糊涂的,就以為大家真是那麼喜歡他,不好辜負,一來二去,倒弄得府里烏煙瘴氣。所以說,主子固然有錯,可有時候,那些居心叵測的下人們才更可恨。」
「正是這樣說,還是女乃女乃看得透徹。」
姜姨娘心里樂開了花,她雖然了解薛芝蘭,卻也沒想到對方會這麼配合,順著自己的話頭,把自己想要她說的話都說盡了,甚至猶有過之。當下便也裝作茅塞頓開的模樣,和薛芝蘭熱烈攀談起來,忽听籠煙在一旁道︰「采桑,你怎麼了?好端端的哭什麼?」
「誰哭了?」
采桑的聲音倒是十分正常,伸手擦了擦眼楮,還擠出一個笑容,跺著腳道︰「我這眼楮迎風就流淚你又不是不知道,剛才那一陣風吹過,我只覺著身上有些冷,果然,眼楮都吹出眼淚了。女乃女乃,姨娘,若想說話,不如回屋去說吧,省得在這里挨凍,這都是快入冬的天氣了。」
籠煙這才笑道︰「是了,你是有這個毛病,我一時間竟然忘了。」說完卻听姜姨娘好奇道︰「說起來,籠煙和采桑姑娘也是該配人的年紀了,不知許了人家沒有?若是沒有,不如我幫著好好看看?咱們府里現有幾個不錯的小子呢。」
薛芝蘭面色便是一僵,接著莞爾笑道︰「你少把主意打到她們倆頭上,對她們,我早都有安排。」
姜姨娘便遺憾道︰「這樣啊,真是可惜了。尤其采桑姑娘,這模樣性情,就是去等閑的富貴人家做少女乃女乃,也足足夠了。但不知咱們府里誰能有那個福氣,讓蘭女乃女乃青眼看中。叫我說,給誰也不要給那劉媽媽的小兒子,不然真沒天理了,她家大兒子要迎娶大女乃女乃身邊的紅蓮,若采桑姑娘也花落她家,連我都要抱不平的。」
薛芝蘭冷笑道︰「你也說了,我們采桑的模樣性情,就是等閑人家做少女乃女乃都足足夠了。我怎舍得把她隨便配了小子?必要為她配個好親事,讓她一輩子穿金戴銀綾羅綢緞的,這才不枉她以青春妙齡花柳之姿,在我身邊服侍一場。」
一面說著,便站起身來,對姜姨娘笑道︰「果然這會兒覺著身上有些冷了,你冷不冷?若冷的話,去我那秋雲閣坐一坐?」
姜姨娘知道薛芝蘭結交自己是一回事,卻也不願意大張旗鼓,畢竟對方如今和徐冉雲走動頻繁,反正自己今天的目的已經全部達到,因便識趣笑道︰「罷了,我還是不去了,萬一路上遇見雲女乃女乃,又不知被她怎麼排擠呢。女乃女乃先回去,我也要回春風苑了。」
一面說著,便恭敬避讓到一邊,讓薛芝蘭先去,待她走過,方假裝不經意似得看了采桑一眼,卻見她面色沉靜,眼中不興半點兒波瀾。姜姨娘心里忍不住就嘆了口氣,暗道我當日被雲女乃女乃傷透了心,想著要和她徹底決裂之時,是不是就是這一潭死水似得模樣?呵呵!主子們都是高高在上的,哪里會在意一個奴才的生死?既如此,便讓你們看看奴才的能力。說起來,這怪不得我們做奴才的,既然說了是心月復心月復,你不把我們當做心月復一般愛護,又怎能怪我們噬主?
一面想著,見薛芝蘭不見了蹤影,她方和蓉兒從另一道門出去,暗道只待再細細籌謀兩天,計劃就可以開展了。(未完待續。)
PS︰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嗷嗚!求月票推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