鏢局開張這天,祁風一大早就駕車趕來接陸家人進城。
余糧收拾妥當過來陸家,今天的余糧穿一身天青衫子,看起來很清爽,陸小乙一眼便認出這身衣衫是去年玉蘭給他做的,衣服上有清晰的折痕,想來是第一次上身吧!膚色也恢復到一貫的小麥色,濃眉單眼高鼻梁,怎麼看怎麼精神。
再看陸家人都收拾得干淨整潔,連陸婆子都拿出壓箱底的細棉布衣裙,簪一支素銀簪子,戴一對素銀耳釘,加上她皮膚本就白皙,忽略掉眼角和額頭的皺紋,依稀能窺見陸婆子年輕時的幾分風采。
比較起來,王冬梅就算素打扮了,無金銀絹花點綴,勝在一身衣裙干淨合身,穿在她稍顯豐腴的身體上,別有一番美好。
玉蘭心細,顧著王冬梅的感受,也作一身素雅打扮,卻把兩個女兒收拾的漂漂亮亮,簪水紅花兒,穿淺藍衫兒粉紅裙兒,再系一根水紅的腰帶,跟水蔥似得鮮女敕女敕水靈靈!
這是玉蘭給女兒新做的夏裙,還是第一次上身,由于沒有穿衣鏡,陸小乙看不出新衣裙的上身效果,只能把小丁當鏡子,誰叫她們的衣裙一模一樣呢!
見小丁如小仙女般嬌俏可人,陸小乙覺得自己也美麗起來,特意往余糧身邊晃悠幾圈,見他瞟一眼便立即垂下眼瞼,雖不像以前那麼愛臉紅,但羞赧的表情騙不了人。
而祁風則不然,大大方方打量小乙一番。說︰「推屎郎帶花臭美啥?你看你那手繭子,再看你那黃黑色的臉頰,真是白瞎這身好衣裳了!」
陸小乙怒了,「我臭美我的,你管不著,哼!」
祁風湊近小聲道︰「我說實話而已,你也生氣?瞧你妹穿著多好看,那是因為她皮膚白眼楮大,再看看你,眯眯眼黃皮膚。還不如穿男裝好看!」
陸小乙臉黑的不能再黑了。說她不白,她認了,黃種人皮膚黃是正常膚色,可要說她是眯眯眼。她就不服了。她哪里是眯眯眼了。明明像極了他爹的眼楮好不好。笑起來會像月亮彎彎一樣可愛,還有,拿她的眼楮跟誰比不好。非要跟小丁比,小丁的眼楮可是玉蘭那種圓溜溜水亮亮的杏眼,她如何比得過?
陸小乙用她的眯眯眼狠狠瞪了祁風一眼,不再理她,挨著小丁站定,等陸忠安排車次。
女眷和孩子都坐祁風的馬車,因為馬車廂寬敞舒適,幾個男人坐陸忠的驢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往一夫城去。
陸婆子顯得很激動,自言自語道︰「嘖嘖,好些年沒進城了,連城門朝哪個方向開都忘記了。」
陸小乙嚇唬她︰「祖母,進城你可要跟緊點喲,萬一丟了連城門都找不著!」
陸婆子不是那麼好唬的,「丟了我也不怕,我長著嘴呢!我難道不曉得問呀?」說完,瞅著玉蘭懷里昏昏欲睡的小庚和王冬梅抱著的小鳳,叮囑道︰「你倆都上點心,進了城別自顧看熱鬧把孫兒弄丟了,我把丑話說前頭,誰把孫兒弄丟了誰也不用回來了!」
玉蘭和王冬梅不回話,陸婆子語氣深重的再復述一次,玉蘭才淡笑道︰「娘,們都曉得了。」
陸婆子終是不放心孫子,「不行,小庚必須跟在我身邊,冬梅,你也要把小鳳抱緊點。」
沒人回話就算默認,陸婆子滿意了,舒舒服服的靠著車廂打起盹兒來,沒過多久她就不滿意起來,原來是她有些暈車,不僅是她,連帶玉蘭冬梅和小丁都撫著胸口不舒服起來,小庚則是一貫的上車就呼呼,完全無影響。
陸小乙無感,想必是前世經常坐車的緣故。
陸婆子撫著心口朝駕車的祁風喊道︰「祁家小子,你慢點兒喲,我這把老骨頭都快被顛散架了。」
祁風回頭笑道︰「好好,你老坐好!」說完竟揮鞭,馬車加速狂奔起來。
一車人齊齊往後仰,相互攙扶著坐穩當,陸婆子氣的罵祁風︰「聾的嗎?讓你慢點,你咋不听呢!」
祁風笑道︰「陸婆婆,瞧見了嗎,這才是我平常趕車的速度,先前已經很慢了!」
果然,二貨的腦回路的確跟常人不一樣。陸小乙忍無可忍,吼道︰「瘋子,你能不能正常點,趕緊慢下來!」
祁風恢復到先前的速度,有了參照,女人們立即覺得這個速度還算合適,可行至半路,身體卻受不了。
陸婆子這麼皮賴的人也拿他沒轍,不斷喊著︰「慢點慢點喲!」
終于,陸家女人們扛不住了,還未進城一個個蹲在路邊吐的天翻地覆。陸婆子吐的尤為慘烈,臉色慘白的嚇人,搖搖晃晃坐在路旁一塊石頭上**。
玉蘭、王冬梅和小丁吐罷也攙扶著過來坐下,感覺身子還在搖晃,軟塌塌動彈不得。
祁風終于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終于意識到他的速度標準跟女人們速度標準之間的差異。這也不怪他,想他趕車生涯里何時載過一車女眷,全是一群彪悍肌肉男好吧!今天已經是他最慢的速度了,往常要是這個速度趕車,肯定會遭到他爹的呵斥。
哎!陸家女人真是太脆弱了!
不對,還有一個沒吐!祁風看向陸小乙,見她面不改色氣定神閑,照顧完祖母又去安撫娘親和嬸嬸,最後挨著坐下,輕拍她的後背,又借肩頭讓她依靠,祁風心里肅然起敬,暗暗稱贊︰假小子真漢子!
陸小乙若知曉這個稱贊,非得吐血不可!
歇息夠了,陸婆子說什麼也不願意再上祁風的車,一直等到陸忠的驢車趕上來,兩撥人換了車才消停下來。
陸忠趕車很穩,陸婆子緩過勁兒來,抱怨祁風缺心眼兒,又引申到祁山定是個缺心眼的人,不然也生不出如此缺心眼的兒子來。
玉蘭等人都不回話,由著陸婆子抱怨,直到崔巍的城樓出現在她視線里,陸婆子才換了話題,開始詢問城樓的事。
終于到了祁山鏢局,如今的祁山鏢局大變樣,臨街的一段圍牆全部推倒,重新建起三間寬敞的鋪面,鏢局大門也撤去,改由中間鋪子進入後院。
中間鋪面上方懸著一塊匾額,陸小乙辨識一番,大約是‘祁山商鋪’四字,鋪面兩側掛著一幅木刻對子,字跡灑月兌飄逸,應該是祁風所寫,至于寫的什麼,陸小乙認不全,請教余糧才知道上聯寫著‘陸氏烤餅獨一家’,下聯寫著‘祁山鏢局傳天下’
祁風停好馬車,得意的問道︰「寫的咋樣?」
陸小乙搖頭,「看不懂!像鬼畫符。」
祁風睨她一眼,又問余糧,余糧點頭稱贊,祁風心情大好,解釋道︰「你也知道我的水平,寫字還能看,對對子就差勁了,想來想去就想出這麼兩句,也不管它工整與否听著舒坦就行!」
這時,祁山帶許武和張鐵牛迎出來,熱情的邀陸家眾人入內。由于鋪面佔去一半院子,鏢局內院顯得局促起來,還好房舍眾多,廳堂也寬敞。
鏢局沒有女主人,祁山便讓陸家女眷自行到東屋房舍歇息,男人們聚到廳堂。
祁風送來茶水,交代陸小乙,「假小子,你來過兩次,地方也熟,有啥事你自己跑動即可,我還要幫我爹接待客人去。」
陸小乙點頭,玉蘭笑道︰「忙你的去吧,我們有事會讓小乙來尋你。」
祁風一走,陸婆子就垮下來,靠著椅子嘆道︰「哎喲,進趟城受大罪了,早知道這樣我就不來了!」
小丁也蔫兮兮的靠著玉蘭,原本白皙的小臉兒折騰的愈發白,眼眸半睜半閉可憐極了。
玉蘭和王冬梅畢竟年輕,喝一盞茶後,恢復了幾分神采,一個照顧小丁一個照顧小鳳。
陸小乙站在窗邊透過縫隙往外看,小庚也湊過來看熱鬧,只見祁山陸陸續續領人進來,看面相大致能猜出是祁山鏢路上的,因為他們身上都有祁山那種匪氣和悍氣。時常能看見余糧和祁風從院內穿過,一會兒拿著紅布,一會兒端著鞭炮,想必是在為開業做準備。
約莫一個時辰後,祁山大吼一聲︰「吉時快到!諸位請隨我來!」
聲音太具穿透性,東屋里的陸家女人都震得神經一緊,齊齊站了起來,陸婆子有些激動,嚷嚷著去外面看熱鬧。
玉蘭道︰「娘,咱們都是女眷,不方便出去吧,不如就是屋里等。」
陸婆子復又坐下,喃喃自語道︰「是哦這是城里,我還以為是村子里呢,想著有熱鬧看不能錯過。」
玉蘭嘆道︰「祁家沒有女眷真是不方便,咱們來了連個招待的人都沒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哎!先前考慮到這些不打算來的,夫君又說祁山都張口相邀了,咱不來也不好。」
王冬梅也道︰「是啊,自家呆習慣了,猛地來到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宅院心里空落落的,干啥都沒有底氣兒,大嫂你說鄉下人進城是不是就說我這樣的!」說完,抿嘴笑起來。
玉蘭也跟著笑,「可不是嘛,咱們都是鄉下小地方的,到了大城市難免束手束腳,在城里人看來就覺得咱們小家子氣。」
妯娌倆笑起來,氣氛頓時輕快多了。
王冬梅道︰「難怪堂嫂回村那麼不習慣,換著讓我來城里住,我也會不習慣的。」
玉蘭道︰「不習慣只是暫時的,住上一陣兒也就習慣了。」(未完待續……)